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屋就看見躺了一地的人。
衆人一驚。
“不是說只是器官衰竭麼?怎麼會搞得跟案發現場似的?”蒼麒朝着側面讓了讓,讓後面進來的人往裡面站一站。
“還……沒……死呢。”倒在牀邊的林月顫顫巍巍地擡起手來。
白澤快步走過去,拿起他的手腕一掐,眉心頓時一皺。
“晚飯是誰送來的?怎麼全是食物中毒的脈象。”又檢查了兩個,幾乎都是這種情況。
尹竹嘶啞着嗓子,指着桌上的吃食:“就是……那些……”
重華默默地眼神飄遠,那些都是老爺子們的失敗之作。
人嘛,有時候就會有突發奇想。這兩樣東西放在一起會不會好吃呢?然後就會進行嘗試。有許多名菜就是這樣被研究出來的。當然了,在成功之前,大量的失敗是必不可少的。
這個愛迪生最有發言權。
“太誇張了,我還以爲你們被團滅了呢。誰知道就是吃壞了肚子。”白虎翻了個白眼,剛進屋的時候那慘烈的架勢若是配上一地的血紅色,真的就跟兇殘的案發現場差不多了。
“吃壞肚子同樣可以達到團滅的效果。”朱雀踮着腳從橫屍遍野中走過,微微一笑。
不過能放到所有初代皇帝,這也挺厲害的了。
顧誠人捧着一個香爐走了進來,看到眼前的場景愣了愣。
“你們在幹嘛?”
玄武笑着做了個代表:“新菜色試吃……失敗了。”
顧誠人眨眨眼:“都在就好了,咱們來討論一下關於皇帝身體內蠱毒被人取出來的情況。”
“取出來了?誰取出來的?”左及川疑惑地看向顧誠人。一竹大師在他們手裡,裘高嶺是裘家人,來業平眼下兩邊都不戰。究竟是誰取出了皇帝體內的蠱毒?
“你們忘了幽國的六公主。”洛琛臉色陰沉地說道。
對了,還有這個小妞兒。不說都快忘了有這麼一號人了。這些日子太多事累積在一起。哪兒還有工夫去管她是誰了。
“幽國……皇室應該是不允許飼養蠱毒的啊。”靠在牀邊的夜闌珊略帶詫異地說道。因爲連續跑了一晚上的淨房,這會兒有些軟綿無力,小臉蒼白,看上去我見猶憐。
對於這種說法,左及川擺了擺手不以爲意地說道:“任何家庭都會有異端。再說了,估計幽國皇帝也不知道他家閨女有這愛好。”
“不管怎麼說,皇帝體內的蠱毒是被拔出來了。不知道是拿了什麼作爲交易的代價。否則皇帝是斷然不能上朝的。”顧誠人一擺手。將煩亂的過程都推一邊去。直接看最後的結果。
“現在的情況不過是清風細雨罷了,你倒是去看看十二國開國的時候,那才叫人間地獄呢。”時念不以爲意地冷哼一聲。
左及川呵呵一笑:“要是如今還那樣。那才叫越活越回去了。人都是要進步的嘛。爭取兵不血刃是最好的結果。民不聊生,洛琛這皇位也坐不穩。”
裘澤源看了臉色陰沉的洛琛一眼:“他決定了?”
衆人都看向洛琛。洛琛的臉色算不上好,可也仍然看不出喜怒來。
重華看着洛琛的側臉,她總覺得。比起繼承皇位,洛琛可能更加在意他親生父母的事情。
想了想。重華看向顧誠人:“誠人,有什麼辦法找到琛哥的親生爹孃麼?”
衆人齊齊一愣,皇位啊!這麼大個事擺在眼前,繼承了皇位再找父母也不是不行啊。何必急在這一時。
重華何曾不明白衆人的困惑。可在她看來,洛琛的心情好壞與否直接就能決定商國的興亡。不是常有人一個決定下不好就會興起腥風血雨麼。
比如那個誰家的佐二少,就因爲想要的答案始終不得。就各種逆反要滅掉村子。萬一洛琛一時沒想通,回頭再滅了整個商國……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啊。
顧誠人看了看洛琛:“他很想知道麼?”
廢話。沒看見人家娃一聽說先找親生爹孃頓時眉心就舒展開來了麼?這種事還需要反覆確認?
