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柄是把雙刃劍,只能在屈服和滅口之間選擇】
華慶峰食指和拇指揉了揉兩眼之間,一天一夜不睡,即便年輕也熬不住。
書房中只有一個幽靈般的花晴風,其他人早已離開,留下縣令思考未來的抉擇。
包成無愧是孟慶唯的心腹,這麼多年的鑽營不是白費,齊木孟慶唯通過驛站的點點滴滴都記錄在案。
而這本黑賬說明了一件事,孟慶唯與齊木絕不是爲了遏制花晴風,才臨時聯手的,再次之前兩者就因爲利益狼狽爲奸了葫縣驛路雖沒有大勢力有滲透進來,但齊木不是沒有遭遇過競爭對手,許多小家族曾興趣勃勃,可奇怪的是,這些對手不是在驛路上被強盜劫財害命,就是就此失蹤,渺無音訊。
那些企圖在驛路上行商的小家族或多或少都會在驛站停留,包成作爲驛卒就曾暗中探聽商隊的貨物、人數和行路時間。
到時,齊木便打着山匪的旗號劫奪商隊,而且出於殺人滅口的目的,基本將商隊屠戮殆盡,要知道即便是“一條龍”這些悍匪,也懂得竭澤而枯乃是取死之道,不會將商隊的人口殺光。
“沒想到齊木做這種事居然這麼早,怪不得他能在葫縣異軍突起。”花晴風臉上的五官還沒調整回位,依然是一臉震驚的表情,他看的是早起葫縣的戶口記錄。
齊木軍戶出身,按朱元璋的制度,軍戶是不能從商的,而且軍戶社會地位低下,若是被有鄉紳報於各司,齊木不死也要發配流三千里。
即便齊木再狠,他的出身也只能讓他被原來的老大拿捏着,可是如戶口上所示,很早的時候,齊木便篡改爲農戶,洗白了出身,這一切都需要錢,需要很多錢,所以強盜這無本生意就成了齊木的第一桶金。
而那個時候齊木還未發跡,就有如此力量,可想而知之,他現在的實力——至少不是一個窮縣縣令能對抗的。
當然如果有豬腳光環籠罩,即便是不入流的小吏,也能玩弄齊木於股掌之中。
“包成雖然貪婪,但是人不傻,他非常清楚,一旦事發他很可能成爲替罪羊,所以將齊木孟慶唯劫財殺人,暗地裡剪除競爭者的罪行記錄在案,”華慶峰歪了歪頭:“所謂惡人自有惡人磨,同爲貪婪不擇手段之人,對彼此的手段再清楚不過了。”
包成此舉無外乎擔心孟慶唯殺人滅口,留下的後手,只是這幾年葫縣無人能制約得了齊木孟慶唯,而包成又孝順,孟慶唯也沒有起過滅口之心,所以這本黑賬也就沒有起過作用,最終落入華慶峰之手。
花晴風突然暴發出一陣大笑,笑的氣喘吁吁,令華慶峰側目。
“想不到孟慶唯也有今天,有此賬簿在手,孟慶唯一個勾結盜匪戕害良民,就是那齊木也逃不過一個斬立決!”
看着花晴風癲狂一般的興奮,華慶峰暗自搖了搖頭,對這番言論不以爲然。
“實際上,我們纔是性命不保的那一方。”
這句話冷冰冰地扔給了花晴風,砸的他半天說不出話來。
“你這也太危言聳聽了吧,只要把這賬簿往上一送……”
“孟慶唯就會丟官罷職,齊木則會開刀問斬,你破獲官匪勾結戕害商旅的大案,定會升職加官,出任知府,青史留名,從此走上人生的巔峰?”
花晴風呆了一下,有點不自信地問道:“難道不是嗎……”
先給了花縣令一個燦爛的笑容,華慶峰臉色一收:“我問你,如果你是孟慶唯,知道我掌握了你致命的把柄,你會怎麼樣?”
花晴風猶豫了一下,張了張嘴卻不知道如何說起。
“我怎麼能知道。”
見縣令猶豫,華慶峰提示道。
“你會坐在家中,等着提刑使司拿着巡撫的手令來摘掉你的烏紗帽嗎?你會等着被拿問去京城,然後衆目睽睽下,在午門外被開刀問斬嗎?”
“這……這……”花晴風很希望孟慶唯這麼做,但換位思考一下,花晴風發現這根本不現實。
“還是,”華慶峰語氣一轉,再道:“還是叫上齊木,把你搶了去,送到那黃大仙嶺兒,如那王晨一般宰殺掉呢。”
“他敢,我可是朝廷命官!”
