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細細的譏笑傳入耳中,那笑聲尖銳的如同拿着瓷器劃過金屬般刺耳,闌珊皺皺眉,睡眼朦朧中看着那張皺紋橫生的臉,眉頭皺的更緊了。擡眼看看四周,只能看到遠處山上渡着一層玫瑰紅煞是好看,難道已是夕陽西下?目光回落到他身上時只覺得大煞風景。
“好妹子啊!傍晚陰氣回升,睡在這裡可是要傷身的啊!”老頭子語氣平淡道。
“關你什麼事!”闌珊站直身子,頓時感覺全身都舒暢多了。
“你是我的好妹子,我怎麼能不管你呢?”
“誰是你妹妹!”闌珊擡了擡手掌,“你再亂說,我立刻殺了你!”沒想到月魄術立刻凝聚指間,她自己不覺然驚奇自己居然恢復這麼快。
那老頭依然是眼睛眯成一條縫,語調猛然一轉,“你這麼大脾氣,可是會導致脾胃走火,堆積體內寒氣,看你面色發白,體內寒氣定然不輕啊!”
闌珊沉下臉色猛然一揮手,月魄術第一層帶着強勁風力襲向那老頭。只見那老頭居然不緊不慢將那抹流光橫空吸入掌中,“陰寒之氣還是給哥哥比較好啊!”
“你到底是誰!找我又有何事!”
“你若想走,哥哥可助你,只是……”老頭枯瘦指尖指着土地上刻畫二人名字的樹枝痕跡,“你真的可以放下他?”
闌珊一陣靜默,良久才道,“我不屬於這裡,又何來放下放不下!”
“哦?那哥哥替你殺了他,省的你日後後悔啊!”那老頭子滿臉綻着笑,“也不讓另一個女人稱心啊!”
“不用你管!”闌珊一臉平靜,閉上眼睛腦海中再次浮現了青舟之上那抹獨自矗立風中的背影,也許有這段記憶就夠了……她不敢多想,猛然睜開眼睛語氣緩緩道,“就此別過,勝過一切。我是我,他是他。道不同不相爲謀!”
“你是你,他是他。妹子既然這麼說,哥哥這就去殺了他!”說完老頭子縱身一躍不見了身形。
“不要……”闌珊一急,立刻飛身追去,哪知自己的御風之術只是皮毛,剛一騰空不到前行沒有幾米就被樹枝橫絆住身子,身體浮空沒有落足點,只得無措的摔下來。
橫空飛出一墨色身影將那抹下墜的白色擁入懷中,闌珊一驚,是那股熟悉的氣息,那熟悉的溫度,她憑着理智猛地掙開,“你……”話未說完就被他炙熱的雙脣吻住,剎那間山河失色天地爲之一靜,闌珊只覺得呼吸都變得凌亂,緊張之餘只會緊緊抓住他的衣衫竟忘了如何去推開。
“你怎麼會在這裡?”闌珊被他擁在懷中,輕聲問道。
英馳沒有回答只是反問她,“你爲何要逆月?”
“是你逆月在先!”闌珊反駁道,又低下頭,“這裡根本容不下我!”
英馳沒有說話,只是把她抱得更緊了。
“咳咳……”帶着濁音的咳嗽,二人擡頭,是那老頭子正帶着鄙夷的目光看着二人。
“一個是我好兄弟,一個是我好妹子,這出雙入對的,我又成孤家寡人嘍!”老頭子依舊眯着小眼睛嘆息道。
“芻兄,還要多謝你!”英馳放開闌珊,轉向他。
“你們原來一夥兒的!一樣無恥!”闌珊罵道。
“你們剛上岸,我就發覺了,悄無聲息跟了你們幾裡地。”老頭子頓了頓看着闌珊道,“馳弟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馳弟看上的丫頭自然是我的妹子嘍!”
“哼!”闌珊閃開身子不理他們。
“妹子若是不願意,我只好把他再送回去了!爲了把他從那高牆之內偷出來那可是拼了老命啊!”老頭子又捋了捋那稀疏的鬍子。
“芻兄,我尚有一事不明。離莊期間到底發聲了何事?”英馳心結依然未解。
那老頭子看着他們,滿臉鄭重之色,“老頭子不管世事,只管天地之間你我之事,這些難道馳弟忘了?”