不得不說,洛琛這會兒確實想要先找到親生爹孃再考慮其他的事。對於他來說,無論是皇位,還是奪權,都是輕飄飄的事。
有些人越是在意越是綁手綁腳,反而是那種絲毫不放在心上的人,最容易唾手可得勝利的果實。
顧誠人看着洛琛眼中閃爍的光芒,想了想:“好,我幫你找。你們抽個空先把皇帝解決了。我這邊同步進行。這樣兩邊都不耽誤事。”
把皇帝解決了……你以爲是去市場買菜麼。輕描淡寫的。
“乾脆讓衛爺爺去幹掉他算了。也沒人敢跳出來指責衛爺爺,畢竟是他先找茬的。”蒼麒覺得這是個好辦法。
“衛爺爺?”展顏支起身子:“做菜的人?”
蒼麒點點頭:“江湖人稱劍聖,雖然已經淡出江湖,可江湖上仍然有他老人家的傳說。”
展顏眉心一皺,用力撐起身子站了起來:“讓他來,朕要與他一決勝負。”
衆人:……求別鬧,你站着都成問題好不好!
“那個……陛下,我覺得你還是先緩一緩比較好。”玄武體貼地將渾身無力的展顏扶到羅牀邊坐下,“再說了,人家這會兒都改做菜了,您就算是逼着他動劍人家還不見得應您呢。”
洛琛霍然起身:“知道了,先解決父……皇帝的問題。”
說罷扔下衆人出了門。重華看着他孤絕的背影,一股不妙的感覺從心頭涌了上來。那麼一瞬間,她覺得洛琛彷彿要到很遠的地方去,到她再也無法觸手可及的地方去。
這種感覺很不好。
皇帝這會兒的感覺也很不好。
雖然蠱毒是順利的取了出去。可誰曾想這東西這樣的刁鑽,身體的機能一時半會兒還無法完全恢復。半個身子都是麻的。最開始的時候他還擔心過會不會就這樣麻痹下去,幸虧御醫說這不過是血液不順暢的原因。靜養一陣就好了。
時間一下子充裕了起來,皇帝有一種重新活過來的感覺。
一切的計劃都因爲蠱毒被取出而被打亂,需要重新洗牌。如今的他,便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心情好了起來,人也漸漸恢復了精神。
“陛下。”一身黑衣的暗衛恭敬地跪在簾子外面。
“查的如何了?”皇帝沉着聲問道。
“十二國開國皇帝確實都在清暉園,太子也與他們相熟。”暗衛如實彙報。
皇帝眼神微暗,在他不知道得地方兒子成長了起來。原本這應該是做爹最開心的事。可事實與常理有時候是背道而馳的。
捏了捏拳。皇帝眯了眯眼:“剿滅,一個都不能剩。”
“是。”暗衛瞬身不見了。
原本讓洛琛繼承皇位,接替董家承受詛咒。待洛琛駕崩,便可以讓小九或者老三繼承皇位。犧牲一兩個不爭氣的兒子完全不是大問題。
皇帝眯着眼看着簾子外面搖曳的燈柱。如今詛咒不在,他又何必捆手捆腳。
“夜黑風高,陛下。龍體可要珍重啊。”清冷的聲音突然出現在黑暗裡。淡淡的,卻彷彿釘子刺進心口一樣。
皇帝周身一緊。冷喝道:“護駕!”
清涼殿靜悄悄的,幾乎可以聽到他自己忐忑的呼吸聲。
“護駕嘛……有點困難。”聲音由遠及近,帶着絲絲調笑:“外面的侍衛也盡了力,不能怪人家。”
搖曳的燭火彷彿被什麼吸引一樣。朝着黑暗中的身影飄過去。只見一襲白衣的人緩緩地朝着這邊靠近。
皇帝伸手摸進枕頭下面,護身刀就在那裡。緊緊地攥緊刀把子。這會兒僅僅只能靠這個自保。身體的麻痹影響了他的身手。可就算如此,再老的老虎也是有牙的。若對方以爲他毫無還手之力,正是他打對方個出其不意的好機會。
撲通。撲通,撲通。耳邊迴盪着自己的心跳聲。寢殿內靜悄悄的。
那人仍然在靠近,可彷彿腳下墊着軟墊一般,走路竟是無聲無息的。
眼看就要伸手掀開簾子了,那人卻停了下來。在皇帝疑惑的目光中,伸手拉扯過旁邊的一把椅子,側身坐了下來。
“我不打算拿你怎樣,手裡的刀樂意捏多久隨你,咱們說說話。”簾子外面的人,悠閒地展開摺扇,輕輕地搖着。
皇帝青筋暴起:“放肆,你以爲你是誰!”