“王晨也是!”
“我是進士,我是七品正印,我還是,我還是……”花晴風面紅耳赤地爭辯着,突然歪倒在椅子上:“到那時我什麼都不是了,是不?”
看着花縣令倒在椅子,努力擡起頭,可憐巴巴地望着自己,華慶峰有些可憐他,然而卻堅定地點了點頭。
花晴風痛苦地閉上眼睛,十年寒窗自以爲成了人上人,實際上在這些大佬眼中,不過一惜大爾,殺之如殺雞子。
遠的不說,就說花晴風的枕邊人,蘇家商賈出身,在古代不過是士農工商四民之末,而花晴風作爲“士”子,從儒家階級的角度,這段婚姻蘇家是“高攀”了。
但實際情況是,蘇家富,花家窮,進士的功名最多用來裝點門面罷了,沒有什麼不可或缺的實際用途,而對於書生即便有功名,背後也要一個富裕家境,纔是安身立命之本,所以面對自己的丈夫,蘇雅不免有些輕視。
蘇雅並非刻薄寡恩之人,只是這種家境上的差距,把人身上的各種缺點放大,就像主角光環可以把各種缺點隱藏一樣。
“一旦孟慶唯知道我們掌握了可以致他於死地的黑賬,那麼他就只有兩種選擇。”無視花縣令的心情,華慶峰一字一頓地說道:“引頸就戮或者殺人滅口。”
花晴風身上像過電般一陣顫慄,華慶峰的話擊破了他最後的天真,把血淋淋的事實擺到了他面前。
葫縣這種半封閉的官場環境中,各方之間的爭鬥就是生死矛盾,容不得半分的天真,一旦鬥爭到了最後階段,不是孟慶唯死齊木死,就是縣令這邊死。
或許,沒有華慶峰穿越,蘇雅就不會這麼快被王晨救出來,而王晨也就不會被推倒與齊木作對的風口浪尖,,就不會死於齊木的暗算之下。
典吏用生命給縣令上了生動的一課,提到王晨,就等於用鐵錘擊碎了花晴風的天真。
痛苦的把手埋到頭髮中,當花晴風擡起他那充滿悲傷的面孔,聲音帶着酸楚問道:“我們要怎麼辦。”
華慶峰帶着溫和的微笑看着他:“首先,蘇雅不能留在葫縣。”
椅子中的縣令發出一聲低沉的*。
“蘇雅在葫縣就是最大的靶子,如果齊木想打擊你最好的靶子,當初你就不該帶她上任,把妻子放到老家,帶着小妾上任不正是你們的慣例?”華慶峰說道。
“她非要來,岳家也是這麼說的,我能做什麼主。”花晴風無奈的搖搖頭:“而且現在要她離開葫縣,又怎麼可能?”
“這好辦,但是必須你的幫忙,我需要一些你岳父的信息。”
在縣令命令把自己關到書房沉思的期間,溫言回到了華西村,在齊木走後,他將村中的舊人都聚集在公屋,這些人都是跟隨着華慶峰打下村子裡的第一桶金的流民,也是村子分得土地最多,最有威望的。
溫言把今天的事情重複了一邊,屋裡立刻就炸開了,流民飽受沒有土地之苦,像浮萍一樣顛簸流離,如今靠自己雙手過上了有酒有肉的日子,居然立刻就有人上門要把這一切奪去,還不如直接把他們的命拿去。
“沒天理了,咱們開好了地,肥好了田,就上門說這地是他們的,皇帝老子也不能這麼幹啊!”
“縣令老爺當時分地的時候就跟我們說了,這是留給我們子子孫孫的地,現在沒了,這不是要我的命,是要我子子孫孫的命啊。”
溫言拿着個木槌用力的敲打的桌面,見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他也不顧斯文了,一腳登上桌子,衝着人羣用力地揮着手臂。
“齊木是葫縣的土皇帝,所以他就想仗勢搶咱們的地,給他嗎?”
“絕不。”村民雙眼充血,幾乎咬牙切齒的喊出這兩個字。
“但是他是土皇帝,手底下養着數百亡命,個個都比那張法張遼厲害,咱們不給他地,就等於造他的反,他就派人來殺咱們,你們說怎麼辦,怎麼辦!”溫言吼道。
屋內可怕的寂靜。
突然一個角落裡,方二全站起來衝着所有人吼道:“給得死,不給也得死,咱們就是不給了,他是土皇帝,咱們就造他的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