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促音樂聲敲擊着我的神經,我放緩呼吸,拍了拍胸口,試圖讓快跳的心臟舒緩些。
手指在屏幕上輕點幾下,照片中他正在換衣服,健碩的身上躍然屏幕,一眼望去,皮膚白淨,沒有一絲傷痕,拍得視覺很多,我反覆看了幾次,也沒有記憶中的傷痕。
因爲緊張和接受不了,抵住下巴的手一直在輕動着,彷彿只有這樣才能讓我冷靜下來。
又反反覆覆看了幾遍,沒有任何發現,心生煩躁,手機不期然滑落在牀上,忽明忽暗的屏幕瞬間讓我的腦袋清醒幾分。
自嘲勾脣,眼中冷意乍現,好你個廖洋,跟我玩心理戰術是不,還好我雖不是低頭族,起碼也不是手機白癡,照相修復PS功能還是懂的。
“技術不錯,再接再厲。”輕點下發送,不管她能不能看得明白,我將手機直接扔到了牀的那一頭,摟着丫丫閉眼睡覺。
清晨,餐桌上,丫丫不小心弄掉一塊麪包,她小心撿起扔掉後,仰起臉晶亮的眼睛一直看着我。
“有什麼話,說。”每當她這般必定有事情相求。
“媽媽我們也養只狗狗吧。”她眼中閃着希冀的光芒,緊緊攥着手中的筷子,生怕我不答應,“狗狗很好養活的,它可以吃我們剩下的東西。”
我緩慢的嚼着口中的食物,彷彿昨天他還在我的身邊跟我說,“小溪,我們養條狗吧。”
“媽媽可以嗎?”
我輕點下頭,其實養狗並不是丫丫說的那般簡單,寵物狗一般都是吃狗糧,定期洗澡,還要打疫苗,我是個懶人又或者是不想觸碰心底傷疤,總是想養狗卻一直都沒有實施,不忍心讓丫丫傷心,我還是答應下來。
除非有重大的事情,公司我已經很少去,如錢回說的,我現在就是個坐擁數不盡資產的半退休女富婆,外面看着光鮮,誰也不知我心中到底有多苦。
丫丫絕對是個行動派的,吃完早飯,就嚷嚷着我帶她去寵物店。
昨天剛下過雨,今天陽光又毒辣幾分,下車時,我拉了拉安晴兒親手做的夏涼帽,她的手很巧,每每做出來的東西,都有種讓我珍藏起來的衝動。
我也是在不久前才知道,她就是最近幾年風頭正勁的服裝設計師安林,也知道她嫁給江榆林之前就是一個小有名氣的設計師,踏入婚姻殿堂的她,放棄了事業,將精力全部轉移到了家庭,怎奈激情退卻,常年的驕奢豪門生活讓她變了一個人,追求所謂的刺激,最後作走了愛她的人,作沒了家庭。
七年前失去所有的她,洗去鉛華,重新拾起了老本行,在曾經喜愛的行業上奠基了常人無法企及的地位,一次無意中邂逅了麥加。
她的人生跌宕起伏,倒也多姿多彩,我曾經問她後悔過嗎?她告訴我,無怨無悔。
見我不解,她又給我解釋。
她不後悔愛上江榆林,認識他的日子美好而短暫,會銘記一生。至於出軌,她曾經後悔過,可因爲有了江琳琳,她也無怨。如果真要她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莫過於對於江琳琳教育的失敗,還有對江墨言和我的虧欠。
所以,她現在正在極力彌補。
寵物店中,空調溫度適中,關在籠子中的寵物,有的安靜休息,有的急躁的在裡面轉着圈圈,還有的調皮的趴在籠子邊緣,好奇的看着出入店中的客人。
店員問清楚我們的來意,引着我們上了二樓專門放置寵物狗的區域。
“請問你們想選擇可愛一點,還是······”
“媽媽我們買這隻好不好?”還不待店員說完,丫丫直接跑到了放置牧羊犬的籠子前,指着她興奮的對我喊道。
“牧羊犬長大後體積龐大些。不過,馴養好的話,挺溫順。”
店員打開籠子,放出二十來釐米長的狗狗,它撒了歡般在店中跑來跑去,模樣十分可愛。
“媽媽就這隻了,行嗎?”
