“爲何如此突然!”
司仲卿驟然站了起來,瞪眼看着手中的字條。
這上面的字跡他並不陌生,這段時間已經和他有不少書信來往,看着字跡雖俊秀,卻有難掩的倉促和一絲潦草,顯然是匆忙寫來。
再仔細聞聞字條,還有一陣清淡的墨香,這麼說,鞏思呈要娶流煙的事,他也是今晚纔剛剛知道的!
闞澤的臉色也跟着沉了下去,雖然早就得到消息,鞏思呈對流煙一見傾心,竟將其帶回了丞相府,打算娶她爲妻,然這件事一直因爲流煙的態度堅決而拖延,懸而未決。
爲何,爲何今天突然就這麼匆匆忙忙地定下了,而且就在明天!
“鞏能方陰險狡詐,城府極深,近來關於先太子回朝的事情已經鬧得沸沸揚揚,滿城風雨,他是擔心,萬一先太子真的回朝奪權,屆時他就沒辦法這麼爲所欲爲了。”闞澤很快便平靜下來,冷靜地給司仲卿分析着。
而後他略有擔憂地看了司仲卿一眼,直到現在他還有些拿捏不穩司仲卿的脾氣,更猜不透他會怎麼做,畢竟現在關係到的那個人,是他最在乎的人之一的煙姑娘。
只見司仲卿深深吸了一口氣,低垂的雙手用力握成拳,閉上眼睛思忖良久,神色複雜隱忍。
驀地,他睜開眼睛,冷冷看着闞澤,沉聲問道:“你那邊準備得怎麼樣了?”
闞澤連忙答道:“屬下已經跟一些元老大臣聯絡過,給他們看過了當年先皇讓屬下暗中尋找公子的手諭,公子的情況也已經跟他們說了,現在這些保皇派的大臣都答應先按兵不動,只等着公子現身,好迎公子回朝。不過……”
他遲疑了一下,有些爲難地看了司仲卿一眼。
只見司仲卿勾了勾嘴角,淡淡道:“只不過他們要先見我一面,確認一下我的身份。”
闞澤點了點頭,“此事事關重大,任何人都不敢有絲毫的馬虎大意,還望公子能諒解。”
司仲卿微微頷首,“好,我現在就可以去見他們,不過,我有一個要求。”
聽他允口,闞澤心底沒由來的一喜,直到這一刻,他才真真切切地感覺到自己找回來的這個人就是先王的先太子。
他連連點頭,“公子言重了,待他們確認了公子的身份,別說一個要求,就算公子要他們的命,他們也絕無怨言。”
司仲卿搖頭,神色肅然道:“我要他們的命有什麼用?我只希望如果我的身份是真的,那我們的計劃必須提前,明天一定要動手,曦兒、煙姑娘,全部都要救出來!”
闞澤正了正臉色,點頭道:“到時候,全憑公子吩咐!”
五月十二,天氣晴好,丞相府突然傳出長公子鞏思呈新婚娶妻一事。
這件事來得太突然,除了大將軍万俟祿,似乎並無外人知曉。
饒是如此,剛剛過了巳時,丞相府內便賓客滿座。
後院廂房內,兩個小丫頭急得滿臉通紅,卻又不敢對坐着不動的流煙做什麼,只能好聲好氣地相勸。
“姑娘,時辰不早了,長公子一會兒要來接人了,姑娘趕緊着換上喜服吧。”
流煙卻始終安坐不動,斂在袍袖裡的手緊緊絞在一起,回想着鞏思乾曾經跟她說過的話:煙姑娘先且安生待在丞相府,到時候自會有人前來相救。
正是因此,這段時間她纔會這麼努力讓自己安靜下來,心平氣和地待在這個鬼地方,她相信,既然容毓和司仲卿已經有了聯絡,那用不了多久,他們一定會來救她。
卻沒想到,昨天夜裡會突然傳出鞏思呈今日要娶她一事!
“姑娘,您倒是說句話呀……您,您要是再不換衣服,一會兒長公子來了,定是要責罵我們了……”
突然,兩人聲音一頓,一臉慌張地看着走到門口的那人,正要喊出聲,就被那人擡手製止,而後揮手示意他們她們退下。
流煙顯然已經察覺有人靠近,擡眼看去,見來人是鞏思呈,眼底不由閃過一抹凌厲恨意。
“呵!吉時已經快到了,你怎的還不換上喜服?”鞏思呈上前一步,在流煙面前彎下腰,“難道,你是在等着我幫你?”
流煙神色一驚,下意識地向後縮了縮,瞪了他一眼,低聲罵道:“無恥!”