外面的人低頭微微一笑:“你又以爲你是誰?真龍天子麼?”
皇帝麪皮一緊,再也沒人比他更清楚屁股底下這把椅子的來歷。只覺得被人一耳光糊在臉上,兩頰火辣辣的。
“朕自然是真龍天子。”皇帝咬咬牙,試圖靠對方的言行來辨認對方的身份。
“哦?這倒是巧了。我今日才知道,原來,我也是真龍天子。”簾子外面的人笑的更歡了。
皇帝眉心一跳,來人是裘高嶺!
裘高嶺靠在椅子上,悠閒地搖着摺扇,彷彿自說自話一般:“本來只覺得小九有趣,卻沒想到,竟然是親戚。這倒真是巧了。”
皇帝緊擰着眉心,死死地盯着簾子上那抹影子:“裘家與董家不共戴天,如何來的親戚!”
裘高嶺搖着的扇子頓了頓,抿嘴一笑:“陛下似乎對自家的族譜不算是很瞭解。也對,皇家的女子,也未必有記上玉牒的時候。”
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其實裘高嶺也嚇了一跳。本以爲不過是認識了個合得來的酒友,不過是遇到了個有趣的小屁孩。卻沒曾想,竟然牽扯的這樣深。
“我母親是裘家的家主,雖然是女人,生的孩子卻也要跟着裘姓才行。年少輕狂,這也沒辦法。”裘高嶺眼神微暗:“陛下顯然是沒見過翡翠。倘若見過翡翠那丫頭,八成,也會知道中間的細枝末節。”
都說女兒隨爹兒子隨娘。他以前不信,如今卻不得不信。從小沒了爹孃,兄妹倆是舅舅撫養長大。孃的排位因爲嫁給了董家的男人而不被允許放入裘家祠堂。這一直是裘高嶺兄妹的逆鱗。
等到裘高嶺長大了,有了手腕。裘萬千便將裘家整個扔給了這個外甥。裘高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開家祠,將母親的靈位放進去。在那時候,他看見了母親的畫像。畫中的女子眉宇間一抹英氣,是那種寧爲玉碎不爲瓦全的人。而他,竟然長的與母親有八分相似。可妹妹,卻與母親沒有絲毫相向之處。
直到,他在皇家宗祠,看到了那個被稱爲雲翳王爺的人。
真不是個好稱號,聽說這位王爺是當今皇帝同父異母的兄弟,年幼時聰慧異常,極其得寵。若不是春獵的時候失足跌下懸崖生死未卜,說不定如今的皇位誰坐還不一定。那位王爺是過世之後被當今的皇帝追封爲雲翳王爺的。
裘高嶺微微一笑:“若家父未死,是否這皇位仍然是我們裘家的囊中之物,亦或者家父根本就不打算摻和進來,纔會假借失足落崖與母親相守一生。”
皇帝緊緊地捏着刀把,根本沒辦法配合裘高嶺去憶苦思甜。
董天涯,他早已將這個天資聰穎的弟弟忘在了春獵的懸崖邊。雖然他至今仍然記得手中推在弟弟後背上的觸感。可那又怎樣,他就算是沒死,也沒有再回頭來尋個公平。說明他根本就不是能夠擔當重任的人。那個總是如同雲一樣飄着的男人,那風輕雲淡的讓他咬牙切齒的男人。
裘高嶺微微搖着摺扇:“不過我倒是不知道,裘家家主姐弟倆,竟然都選了董家的人。”
這確實是始料未及的。倘若有人告訴裘家和董家的先人會有這種局面,他們八成也會震驚。
什麼羅密歐朱麗葉的,私奔就是任性。憑什麼相愛就一定要以死殉情。遠離塵囂好好地生活下去纔是正理。
裘冷蝶和裘萬千姐弟倆,當真做到了快意恩仇敢愛敢恨。
只是不知道如今雲遊四方的舅舅在什麼地方。倘若他知道,自己精心呵護的兒子被人掉了包,不知道會作何感想啊。
裘高嶺低頭一笑,他從未想過。裘家的男人都是金色的眼睛,而自己,卻因爲父親是董家人,被剝奪了這個特徵。
看到洛琛的時候,他就該料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