“你自己拿決定吧。”沒有養過寵物的經驗,我也給不上什麼建設性的意見。陸奇有一隻牧羊犬,可以給給她傳授些養狗的經驗。
丫丫抱着狗愛不釋手。
“我們給它起個名字吧。”丫丫撫着狗狗身上絨絨的毛髮,“算了,媽媽起的名字總是太過習慣,我還是找我的小夥伴研究下。”
丫丫撅着嘴,皺了皺小鼻子。小時候還不覺得丫丫名字俗,現在隨着年齡一大,她還當真在意起來了,特別是陸奇被他吵得煩起來的時候,總會嘲諷的說句,“你家人真沒給你起錯名字,當真跟鴨鴨鵝鵝般聒噪”。
爲了這事陸奇沒少挨陸銘訓,可孩子就是孩子,訓完以後哪有幾個長記性的。
“江惜墨,還要去哪裡?”被自家的女兒嫌棄,我拉着一張臉,一本正經的叫着她的大名。
“江惜墨是誰,喂,誰是江惜墨,這名字怎麼那麼好聽。”
丫丫抱着狗在後面咯咯直笑,我拿起副駕駛上她的毛絨玩偶扔了過去。
“小丫頭片子,才這麼一丁點兒大就要給我造反了是吧。”
在丫丫清脆的笑聲中,我發動引擎,被丫丫這一鬧騰,車中氣氛很是溫馨和諧。
“爸爸好像就給我留下了這一樣東西。”
輕輕的聲音讓我瞬間失神,丫丫七歲,他陪在她身邊日子少得可憐,就如一陣風一般,輕輕飄走。眼眶一熱,爲丫丫心疼。
忽然,幾聲刺耳的喇叭聲拉回我的思緒,不知何時我腳下的油門被我全部放開,車子如離弦的箭一般闖過紅燈,向不遠處的車子撞了上去。反應過來,我急忙踩下剎車,只是車速太過,車子還是隨着一股巨大慣性向前衝去,直到砰的一聲兩車相撞的聲音響起,車子才停了下來。
此時正是對面綠燈放行之時,我的車子一衝過去,對面剛剛起不直行道上幾輛車瞬間追尾,砰砰撞車聲接二連三響起。
驚魂未定,也不去理對面已經下車的司機,我回身去查看丫丫。
丫丫倒也鎮定,除了臉上有些白之外,還沒有多大的反應。
幾車連追,已經有人報警,我定了定神,下車給正站在車前奮力敲着車窗的司機道歉。
“對不起,是我的責任,賠償我讓律師來處理。”
“當然是你責任,你以爲會是我的啊。律師?你以爲有幾個臭錢就了不起啊,我現在就要你把我的車子給還原。真MD晦氣,老子今天剛買的車子,就這樣被毀了!”
男人一米八幾的個頭,身材魁梧,帶着一個七八十年代的老式墨鏡,穿着黑色背心大褲衩人字拖,兩個粗壯的臂膀裸露在外,上面還紋着一個豹頭,這模樣應該是個混混,再看他身後車頭已經被撞癟進去的吉普車頭,還有其他受到損失下車不斷譴責我的司機,烈日驕陽下,我太陽穴突突直跳。
“要還原去4S店。”跟這樣的野蠻人,就算是我理虧,我也做不到對他卑躬屈膝,打電話報警,然後讓汪浩宇來處理。
誰知電話還剛撥通就被他一把給打落在地上,黝黑的腳一踩,碎裂的聲音瞬間傳來。
我怒火上飈,銀牙緊咬,但還殘存最後一絲理智,打打不過他,我只能回車中等着交警來處理。誰知還剛剛轉過身去,胳膊就被他一把攥住。
“還沒說怎麼處理,你就要走?哪有那麼簡單。”
“我說了所有的損失,我都會賠償,放手!”因他的蠻橫不講理,我的聲音降至冰點。
“哎吆呵,開着一輛寶馬,就是有錢人啊,還跟我耍橫。別看我開着吉普,老子比你有錢,你知道我是誰嗎?”他抓着我胳膊的手加重力道,好似硬生生要給我捏斷一般。