鞏思呈倒是不生氣,呵呵笑着,低頭看她,只見她用力咬了咬嘴脣,雙脣被咬出一片殷紅,似要滴出血來,卻是不施粉黛,也顯嫵媚妖嬈,看得他心頭一晃,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
“你不算傾國傾城,也不是美冠天下,那你可知,爲何本公子就是喜歡你?”
流煙用力掙脫他的手,有些厭惡地向一旁躲了躲。
鞏思呈輕嘆着緩緩道:“本公子見慣了那些嬌柔瘦弱不堪的小女子,個個都是故作柔媚,個個都是貪圖富貴,可是你……”
他搖了搖頭,“你竟然假扮成男子,偷偷潛入我丞相府,意圖救人。”
聞言,流煙豁然大吃一驚,驚愕地瞪大眼睛看着他,張了張嘴,卻是緊張得說不出話來。
他竟然,早就知道!
“沒錯,我早就認出你了。”鞏思呈笑得詭異,湊近她面前看她,“那天晚上你潛入牢房救人,你身上帶着一股女兒家獨有的異香,我便猜到你可能是女子所扮,不過我並不想點破,我就是想看看你接下來會怎麼做。所以,我故意讓人把那張畫像畫得頗有出入,一則,讓你放鬆戒備,二則,也免得別人發現你的身份,壞了我的計劃。果不出我所料,你果然換回了女子裝扮。”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眯起眼睛看着流煙,“我只是沒想到,你換回女裝的樣子,會這般讓人着迷。不過我一直都想不明白,聽你的口音,根本就是樓夙人,卻爲何,你會甘願冒險,潛入牢房去救夜朝的人?你那些天在城中來回走動,又是在找什麼人?”
流煙垂首斂眉,避開他銳利精明的眼神,心中惶惶不安,她沒想到原來自己的身份,早就已經被他察覺。
鞏思呈倒也不急着逼她回話,一手負後踱步道:“聽父親說,你曾經告訴他,你是父母早逝,所以早早就離開了鳳夙城,外出投親,難道你這親人在夜朝?”
流煙心下一動,板着臉色道:“我有位遠房表親,在夜朝邊疆。”
“唔……”鞏思呈微微點頭,“這麼說來,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他似乎並沒有要追究這件事真假的心思,似乎只是要流煙這麼一個態度,“不過,你既如果我一時高興的話,興許會放過那個女刺客一命。”
流煙心頭一凜,“當真?”
鞏思呈只是笑了笑,並沒有回答她,轉身大步出了門去,流煙正要追出去,那兩個小丫頭就進了門來,攔住她的去路。
“姑娘……”兩人爲難地看着她,急得快要哭了出來。
怔怔地看着一旁的紅豔豔的喜服,流煙思忖良久,突然她深吸一口氣,沉聲道:“更衣。”
午時過半,賓客已經來得差不多了,其中以三公爲首的文臣在左,以大將軍万俟祿爲首的武將居右,放眼望去,鞏思呈的這一場婚禮來客,堪比王上早朝!
在一片喧鬧聲中,一襲紅裝的新娘子在喜娘和丫頭的攙扶下緩緩步向正廳,雖然此時新娘子蓋了蓋頭,看不見其模樣,然衆人卻藉着那散發出來的真正清香,想象得到她的美貌。
若非貌美,又怎能得長公子如此青睞,帶回丞相府藏着?
不遠處,鞏思乾靜靜地站在衆人身後,看着一步步走到近前的流煙,看到鞏思呈伸手去拉她的時候,她本能地後退了一下,掙脫了他。
沒由來的,鞏思乾垂首淡淡一笑,心道果真是個倔到骨子裡的丫頭,都已經這時候了,還是不願就此順從,竟然差點讓鞏思呈在諸位賓客面前,下不了臺。
好在鞏思呈反應快,順手抓起了紅綢,嘴角略過一抹陰冷笑意,正要拉着流煙一道進入廳內,突然只聽身後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
衆人聞之,皆愣了愣。
隨即有下人匆匆跑來,對着一臉笑意的鞏能方道:“大人,保……保……”
鞏能方臉色一沉,道:“有什麼話慢慢說。”
結果沒等那人說完,就見有人進來院門來,朗聲笑道:“鞏丞相家大公子娶親,怎的沒有叫上本王?”
衆人循聲望去,只見走在最前面的是個年約五十歲的男子,身形高大魁梧,步伐沉穩,只一眼便看得出他不是出身行伍,也是個練武高手。
人羣中有人認出他來,紛紛起身行禮,鞏能方也愣了愣,繼而抱拳笑道:“哎喲,這是什麼風把保平王給吹來了?勞王爺大駕,下官真是罪該萬死。”
話音剛落,就聽跟在保平王身邊的那人扯着嗓子喊開了:“保平王到……”
“田國公到……”
“西陲大都護查將軍到……”
“中書令俞大人到……”
“護國金衛闞澤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