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風谷的冬天來得稍早,小雪悠然落了一夜,次日早晨,滿山覆了一層薄薄的白色。聖堂側殿之中,蝶姬抱着暖爐,倚在高座之上,平靜的眸光落在殿中站立之人,半晌不語。
風槊承俯身在下,“不知夫人今日召我前來,所爲何事。”
蝶姬目光微微一掃,旁邊的侍女上前呈上一把利刃放在他面前。
風朔承立刻認出這是上次闌珊來聖風谷之時所攜帶的利器,聽聞是由靈石所鑄,可以將體內靈力吸附而出,換言之,它可以取走一個人的靈力。他似乎明白了蝶姬的用意,讓他用這柄利刃去對付闌珊!
他擡頭鄭重問道,“夫人,這是何意?”
“你不可能不明白。”蝶姬一笑,“那女子決不能留!”
風朔承再次回道,“那女子與風皇的關係不一般,聖風谷弟子衆多,爲何夫人要選我去執行?”
“其一,槊延身上承載了庇佑與詛咒同生的力量,他對你有所顧忌,即使你做錯了,只要不是謀權篡位,他都不會把你怎麼樣。”蝶姬起身朝他走了過去,“其二,我想試試你的忠心。”她執起匕首遞給他,“事成之後,我將內圍全部影衛的調配權,包括天、地兩門之下的弟子都交由你照管,如何?”
風朔承心念一動,黑漆漆的眸光微閃,接過那把匕首,那承載着誘惑的利刃閃着寒光。
突然意識到門外有人!他和蝶姬對視一眼,彼此都不動聲色,因爲,他們覺察到窺伺之人正是月澈。
蝶姬掃了門口一眼,平緩的語調繼續道,“闌珊體內有月魄之靈,她還掌握了星月共焚的心訣,她此來聖風谷意圖不軌,若是留下來,必成大患!”
此話很明顯不是說給他聽的,風朔承會意,接着道,“聽聞下屬來報,她有意和風皇共結連理,不知是真是假。”
“風皇不知是受她所惑,還是受她挾制,竟然要在兩年之內封她爲後。”蝶姬輕哼一聲,“若是讓她得逞,坐上了這風族王后,事情就更難辦了。所以,你必須加快行動。”
風朔承俯首道,“此刻,風皇不在清風閣,正是誅殺的良機。”
蝶姬帶着滿意的笑容,“那便去吧!”
二人同時望着門外消失的人影,彼此相視一笑,蝶姬道,“若是能借她之手,你倒也省力。女人嫉妒起來,那力量可不容小覷。”
風朔承收起匕首,退了出去。
月澈,風朔承,兩隻伸向闌珊的黑手正在慢慢逼近,而闌珊卻渾然不知。
雪花依舊在飄,後山的清風閣內,闌珊起身開了門,一陣寒風夾雜着幾片雪花衝了進來,寒意涔涔,她忍不住緊了緊身上的貼身小襖,眸光純澈閃着驚喜,“小云,快看,下雪了!”
漫天雪花飛舞,滿院一片純白,再望着整個聖風谷,簡直成了粉妝玉砌的世界,闌珊擡手,接住紛揚的雪花,來到這裡還是第一次見到北國的雪,聖潔的雪花融化在掌心,她心念一動,忍不住拔出輔秦短劍在空中輕舞,伴着隨興的劍舞,身姿娉婷婉轉,衣袂飄飄而起,帶着雪花的縈繞,自成一番風流雅緻。
雲婷拍手道,“姑娘跳的真好看,好像天上的仙子!”
闌珊猛然收住隨興的舞姿,輕輕合上劍身,擡頭望天,漫天紛揚的白雪似乎擋住了那座雄偉的戰神殿,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到這場雪,良久,她收回目光,看着雲婷通紅的小臉,“小云又打趣我了,我哪裡比得上仙子……”
“纔不是呢,依我看,比天上的仙子還好看!”雲婷搓了搓發涼的雙手,眸中精光一閃,“對了!昨日我在姑娘換下的衣服裡發現了一朵藍色小花,可漂亮了,還會發光!我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奇異的花朵。”
闌珊輕嘆,“那是雪月
雙生花……”
風雪夾雜,雲婷沒聽清楚,“姑娘說那是什麼花?”
闌珊剛要重複,卻發現那花已經失去了本身的意義,她轉而道,“你喜歡就送給你好了!你愛叫它什麼就是什麼。等你不喜歡了,扔了算了……”
“不不!我找了個好看的瓶子把它供養起來。姑娘,你看!”
闌珊順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案几之上,一個精緻的白玉瓶裡插着那隻藍色熒光小花,帶着幾分幽怨之感,“沒用的,它很快就會枯萎!”