感覺他做的有些過分,剛纔還指責我開車不小心的人開始譴責起他來。
疼痛燃燒掉我最後一絲理智,用力在他光裸的腳面上,十足的力道,外加尖細的鞋跟,他吃痛,放開手來,抱着腳嗷嗷叫了幾聲,謾罵聲隨之響起。
“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我說了,你的損失我會賠償。還有你們,倘若想要回你們的損失,都回到車上呆着,我一分錢不會少你們的。”
緩過來勁的男人,見我要上車,再一次抓住我的胳膊,他抓的地方跟剛纔是同一位置,又比剛纔的力道大上幾分,瞬間疼痛蔓延全身,額頭上又多了層汗水。
“臭娘們,敢偷襲我,我看你是不想活了。”他大掌一揮,就向我的臉上招呼過去,他咬着牙力道很大,胳膊被他緊緊攥着,自知躲不過,我閉上眼睛,等待接下來疼痛的到來。
疼痛遲遲未來,一道身影遮擋住大部分陽光。
“滾!”如千年寒冰般的聲音傳進耳中,我緩緩睜開眼睛,視線中祁川正握住野蠻男高高舉起的手,目光冷冽,配上他懾人的強大氣場,野蠻男人呆愣當場。
回過神來,惱羞成怒,手握成拳,對着祁川就是一拳,他只是輕輕一躲,鐵拳落空,他一腳踢在野蠻男人的胸前,野蠻男快速退後幾步,好不容易穩住差點摔倒的身子。
“你給我等着!”自知打不過祁川,他開始打電話找人。
“爸爸,真的是你,爸爸······”我還沒有從他的突然出現拔出神來,丫丫就打開車門,奔到祁川面前,張開雙臂,緊緊抱住他的身子。
他沒有推開,也沒有應下,揉了揉丫丫的頭髮,在我驚訝的目光下,他抱起她,拉着我向他的車子走去,我忘記身後因爲我的離開而炸開鍋的司機,機械的跟着他的腳步,視線一直落在他拉着我的右手上,骨節分明的手指一如記憶中一般,溫熱的溫度滲過皮膚,融進我逐漸升溫的血液,流進幾乎忘記跳動的心臟。
午夜夢迴,我有多少次夢見如此相似的場景,他抱着丫丫牽着我,走在不同的風景中。
陽光刺眼,眼中氤氳的霧氣模糊了高大的身影,直到他幫我打開車門,我纔回過神來。
“謝謝你幫我解圍。”我低下頭,碰了碰鼻樑上的墨鏡,伸手欲將丫丫抱過來。
只是剛剛見到他的丫丫怎麼會捨得,緊緊環住他的脖子,對我搖了搖頭。
“丫丫他······”
“我送你們回去。”他將丫丫放在車上,抱起那隻乖順的跟在我們身邊的牧羊犬。
我雙脣囁嚅幾下,目光觸到丫丫一直黏在他身上的視線,我內心掙扎着,坐進車中。
“手機接我下。”我闖下的禍還沒有解決,心總是不安的。
他沒
有遲疑掏出手機遞了過來。
“密碼。”屏保上面的照片刺痛了我的眼睛,我輕閉下眼睛。
“L017E”
低沉的嗓音讓手指一顫,手機就那樣毫無預警的從我手中滑落。
“你再說一遍。”
“L017E”他以爲我沒有聽清,再次重複一遍,撿起跌落在我腳邊的手機,直接解了鎖放在我的手中。
“爲什麼用這個密碼?”腦中除卻這五個數字一片空白,淚水再次滑落臉頰,隱藏在墨鏡後面的眼睛帶着些許期盼,對上他的宛如黑曜石般的眸子。
“只不過是密碼,那有爲什麼。”他瞥了眼已經自動上鎖按下去的屏幕,修長的手指再次在上面輕點幾下。
“號碼。”
“我問你爲什麼用這個密碼。”我情緒開始激動起來,用力扯住他的衣襟,“你到底知不知道這個密碼的意思!”