“這……”英馳心
知肚明,只是面色多了一絲憂慮。擡頭看着幾欲暗下來的天空。
“時辰不早,老頭子一個人該回去嘍……”說罷芻文轉身就走,頭上的束髮也微微斜向一方。
英馳一聽到‘一個人’這三字知道他有意邀請,便對着他的背影道,“芻兄,數日不見,我們本應小聚。老地方,怎可少了我們二人?”
老頭子回頭,笑得雲淡風輕,好像一切正合自己意願,“那就走唄!”
“神英山莊怎麼辦?他們回來找你吧!”闌珊突然特別擔心那個沈暮雪,萬一她來了英馳該怎麼辦?
“隨他們去吧,拋開俗世規矩、名繮利鎖、家門禮數……今晚咱們就是這山野隱逸之人,不問世事!”英馳拉起她的手大步朝前走去,心頭是前所未有的暢快!
轉眼之間三人已來到一個八角草亭,也正是清晨英馳所見的草亭,他笑道,“正是這陋亭,我才知道回莊路線啊!”
闌珊見草亭蛛網連連扯在空中,四根支撐的木柱子也帶着歷經風雨的痕跡,中央只有一張石桌和幾塊殘缺的石墩,都是灰塵遍佈。她隨手配合英馳開始略微收拾。
見那老頭子不知從哪裡弄來了兩罈子酒,對着闌珊道,“丫頭,沒你的份,那邊有竹筒,另一頭有泉水,你自己取吧!”
“我纔不用!”闌珊又問道,“你到底是誰?”
“你又是何人?”
“我不告訴你!”闌珊頭一偏,懶懶做到草亭木欄上,“除非你先說!”
“聽好了!哥哥名叫芻文!”老頭子打開一罈酒嗅了嗅,滿心歡喜盡顯臉上。
“除蚊?”闌珊一笑,“你是專門除蚊子的?”
“非也非也!”老頭子也一笑,“芻文不過代號而已,老頭子戲遊天地之間,清風爲鄰,明月爲友,居陋亭,御陰陽;不問世事,但求一醉。”仰頭一口酒入喉,他坐到石墩上笑道,“正所謂……”
英馳接過話茬,“正所謂,賢哉芻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亭,人不堪其憂,芻也不改其樂。”
“知我者,馳弟也,哈哈……”老頭子說完二人又是對飲。
闌珊只覺得耳熟,“這一簞食,一瓢飲……原話不是這樣的吧?”
“當然不是!”英馳拉她坐下,“子曰: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孔老夫子說的是顏回在陋巷,這芻兄說的可是在陋亭,賢哉,芻也!”
闌珊一笑,看着那身材瘦小的老頭子獨立亭前,微風過處,又看到他滑稽的髮型,只覺得他背後承載的種種絕非幾句話能草草蓋過的。亂世之中若非涉世頗深或歷盡風浪難有此心境。如水月光灑在亭前,混着陣陣花香又融合着草木泥土的清香,這,纔是月光的味道吧?闌珊不由望着遠方,樹影幢幢,斑駁有致,映着草叢的翠綠,蟋蟀聲聲不斷襯着夜的靜謐,圓月投影在不遠處洛水中心,隨着水波左右動盪。“此亭此景,此風此月,真是難得……”
“更難得的是此夜!七月十四!”芻文一本正經的說。
“哦?”闌珊收回目光看着他。
“日月輪轉,天地之間每隔九百年會有一次陰陽交接以保世間陰陽相平。而今夜七月十四,十四夜末十五之初乃是千載難逢陰陽交界之時……”
英馳見他欲言又止,站起身子道,“芻兄有話但說無妨!”
“馳弟,我曾經對你提及的雪月雙生花便會綻放在此時!”
“雪月雙生花?”如此奇怪的花名,闌珊不由感慨連連。
英馳疑問道,“芻兄不是說它只是個傳說?”
“傳說亦如五行陰陽之說,相生相剋。近日我去過崇魔拂仙島,知道了今夜這個良機……卻還是沒有破解那個陣……”芻文語氣都變得低沉,六步妖言!這個包攬乾坤之勢,又融合天地萬象,卻御於陰陽之外的陣數!這個毫無破陣的陣數
!這個自己已經去過數十次卻依然爲解開的陣數!腦海中閃現那個淺紫衣裙飄飄的身影,他不由開心罵道,死小子!居然跟你老子眼光一樣!
