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廂房內,重華一夜未曾好睡。
人見到了,請求也提了,可人家非但沒有反應,還嫌她麻煩。
抱着被子坐在牀上,重華苦笑。是啊,這裡到底不是現代。就算是溝通,也需要十分的技巧才行。
不是夸人家兩句人家就會虎軀一震什麼都替你扛着。
揉着被角,重華微微皺着眉。難道真的要再一次被送走?可普天之下這麼大,除非去外國,周文淵的觸手可以伸到任何地方。
那就彷彿是一張蜘蛛網,越想要掙脫,就會被裹的越牢固。
重華緊了緊被子,仍然覺得渾身冰冷。
突然,幔帳被扯開。一道黑影走了進來。
重華瞪大了眼睛扯着被子站了起來。
“是我。”口氣仍是冷冷的,那人卻直接走到牀尾坐下。
重華被嚇出一身冷汗來,摸索着緩緩坐下,詫異地看着牀尾那個人影:“要點燈麼?”
“不用。”洛琛的口氣不是很好,似乎有些煩躁。
重華點點頭,旋即纔想起來黑漆漆的洛琛也看不見她是什麼表情。
“半夜來,有事?”重華問道。
洛琛沉默了一會兒,才淡淡地說道:“白日裡你說那事,有何誠意?”
誠意?重華詫異地看着牀尾黑乎乎那一團影子。要誠意?怎麼樣算是有誠意?
正在疑惑,突然手腕上一緊,人已經被扯入堅硬溫暖的懷抱裡。
帶着淡淡酒香的吐息就在臉旁,重華全身都繃緊了。
誠意,莫非是她想的那種?
伸手去推,卻絲毫不能撼動。
“要我幫你辦事。總要有些誠意吧?”低醇的聲音撲在耳邊,酥酥麻麻的。
重華又推了推他:“不用了。我不用你幫忙了,謝謝。”
洛琛的雙臂如同鐵鑄的一樣。緊緊地箍着重華:“不用了?你打算找別人幫忙咯?”
往日裡明明冷的像塊冰一樣,今日怎麼話多起來了?重華不着痕跡地向後仰。試圖拉開點距離。
“不了,我自己會想辦法克服。”
強人所難這種事誰也不願意接受。更何況白天的時候洛琛已經將利害關係擺的很明白了。周文淵不是街邊賣菜的,隨便哪個皇子讓他死他就會去死。若是動了周文淵,指不定牽扯到多少人。事情遠遠沒有想象中那麼簡單。
洛琛的手仍然抱着重華,似乎沒有鬆開的意思:“克服什麼?”
重華咬了咬嘴脣:“克服……害怕。我害怕周文淵。所以纔會覺得,他死了一勞永逸。”
抱着重華的手鬆了鬆,卻立刻更加緊實:“好,那就讓他死。你的誠意呢?”
重華皺了皺眉。用力地推了他一下:“你喝了多少酒啊?”
竟然跑到她這裡來耍酒瘋!九皇子府的守衛也太鬆了吧。
洛琛卻不在意重華推他,臉湊了過來貼在重華的耳根,低聲說道:“伺候好爺,爺就讓他死。”
重華頓時愣住,身體比腦子快了一步。
“啪”黑暗中扇人耳光格外響亮。
趁着鬆懈的一瞬間,重華一縮身從洛琛懷裡扯了出來。撲到牀頭搖亮了火摺子點燃了燈燭。
牀內一下子明亮了起來。
只見一身玄色長袍的男子側着臉趴在牀尾,一隻手還捂着臉。
“我都說用不着你幫忙了,我自己克服就行了。你是聽不懂還是故意佔便宜?”重華覺得胸口悶悶的,多少年沒這樣生氣過了。
你可以反駁我,也可以拒絕我。可是你這樣無視我真的好麼?
洛琛捂着臉,慢慢地轉過頭來。眼神如同淬了冰一樣。
“從來沒有女人打過我。”
重華眉心一皺擡起一隻手來:“停,這臺詞聽膩味了。你要是沒事就早點回去。我睡不好覺明天就頭疼的難受。”
洛琛瞪了重華一眼。放鬆地靠在牀尾,滿不在乎地看着重華:“許久不見,學會動手了。”
重華心裡氣憤着,不搭理他。
洛琛看了看她:“行了,我不過是試探你一下。至於生氣麼?”
試探?有這麼試探的麼?要是重華果然沒皮沒臉地撲上去,是不是捱打的就是她了?
“我要是從了你呢?”重華瞪着他。
洛琛瞟了她一眼:“就扔下你不管。”
果然,她就知道洛琛就不是那種會跟人索取好處的款。否則還能讓人廢掉?
對啊,他都讓人廢了,再做皇帝是不是會很難?
重華擰着眉微微咬着櫻脣。是她強人所難了。她忘記了洛琛如今是皇子而不是太子身份。竟然求他去弄死周文淵,一個不留神可是會將自己搭進去的。
“對不起。”重華低着頭。滿臉的
灰姑娘:麻雀拒絕變鳳凰吧
歉意。
洛琛理了理領口,被重華突如其來的道歉弄了個措手不及:“對不起什麼?”