望着他緊蹙的英眉和眼中的迷茫,那一刻深深的無力感侵蝕着我那顆疼痛不已的心。
“停車,我要下車。”車中太過沉悶,他陌生的眼神擰成一股繩,讓我幾乎都喘不過氣來。渾身發冷,如墜冰窖,我瑟縮下身子。
沒有接近事實的狂喜,徒留現實的殘酷。
“這個密碼有別的含義嗎?”他望着黑下去的屏幕,薄脣輕啓。
“我說停車,我要下車!”頭疼,胸口疼,我不禁拔高分貝,開車的司機回頭望了眼祁川,他輕點下頭。
“媽媽······”丫丫皺着一張臉從他的身側移到我這邊,黑豆般的眸子滿是擔心,她回頭望了望祁川,“爸爸,媽媽怎麼了?”
祁川看了看手機,搖了搖頭,車子緩緩滑下,我打開車門,胳膊被他拉住。
“丫丫乖,跟陳叔叔去玩一會,我有話跟你媽媽說。”
丫丫看了看我,跟着司機下車。
“陳桓照顧好她。”臨下車之時,他囑咐聲。 www •TTKΛN •¢ Ο
車中只剩下我們兩人,沉默蔓延。良久,他伸手拿掉我的墨鏡,露出泛紅閃動淚花的眼睛,溫熱的手扳過我的臉。
“告訴我這個密碼的含義。”
“江墨言。”我啪的一聲打掉他的手,杏目圓瞪,“不要告訴我你不是,你除掉了所有的印記,忘記了過往,爲什麼還要偏偏記得這個,爲什麼就不忘記乾乾淨淨!”我低吼出聲,嗓子帶來撕裂般的疼痛,淚水也在這一刻決堤。
他遲疑下,輕擁住我,我身子一僵,用力的推搡他。
“別碰我!”想到他不願意去做親子鑑定,想着他跟廖洋朝夕相處了兩年,心似刀剜,疼得渾身都打起了哆嗦。
不知是我的錯覺還是怎的,他環住我身子的手輕收,渾身無力的我推了幾下,沒有撼動分毫。兩年的時間,我以爲心已經結起厚厚的殼,怎知只要你面對他的事情,不管此殼是刀槍不入,還是堅硬如鐵,分分鐘瓦解的連渣都不剩。
太累,心累,身累,我在他的懷中肆意哭了起來。
這一場酣暢淋漓的痛苦,持續了幾個小時的時間,直到眼睛乾澀,再也滴不出一滴眼淚我,我才無力從他懷中掙扎起身,他默默遞給我一瓶水。
我仰脖灌下一大口,乾裂的喉間才覺得舒服一些。
“或許這只是一個簡單的密碼,我也只是湊巧設置上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聞言,滑過喉間的水變的苦澀難耐,我用力攥緊瓶子,沒忍住直接將誰潑灑到他的臉上,他輕閉下眼睛,沒有其他的反應。
“我也很想告訴我自己這一切都是巧合,我要找的江墨言,他不會自欺欺人。即便是他忘記了所有,他都不會背叛我。而你······”
我深吸口氣,開門下車,用力甩上車門,帶上墨鏡,背過身去,站在夕陽的餘暉下等待丫丫的到來。
仰頭看了下火紅的天際,冷靜過後,心中五味陳雜,腦中更是思緒煩亂,我當真能什麼都不管不顧的將他奪回來?答案沒有之前那麼肯定,心生有刺,沾了污點的東西,就算是曾經再過珍惜,我還是不想要了。
放手嗎?我又捨不得,煩躁的抓了抓頭髮,回身拍打下車窗。
“給你的司機打個電話,讓他把丫丫帶回來。”
時間不長,丫丫回來,她不捨的看着坐在車窗邊上面無表情的人。
“爸爸,你爲什麼不跟我們回家。我跟媽媽還有奶奶都很想你。”丫丫個頭不高,輕掂着腳尖,“爸爸答應過我,給我找個玩伴,承諾還沒有完成,自己就消失了,我盼了你兩年,想了你兩年,好不容易回來了,你還對我冷冰冰的。”丫丫委屈的低着頭抱着懷中的牧羊犬。
“好了丫丫,時間不早了,再不回去,奶奶該擔心了。”我勉強抱起她,站在路邊左顧右盼尋找出租車。