英馳知道他所言的陣數,自從相識以來,他每隔兩三年總要去一個地方,原來是崇魔拂仙島。但是那個六步妖言陣,卻是隻字未提,那是他的心結,既然他沒說出來,自己也不便多言。
“崇魔拂仙島?”闌珊吃驚道,只覺耳熟。
“蝶姬,那個女子也提到過。”英馳回想到他們在洛神詞的境遇,猛然加重了語氣,“闌珊在軍營時身上中了竹葉青,不知芻兄是否解得?”
芻文依然沒有回頭,“她身上除竹葉青之外還有純陰月魄,更有兩股潛在力量我到現在還沒有領悟,但確實都是陰寒之極!”
“你……你何時得知?”闌珊面露驚訝。
“丫頭,別忘了哥哥可是牽過你的手啊!哈哈哈!”芻文仰頭又是一口清酒。
闌珊面上驚訝絲毫不減,看着眼前矮小鼻樑尖尖的糟老頭,心裡暗思決不可以貌取人啊!
“那竹葉青可否解得?”英馳問道。
“竹葉青乃是崇魔拂仙島天鴆樓秘製毒藥,除了他,世上再無第二人可解此毒。所幸不是他親自出手,你體內的竹葉青還不到三成。若真的是他,我的妹子怕是活不到此刻啊!”
“誰?”二人同時問道。
“飲鴆公子,卿半夏。”芻文語氣帶着些許敬佩。
“啊?”闌珊一臉驚愕,“難道我們在軍營所見之人不是卿半夏?爲何他也會……”
“飲鴆公子豈是爾等隨便可見之人?”芻文輕舒一口氣,語氣緩緩道,“此番去島上只顧着闖陣,卻也不曾看他一看。”
隨便可見?二人同時一陣異樣眼光夾雜着鄙視打量着眼前的小老頭,闌珊開口,“哼!我們還不屑見呢!”
芻文突然又恢復了幾分滑稽神色,“當然,你們是我兄弟和妹子,自然可以見得啊!”
“軍營中的卿半夏還有那個硃砂姑娘到底是何人?”闌珊不禁想到軍營所見,心中疑雲重重。
芻文笑而不語,似乎不想提及此事,話題一轉又回到正題,“今晚乃是雪月雙生的良機,不知二位是否有緣得之。”
英馳上前一步,“芻兄既然這麼說,必是想讓我們得之!”
“果然知我者!”芻文將空酒罈棄之一旁,“希望你們可以了結老夫一樁心事,雪月雙生就生於今夜亥時之末子時之初!”
“芻兄要此花難道是爲了破陣之用?”英馳話中加了一絲懷疑。
“可說是也可說不是。”芻文臉上露出少有的謹慎,盯着眼前的兩個人,心中幽幽一嘆,也是爲了你們啊!
“雪月雙生到底是什麼花?又用來破什麼陣?”闌珊又是一頭霧水。 шωш▪T Tκan▪¢O
“六步妖言陣!”芻文一字一頓道,似是帶着些許難言之隱。
“好奇怪的名字!那是什麼陣?”闌珊走到他跟前問道。
“我不告訴你!”那老頭粗短的眉毛學着闌珊微微挑起,看着闌珊又急又怒那老頭大樂,接着又是一本正經道,“如今剛入亥時,你們還有一個時辰去往天之涯。”
“天之涯?又在何處?”英馳也起身說道。
“遠在天邊。且此舉禍福難料,你們確定答應老頭子了?”芻文說完破袖一揮,手中銀光一閃而過,只聽的一聲脆響,一道黑影劃過空中已經到了英馳手中。
“芻兄連傢伙都幫我帶了,我們豈有不往之理?”英馳撫着玄日笑看着闌珊,似乎在徵求她的意見。
闌珊點點頭,眼睛靈光一閃,突然對那花充滿好奇,心想只要和他一起,就是刀山火海她也不怕,“天之涯到底在哪兒?”
“我不告訴你!”芻文又學闌珊的語氣,對上闌珊滿是憤怒的雙眸,兩手猛然拉着二人飛奔在深色樹林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