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這個洞天是個祭壇。
必須要用「鮫人長明燈」來鎮壓的、進行不知是什麼該死的祭祀的地方。
謝琅琊回想着溫人鳳那幫人所做的儀式,心中暗道:“連接這個鬼地方的外層,還有一團化虛的能量,與蓮雅所使用的一樣。”
他腦中光華閃爍,一道道訊息靈光飛快盤旋。
與「扶風大陸」對立的勢力,大體分來,都在冥、魔兩界。
兩個境界與「扶風大陸」相隔極深的空間界限,想要侵入,必須以腐蝕空間界限的方式接近。
腐蝕空間界限!
蓮雅所用的化虛之法能吞噬空間,若輔以真氣引動,構成侵入的通道並不困難。
謝琅琊想起那個翩然若仙的女子,滿腦子閃過的卻是她凌風而立、胴體半露的極致妖豔的模樣,腦袋嗡的一聲發出劇痛。
混蛋!
那個女人,究竟屬於哪個勢力?
“無論如何,”謝琅琊血瞳沉凝,盯着虛空:“這裡一定跟蓮雅所處的勢力,也就是「扶風大陸」的對立方,有所聯繫。”
霍霜君也是一臉沉思,面對着牆壁,手指不停撫摸。
這觸感越發熟悉,可是他的思緒像是被漿糊糊了一層一樣,怎麼也想不起來。
“我說,”謝琅琊走到他身旁,放眼看了一週另外幾個角落也閃爍着的昏光:“你接觸過這「鮫人長明燈」嗎?看你的樣子,不像是從什麼詭異的不祥祭祀中走出來的人。”
霍霜君握了握拳頭,一拳虛揮過他眼前:“當然不是,這是聽我的教母講的。”
“教母?”謝琅琊微垂眼簾,再擡起:“「鮫人族」的?”
“她祝福我的出生,是我的教母。”霍霜君拍拍他的肩膀,心事沉重地嘆了口氣,轉身踢弄着腿:“因爲我爹的地位,「鮫人族」派來了這一代的聖女做我的教母。有關「鮫人長明燈」的一切,都是她告訴我的。”
謝琅琊輕撫下巴:“這小子好大的來頭。”
霍霜君回過神來,一敲太陽穴:“說過不想家裡的事。”
他輕咳一聲,回頭看着謝琅琊:“我都懵了,那酒樓下面怎會連接着這麼一個鬼地方?”
“而且是個進行不祥祭祀的場所。”謝琅琊走了幾步,目光放遠,看向洞天深處的陰影。
兩面峭壁斜線擠壓合併,籠罩出一片陰影瀰漫的區域,那個地方還未看過。
這裡是個祭祀的場所,那麼刻意圍出來的區域,想來就是……
“祭壇嗎?”謝琅琊動了動嘴脣,扯了一把霍霜君的肩膀:“過去看看。”
霍霜君扒了扒眉心,眉頭還是舒不開。
兩人走向那片陰影,斜向圍攏的峭壁中央露出一線通道。
謝琅琊側身一擠,輕鬆穿過。
他一回頭,正看見霍霜君也走過來,那小子活動着右手手指。
謝琅琊看了一眼他的手掌:“怎麼了?”
霍霜君盯了一眼掌心的花紋,有些一鼓一鼓的疼,恐怕只是受潮了:“沒事。”
但是……
霍霜君嘴上說沒事,擡手打散眼前瀰漫的輕塵,心中暗道:“一接近這個地方,就開始疼了……”
謝琅琊沒有理會,環顧一週,這裡果然是一片壇狀的圓臺。
圓臺高聳,靠向峭壁的中央方向,聳立着一道陰影。
謝琅琊看了一眼刻印在圓臺邊緣的一圈花紋。
花紋繁複,構成許多複雜的圖案。
謝琅琊一凝血瞳,目光再集中一些,眼前便轟然一黑。
那些花紋彷彿傳出什麼無形的能量,一下子擊中了他的天靈。
謝琅琊並無防備,踉蹌後退一步,額頭疼得像是被刺穿了。
“琅琊。”這時,一直沉吟的小咕突然伸出眼珠:“不要看。”
謝琅琊捂着額頭,指縫下露出一線陰冷的血瞳光芒。
他的左臂若有似無地疼着,一跳一跳。
“你沒事吧?”霍霜君走過來,打量了他一眼。
謝琅琊放下手,晃晃頭驅散眼前金星:“沒事。”
他一甩衣襬,足下一蹬,輕巧躍上圓臺。
“這裡是祭壇吧?”霍霜君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謝琅琊回頭看去,這小子真像個鬼魂,身法真的快無聲息。
霍霜君仔細看了看,目光鎖定在最裡面高聳的那一道陰影上。
他對那東西也很在意:“想去看那個,繞邊走,別走中央。”
謝琅琊倒真不知道這些忌諱,看來霍霜君對這些東西更加了解,他便收了身形,跟在對方身後:“有什麼講究?”
“所有的祭祀儀式,其規則都是相同的。”霍霜君帶着他溜邊走過去,一步步接近那個詭異高聳的陰影:“圓形祭壇代表「天」,其靈脈橫貫中央,一般都是啓動祭壇的機關所在。”
謝琅琊點點頭,不由輕笑:“現在我覺得你算得上個前輩了。”
“你說算得上了,”霍霜君聳聳肩:“本大爺還不稀罕了。”
兩人並肩繞過一個弧度,眼前豁然展開一片陰影。
一股黏稠的溼氣撲面而來,謝琅琊幾乎感覺到有黏嗒嗒的水滴狀東西,滑落自己的臉。
這一股溼氣力道很重,凝結很久,彷彿一圈無形的氣流網般,將兩個人都瞬間一推。
兩人都倒退幾步,彼此一對視。
好大的力道!