“以前我覺得你給我起的名字很好聽,江惜墨,可現在我覺得,還是媽媽給我起的名字溫暖。因爲只有她會長久的陪在我的身邊而你不能。”
丫丫回過頭,趴在我的肩頭,我心疼的拍了拍她聳動的肩膀,那句“他不是你爸爸。”卡在喉嚨裡不上不下的。
空着的出租車經過,我伸手攔車,坐在車中的祁川下車,二話不說抱過丫丫,用力攥着我的手上了車。
“你幹什麼,你給我鬆手。”
“在孩子面前,你就不能不那麼情緒化嗎?”他靠近我的耳邊壓低聲音。
望着趴在他懷中抽泣的丫丫,我剋制住心頭怒火,欲從他的懷中抱過她安撫,他緊緊將她攬在懷中。
“好了,不哭了,不哭了。”冷硬的聲音放柔,可能是不習慣這般,依舊帶着一絲化不開的冷硬。
“爸爸,你不要再離開我跟媽媽了好嗎?丫丫很想你,很想,很想。”
他凝眉未應,用着自己的方法安撫她的情緒,丫丫很容易睡着,哭累了,她趴在他的肩頭睡了過去,被她哭聲嚇到的牧羊犬,不時叫了幾聲。
注意力都在丫丫身上,我沒有注意車子已經在風華酒店門前停下。
“我怕她醒來不見到我,鬧情緒,先跟進去吧。”
“以後呢,以後她見不到你呢?”塑陽跟廖家有業務上的往來,他這次來這裡,應該是爲了這事。
他沒有說話,打開車門的動作也未停,爭不過他,我也只能隨着他進了房間,他輕柔的將丫丫放在牀上,可能是怕他離開,丫丫的手一直緊攥着他的衣襟,他小心翼翼的將他的手拿開,很自然的在她沾滿淚痕的臉上輕輕印下一吻,我乾涸的眼眶在那一刻,溫熱一片。
我煩躁的坐在沙發上,他輕輕關上門,在我對面坐下。
“跟我講講他的事情吧。”
不知他含着怎樣的心思問出這話,我白了他一眼,他看起來有些狼狽,白色的襯衫上有我潑的水,有我的眼淚鼻涕,髒亂一團,我閉着眼睛,斜倚在沙發上。
“我沒有別的意思,既然你們說我跟他很像,我很想聽聽我跟他到底有哪些相似之處。”
“如果你有勇氣去做親子鑑定,我就原原本本的將他的事情全部講給你聽。如若不能,就別問我這些。”
我知道他什麼都不記得,他遲疑也是因爲現在他有了另外一個家庭,親子鑑定做完,他會處在很尷尬的境地,選擇更是兩難。短暫的時間他是無法下定這個看似簡單,實則困難的決定的。
他抿脣沒有說話,房間陷入一陣死寂,我們就那樣坐着,直到陸銘找來。
門打開,陸銘仔細將我打量一遍,沒見到我受傷才暗暗鬆了口氣,看見祁川時,他臉瞬間陰沉。
“我去抱丫丫。”
忽略他眼中的探究,我輕輕說了句,進了房間,抱起還睡得香甜的丫丫,將擅自爬在牀上的牧羊犬塞在陸銘懷中,沒有跟祁川打招呼,就出了門。
車上,陸銘沉默半響。
“事故的事情處理好了,你的車子得一個星期以後再去取。”
“謝謝。”
“這些年你跟我說的謝謝太多了。”他望了眼反光鏡,“如果太累,太疼,我這裡隨時歡迎你。”
這一次我沒有立即回答,閉上眼睛,倚在後座上。
陸銘也不逼我,默默開着車子。
“我恐怕一輩子都忘不了他。”愛太深,即便他忘了我,我也忘不了他。
“他爲了你做了那麼多,你忘不了正常。你可以心裡有他,我接受,我只想陪在你的身邊。”
“你爲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好到我都不知道怎麼去拒絕你了。”
陸銘絕不是一個虛僞的人,他說的必定是他的心裡話,兩年他對我怎樣,我嘴上不說,心中跟明鏡一般。他爲了不讓我心中有愧疚,答應相親。面對我的拒絕,他從不說一句怨言。有時我覺得那麼多年的守候,就連一個石頭也會被捂熱,可我被江墨言佔據滿滿的心卻沒有一絲空隙去容納他。這或許就是造化弄人,相見恨晚。