重華嘆了口氣:“我不該求你殺掉周文淵。太強人所難了。”
洛琛看着她,眉心卻皺了起來:“你是覺得爺沒那個實力?”
重華擡頭:“殺他不是會牽扯到許多事麼?你現在的地位肯定很尷尬,再輕舉妄動萬一惹了你爹不高興。不就麻煩了麼?”
洛琛怔了怔,竟然就這樣輕描淡寫地說出來了?她腦子真的沒問題麼?
白日裡那會兒他還覺得重華這段時間呆在後宅裡別的沒學會,借刀殺人倒是學了個透徹。可如今看來,這並不是她學來的,而是天生的。
金色的眼睛映着燭火盯緊重華:“可你說我會做皇帝。”
重華點點頭:“恩,感覺。”
“感覺?”洛琛一愣,原以爲她不過是爲了求他辦事才討好他,沒想到重華竟然說是憑感覺。
重華看着他:“我跟你解釋不清。就是一種感覺。不用放在心上。”
可別因爲她一句話,洛琛再起兵造反什麼的,最後落了個身首異處的下場。那她罪過就大了。
洛琛捏着下巴冷冷地看着重華。半晌。淡淡地開口說道:“幫你忙怕是不行。不過我也碰巧很想讓周文淵死。”
重華默了個,所以周文淵你到底是得罪了多少人?
氣氛突然冷卻了下來。洛琛似乎沒有離開的打算,就那樣擰着眉捏着下巴坐在重華的牀邊。重華也沒神經大條到有個男人坐在牀邊還能安心睡覺。兩人就這樣僵持着。
燭火跳了跳,重華終究是扛不住了。
“你不走麼?”
洛琛似被驚醒。詫異地看了看重華:“趕我走?”
所以分別了這段時日你是換了演員麼?你在山上的時候可是看我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這會兒這樣套近乎是鬧哪樣啊?
重華嘆了口氣:“對。我要睡覺了。”
洛琛點點頭,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腰肢。轉頭再看重華的時候眼底一片冰冷。
“我要上戰場了,你跟我走麼?”
剛要鑽進被窩裡的重華頓時一愣,猛地擡頭看向洛琛:“上戰場?你?”
雖說是廢太子,可好歹也是曾經做過太子的人吧?就算是爲了試驗他或者爲了證明他也沒必要就上戰場吧?這個年頭雖然兒子多些,也不是這麼浪費的啊?
洛琛面上冷冽:“番邦壓境,父皇派我替他親征。雖然距離你想殺掉周文淵有點距離。可跟在我身邊好歹有個依靠吧?”
言外之意,是你能保護我?重華擰着眉看着洛琛:“可是軍隊中不能帶女眷。”
除了軍~妓,真就沒有人帶着女人上戰場的。
洛琛點點頭:“你得扮成男人,跟着軍醫。”
藥童是個好職業,隱藏屬性十分自然。
重華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低下頭沉思起來。
洛琛卻沒有耐心等她:“去就去,不去就不去。痛快點。”
重華擡起頭來,黑沉的眸子裡閃過一絲光亮:“我去。”
洛琛點點頭:“那好,明天讓小九給你收拾裝備。後天就去營中報道。”
說罷頭也不回掀了簾子就走了。
冷風從簾子間隙灌了進來。重華打了個冷顫,她剛纔答應了什麼?跟着他上戰場?
古代的戰場,火與鐵的世界。她就這樣輕易將自己推到了火坑的邊緣。眼看着就要跳下去。
捏着被子,重華低下頭。她這樣做,真的對麼?爲了逃避一個令她害怕的人。卻要到有可能令她更加驚恐的地方去。只是爲了逃避自己內心的害怕,這樣真的值得麼?
耳邊只有一聲一聲的心跳,燭火映着她單薄的身影在幕簾上跳動。
不知過了多久,重華吹滅了燈燭,緩緩地躺下。將被子拉扯到頭上,整個人裹進了被子裡。
第二天清晨,青鳶端了溫水進屋伺候重華勻臉。昨夜按理應該值夜,可九皇子吩咐了不準守門,也不知道是爲了什麼。青鳶便在侍女房跟人擠了一夜。
早早起來就趕緊過來伺候着。進了門卻發現重華披散着頭髮坐在鏡子前面發呆。
“小姐起得好早啊。”青鳶笑着說道,將洗臉水放在重華身邊的小凳上。
重華看着鏡子中的自己。突然說道:“青鳶,你會剪頭髮麼?”
青鳶愣了個:“小姐要修整鬢角麼?”
一般貴女們是終身不剪髮的。除了修整鬢角和發簾,否則那一頭秀髮是等同生命的。
重華轉身將剪子遞到青鳶面前:“幫我把頭髮都剪掉吧。”
青鳶腳下一歪,差點摔倒在地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