兩人凝固着姿勢,保持對視,緩緩移開視線,同時看向眼前的東西。
謝琅琊的血瞳一直上升,看到這陰影的頂部。
霍霜君也仰着脖子,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
“看在……”他發出一聲咬牙切齒的低音:“老天爺的份兒上……”
這是什麼鬼東西?!
在兩人眼前,是一片成弧狀堆積而成的尖塔狀的東西。
白骨。
森森白骨,鋪滿視線。
最下面一層是一排完整的頭骨,兩個眼眶黑洞直勾勾盯着他們。
這排頭骨除了下牙牀消失了之外,其他完整無損。
等等……牙牀?
架着牙牀底座的「鮫人長明燈」劃過謝琅琊的腦海。
他眼神一閃,皺眉向上看去,這樣堆積成塔的白骨,至少要一萬具屍體腐爛成骨。
在森森骨堆中,戳刺翻卷出來的是胸骨和腿骨,頭骨則裂紋遍佈,橫七豎八,再往上還有一大片完整的極小的骨架。
是幼兒的骸骨,連天靈蓋都還沒長全。
這股逼人的潮溼之氣,就是這森森白骨發出來的。
數量驚人的白骨堆在一處,所散發出來的血肉腐朽成骨,骨頭再漸漸氧化裂紋的氣息。
它們形成了一團極其黏稠的溼氣,以至於連兩個身形強健的少年,猛一擡頭都被打得倒退。
謝琅琊腦中一聲轟鳴,鋪天蓋地的血色如同暴雨般傾灑而下,糊滿了視線,沖刷了天靈。
「玄蓮山莊」中屍堆如山的畫面如同泄洪一般,瘋狂涌入腦海。
他一把捂住震痛的太陽穴,睜大血瞳,瞳子中的法印形狀混亂震顫。
一旁的霍霜君見他眼神突變,一把拉住他,揚眉沉聲:“喂,冰塊臉!”
霍霜君清朗的聲音立刻被扯散,攪在一片爆炸而起的鬼哭聲中。
謝琅琊耳邊一陣轟鳴,滿世界蕩起悽慘的鬼哭聲,嚎叫不斷、撕心裂肺。
天靈中一陣碎光亂閃,那片妖異的符咒波波展開,發出妖光。
陰氣!
帶着強烈怨氣的厲鬼般的陰氣!
謝琅琊喘息錯亂,拼命保持理智,一把將小咕扯出領子:“給我些能量穩住天靈!”
他因爲忌憚周圍氣息,沒怎麼將真氣打開,眼下一下子就被打亂了,想扯起真氣都一時找不到經脈的所在。
小咕被一把甩出來,謝琅琊力氣太大,直接把它撞到了那白骨堆上。
白骨堆發出一聲輕微的嘩啦聲,向下滾落了些許骨頭碎片。
小咕立刻反彈過來,啪一聲貼在謝琅琊肩膀上。
它甩開一節觸手,如同章魚吸盤一樣,貼在了他的咽喉花紋上。
“咕嚕咕嚕——”
一陣細小的水聲傳開,絲絲細小光線沿着小咕的觸手,流入了花紋之中。
霍霜君一直拽着謝琅琊,免得他在極度的眩暈中踉蹌摔倒。
在這般情景下,霍霜君纔看清了謝琅琊咽喉的花紋。
不知怎麼,他就像當頭捱了一塊巨石一樣,整個視線都碎了一下:“這是……”
好像在爹的身邊見過!
霍霜君不及細想,拼命搖搖頭,打起精神來。
此時,小咕一把抽出了觸手。
謝琅琊深吸一口氣,幾乎斷氣般地咳嗽出來,連連拍打心口。
“我就說,”他一面咳嗽,一面點着小咕的方向:“那個禁術的符咒……不能修煉!”
“那些符咒,”小咕歪歪眼珠:“又被引動了嗎?”
“只要有陰鬼之氣出現,它們就會有動靜,根本不能與我融合。”謝琅琊終於喘過一口氣來,拍拍霍霜君的手臂:“多謝。”
“陰鬼之氣?”霍霜君收回手,再次看了一眼令人眩暈的白骨堆:“這個地方有陰氣,一點都不奇怪。”
在這昏暗的空氣中,肯定漂浮着無數無形的怨靈。
“只是,”霍霜君轉過視線:“你小子難道修煉着什麼與陰鬼之氣相關的禁術?”
謝琅琊壓了壓手掌:“我也在傷腦筋。”
他長長呼出一口氣,雙手舉起,用力眨了眨眼睛:“這玩意的陰氣好厲害。”
小咕淡淡道:“這些白骨應該都是這片祭壇的祭品。”
“數量驚人。”謝琅琊掃了一眼白骨堆,目光停在一大片幼兒的骸骨上:“還有這麼多小孩子……”
不,不是小孩子。
“是嬰兒。”謝琅琊和霍霜君兩人,同時發出了極其低沉的聲音。
一塊巨石沉沉地拽着兩人的心。
天靈蓋還沒長全,那就是嬰兒。
這麼一大批嬰兒的骸骨……
果然是不祥的祭祀!
謝琅琊反咬下脣,微一側身:“我們先離開吧。”
霍霜君沒有動靜,就那麼直挺挺地站着。
“不能原諒……”他的聲音彷彿一直低沉到地獄裡去。
謝琅琊眼神一動,看定霍霜君清亮的眸子。
那眸子裡寂靜燃燒的烈火,彷彿要吞噬一切,化爲無邊灰燼。
“做出這種事的畜生,”霍霜君微微打開牙關,聲音從緊密磨動的齒縫中飄出:“絕對!不能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