“我還是不夠好。”陸銘搖了下頭,自嘲勾了下脣,“既然都說不知道怎樣拒絕我了,那就答應我吧。”
“陸銘我······”
“不用這般着急回答我,你再仔細想想。”
車子在我家門前停下,久久不見我們回來的安晴兒已經焦急的等在門前。
車外早已落下黑幕,他下車幫我開門,我抱着丫丫站在他的面前。
“或許你說的對,我應該再仔細想想,晚安。”
陸銘臉上笑意盎然,蹲下身子將那隻大半天沒有吃東西已經餓得哼哼直叫的小狗抱在懷中。
“這個我就先幫你們看管下,回去吃點東西,早些睡。”
目送他背影離開,我叫了聲還站在門前的安晴兒。
“多好的一個人,我都被感動了。你這孩子,就是一根筋,太過固執了,墨言如果知道也會心疼。”安晴兒又開始勸說起我來,“之前他讓我幫你做了件婚紗,我都做好了兩年了,一直都沒派的上用場。”
我腳步頓住,還未平靜的心海再次翻騰起來,他墜海之前,竟然在準備婚禮,想到之前我坐牢之時,他也在暗地幫我準備婚禮,苦澀的笑在嘴角蔓延開來。
每一次眼見着要接近幸福,它就如泡沫般,一觸即碎,消失無痕。難道是老天在告訴我,我跟他的愛情終究不會有結果嗎?
“他不會心疼的,一點都不會。”他冷淡陌生的模
樣好似一根刺深深插在我的腦中,我臉上的表情冷了冷。
“你這孩子,怎麼了?”外面光線太暗,安晴兒進入客廳才發現我的眼睛通紅一片。
“風迷了眼睛。”我吞了口唾沫,沒有胃口跟她說了聲,就向房間走去。
“遇到什麼事情跟我說說,我解決不了,還有麥加呢。別看他一副小老頭的模樣,他認識的人可不少。”
“媽,我真沒事。”我將丫丫輕輕放在牀上,心疼的撫摸着她掛着淚痕的小臉,淚漬濡溼的睫毛忽扇着。
“我跟你在一起兩年了,你有事沒事我一眼就能看出來。別嫌我煩,墨言不在,我就得把你們娘兩照顧的好好地。”
安晴兒的性子有時很軟,有時又很固執,就比如現在,我知道今天如果不說出個子醜演卯來,她肯定會問個沒完沒了。
怕驚擾到丫丫,幫她拉上薄被,出了臥室。
“他回來了。”我倒了杯水,一咕嚕灌了下午,只吃了早飯的我,肚子裡全部都是水,胃中有些淅淅瀝瀝的疼着。
“誰?”安晴兒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疑惑的問道。
“江墨言。”
“你······你說什麼?”安晴兒的情緒明顯激動起來,她不敢置信的瞪大一雙眼睛,“你是說墨言他還活着,可是兩年了,他如果活着怎麼現在纔回來,這兩年他都哪去了。”
“娶妻生女。”
聞言安晴兒更加不敢置信,她握住我的手,眼中填滿擔心和心疼。
“這一定是搞錯了,不會的,他現在在那裡,我去幫你問個清楚。”
“媽,不必了,事情怎樣,我已經大致明白了,我本不想跟你說這些,但是你的兒子,你有權知道他的情況。”
“小溪······”
“我沒事。”我對她勉強扯動下嘴角,爲了不讓她擔心,我來到桌邊,不斷的向嘴中塞着飯菜,用力咀嚼着。
“告訴我他在哪,我要去見見他。”
“今天太晚了,明天吧。不過,你得有心理準備,他不記得以前的事情。”
事實對於安晴兒來說也是夠殘忍的,她身子輕晃下,過了半天才回過神來。
“小溪,你聽我說,他因爲記不得以前的事情纔會重組家庭,這是我怎麼也沒有想到的。不過,我在這裡明明確確的表達下立場,我只認你這個媳婦。”
她言語表情認真,我心中暖暖的,用力嚥下口中的食物。
“你不用這樣的,就算是你認下那個女人和孩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我沒有權利和立場去怪你。”
“可我會怪我自己。”安晴兒在我身旁坐下,出神的看着外面的瀰漫開來的黑夜。
怕她多想,我給麥加打了通電話。
洗完澡躺在牀上,腦中回想着今天見到他的一幕幕。忽然我從牀上爬起身,打開筆記本。
查看着跟廖家業務上的往來。
人有時就是一個極度矛盾的生物,一邊強迫自己不去想關於他的事情,自己才能好過些。一邊又會本着我不好過,大家都別想好過的目的,去注意他的動向。
兩年間,我將塑陽跟江墨言曾經另立門戶的產業給合併在一起。廖家是臨城百貨商場的龍頭老大,僅臨城市中心就有五家,還不算郊區個個小鎮,塑陽的副食品加工很多都在他們的賣場進行銷售。這一次祁川來臨城就是爲了續簽快要到期的合同,其實說續簽有些表面,他這次來時專門來砍價來着。
我冷笑勾脣,塑陽的招牌已經打出去,隨意在哪家賣場都可以對外銷售,想要我給你低價讓利,這可能性有幾分?
合上筆記本,拿出備用手機給汪浩宇打了個電話,告訴他倘若廖家去談合同的事情,第一時間通知我。
汪浩宇自然知道我的心思,沒有絲毫遲疑應下,我剛欲掛斷電話,他叫了我一聲。
“說話,不說我掛了。”
我跟汪浩宇的一直都未完全解開,兩人也只是上下屬的關係,這些他盡心盡力爲塑陽,我看在眼裡,可癥結在那裡,除了工作上的事情,我不想跟他多說一句話,我覺得我們甚至連普通朋友都算不上,電話那頭沉默,我聲音有些不耐。
“那麼多年我知道你變了,也沒變。當年我跟你的事情,我還記得清清楚楚,你當時態度有多堅決,我更是印象深刻。”
“有話快說,別吞吞吐吐的。”電話那頭頓住,我雙眉輕蹙下。
“你是不會接受娶妻生女的江總。既然這樣,爲什麼還要去勉強自己去面對他?那樣只會給自己徒增折磨和痛苦。不如考慮下身邊的人吧。”
“你怎麼就知道我不會接受,他的情況跟你能一樣嗎!”他的話就像一記催化劑,讓我的負面情緒噴涌而出。
“或許他是特別的,但我也不覺得,你會因爲這份特別而接受他。”
“你以爲你自己是誰,你有那麼瞭解我嗎?真是的。”心中想法被戳中,我憤怒掛斷電話。
煩躁的用杯子捂住臉,憤怒歸憤怒,汪浩宇說的是事實,即便江墨言在我的心中是最特殊的存在,對於這份特殊我的容忍度又會多出多少呢?
第二天,或許是怕刺激我安晴兒並未讓我帶他去見江墨言,我默默的在她的工作室中,看着她裁剪衣服。
對於這些手工活,我是一竅不通的,就連拿針都會戳到手指頭,安晴兒曾經見我無聊,教過我幾次,見我實在沒有天分,也就作罷。
“想看看那件婚紗?”見我好久都沒出聲,她放下剪刀,扶了下老花鏡。
我對她輕笑下,她起身打開她擺放作品的房間。
“在最裡面,設計圖是他給我的,我只是稍稍改了下,覺得這樣會更適合你。”
最裡面的模特身上一件白色抹胸束腰千層婚紗展現在眼前。
“這件婚紗很能襯出身材,墨言倒是不吝嗇讓你在別人面前展現出你美好的一面。他的心裡我應該能猜出,他想要你那天做一個最美的新娘,只可惜,婚紗纔剛剛完工,就發生了那件事情,爲了不讓你傷心,我一直都未提起過。也爲了讓自己少難過些,我把它放在最裡面,還用黑布隔開,兩年從未掀開,今天是第一次。”
我隔着婚紗上面的保護膜,輕輕在上面摩挲着,確實挺美,我養母說過,每個女人都應該有一件屬於自己的婚紗,只是可惜,折騰了那麼些年,我纔剛剛見到屬於自己的那一件,幻想着自己穿上時的模樣,眼中閃現一絲嚮往。
“要不要試一試?”
“算了。”我笑着搖搖頭,最想穿給看的那個人不在,我不想孤芳自賞。
悻悻然出了作品間,電話響起,汪浩宇的,知曉這通電話的目的,我跟安晴兒說了聲,急匆匆出了門。
有了昨天的那場驚心動魄,短期內,我不敢獨自開車,打了一輛車趕去公司。
會客室中,顧炎正坐在祁川對面,左右打量着他,見到我來,起身將位子讓給了我。
“嫂子喝什麼,咖啡還是茶?”
顧炎對我擠了下眼睛,我怎會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沒有心情去理會,淡淡說了聲“咖啡,不放糖。”
“好嘞。”顧炎眼巴巴的看着祁川,“哥,你喝什麼,茶?要淡一些的。”
“咖啡,不放糖。”他掃了眼面前未動的茶水,淡淡出聲。
“這麼有默契啊。好,我馬上來。”顧炎剛欲轉身,看向坐在江墨言身邊的人,“陳助理沒來過塑陽吧,我帶你參觀參觀。”
好似怕他不去一般,顧炎直接扯住他的胳膊,大有種你不出去,我拖也要將你拖出去的架勢。
陳助理求救似的看向祁川,他輕點下頭。
關門上響起,會客廳中只剩下我們兩人,我翻看着面前的合同。
“怎麼稱呼?祁總?還是祁······”
“如果不介意可以叫我祁川。”
“我們貌似沒有那麼熟,還是職場化一點吧。”我冷着一張臉,言語疏離,昨晚想了一夜,我好像想通了很多,就如汪浩宇說的那般,我不可能接受他。既然那樣我就盡情的折騰唄,或許折騰多了,他討厭我,我也討厭了他,就能放下了。
“祁總。”
“那麼祁總這次來想要我給你們讓利多少,直接說吧。”我一絲不苟看着,這些年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工作,看起來也得心應手。
“降低百分之五的進貨價。”
他雙腿交疊,即使失去記憶,他談起合同來還是與之前無異,不卑不亢,並不會因爲自己是弱勢的那一方而自降身份。
“胃口挺大,你覺得我會同意嗎?”我輕輕合上合同,心中冷哼,百分之五!倒是敢想!
“我覺得差不多。”薄脣輕啓,低醇的聲音染上幾分自信。
“我覺得差的太多,來說說,我爲什麼要給你們讓利那麼多,你們又會怎樣給我怎樣的好處。難道能給我另闢蹊徑,售出雙倍份額的東西?”我冷笑着看着臉色未變的祁川,“最好不要用不跟塑陽合作辦法來逼迫我。那樣我會很生氣的,至於我生氣的後果嘛,我覺得你們承受不起。”
真是這般的話,我就在臨城開幾家百貨商場,跟廖家爭奪市場,有錢就是有任性的資本。
“我是商人,不會那麼幼稚。就如你說的,如果你們給我們降低成本,我會給你們增加銷量,至於能增加多少,我暫時不敢保證。”
“那就等保證了再談,我還有事先走了。”
我就要將他留在溫城,只有這樣我才能找到辦法去消遣他,我知道自己有些不可理喻,可我又不甘心,憑什麼要我自己痛着,他卻好好地。
“這是工作,請不要摻雜私人感情。”
“你覺得我有摻雜私人感情嗎?你跟我提出這麼荒唐要求,你覺得爲了公司的利益,我會一口答應?回去好好想想吧,給我一個,我可以接受的範圍。”我剛欲擡腳,“第一次來溫城吧,用不用我當你的導遊,隨便轉轉?”
“好。”
沒想到他應的這般快,我倒是有些沒有反應過來,顧炎端着咖啡迎面走來。
“哥,要不要把咖啡喝了再走?”
祁川遲疑下,剛欲端起。
“胃不好,還是不要喝的好。”
他目光投向我,我越過顧炎,向外面走去,他闊步跟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