“沒關係,這麼漂亮的花,養一時是一時。”雲婷自顧自的開心道,她轉向立在風雪中的闌珊,“雪好大,姑娘快進屋子!惹了風寒就不好了!”
闌珊轉身剛要回去,驚覺身後一陣風雪之勢猛然襲來,她回頭,看着風朔承看着一隊暗衛朝這邊走來,那迎面逼來的風勢,足見來者不善,她平靜道,“小云,你先回屋,把門關上。”
“可是……”
“聽話,快進去!”
聽着那命令的語氣,雲婷骨子裡的服從感,她無奈回屋,透過門縫窺伺外面情況。
此時,風朔承已經到了庭院,見她緩緩抽出劍身,便道,“看來,闌珊姑娘知道我等前來所謂何事了。”
闌珊盯着他手中的匕首,那是魔君讓她取星魂之靈時帶來的,“你們要取走月魄之靈呢?還是……”
“我們奉風皇之命來取姑娘性命,還請姑娘莫怪。”
闌珊思忖片刻,堅定道,“這絕不是風皇之命!”
“風后之命可以嗎?”一聲高傲的聲音傳來,一襲奪目的紅裙映襯在白雪中,女子信步走來,正是月澈,她身後還跟着霜降。
闌珊輕笑,“風后?這個是你自封的吧!”
月澈面色透着狠戾,冷冷道,“反正,你也沒機會看到本宮榮登風后之位了!”
“是嗎?”闌珊意識到她要出招,暗暗調動碧水寒晶鑄造護體結界,她看着周遭,“怎麼,今日要以多欺少嗎?”
月澈冷哼一聲,飛身迎了上去,“和你動手,本宮綽綽有餘!”
風朔承見時機正好,不動聲色利用風靈之力破解了闌珊的結界。
闌珊一驚,一股強烈的術力夾雜着風雪之勢奔襲而來,碧水寒晶瞬間被摧毀,她後退一步,眼見那抹紅衣迎面逼來,她迅速凝聚月魄術,月白色幽光一閃,正化解了那來勢洶洶的紅色咒印,一時間撞擊而生的餘波打亂了漫天飛雪。
月澈微微退身,一把搶過那把匕首,“今日,便是你償還月魄之靈的時候!”
一股強勢殺氣撲來,闌珊剛要再次調用月魄術,不想,風朔承趁機迎上來,揮手間,強大的風勢瞬間破解了月魄術!
闌珊被勁風催到空中,宛如一隻受傷的小鳥穿梭在風雪中,垂直且重重落於地上,胸前一陣血腥翻涌,她咳出一口鮮血,在白色的雪地裡開出一朵嫣紅。
此時,月澈慢慢走過來,居高臨下看着她,“星魂是我的!若不是你,月魄之靈也是我的,月城也不會破滅!一切都是因爲你!”
闌珊全身劇痛,此時此刻,以自己之力去應戰滿院的人,實在是力不從心。
不想,雲婷猛然從屋裡衝了出來,纖細的手中拿着長棍,毅然擋在闌珊前面,“不要再過來!”
闌珊知道她護主心切,可她這樣做簡直是以卵擊石。以月澈的手段,絕對不會對她留情,想到這裡,闌珊努力撐起身子,慢慢走過去,“小云,讓開!”
“不!雲婷奉公子之命保護姑娘的!”
闌珊趁機一把推開雲婷,手持輔秦短劍迎擊而上,可是,她不會用劍,更別提對手還是月澈。
幾聲清脆劍鳴交織,輔秦被打落於地,
月澈舉劍朝她的臉劃去,“這也是你欠我的!”
闌珊拂袖去擋,竟被利刃劃傷了手腕。面對月澈手中利刃咄咄相逼,她只能急退。
“姑娘小心!”雲婷剛要上前幫忙,卻被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到了。
三道身影憑空而降,一個穩住闌珊,一個止住月澈,另一個身軀凜然,傲視而立,冷冷目光掃視着衆人。
瞬時間,滿院的暗衛包括風朔承齊齊俯首跪拜,“見過風皇。”
一時間,風中靜的只剩下落雪聲。風槊延不理會衆人,直接轉身看着月澈,此時的她正被獵光攔住進攻,而闌珊則是被流影穩住身子,這一場追擊,總算是停了。
“你想做什麼?”
月澈握着那柄匕首,“你說呢?”
風槊延眸中透出怒氣,周遭風雪變得凌亂,“爲什麼這麼恨她?”
月澈一聲冷笑,“有多愛你,就有多恨她!”她走過去,“你說過幫我尋到月魄之靈!難道不作數了嗎?”
風槊延眸光平靜,字字堅定有力,“我說過的話,決不食言!”
月澈質問道,“那現在呢?”
風槊延看了她半晌,又示意流影放開闌珊,自己也讓開一步。
月澈自信一笑,手中利刃寒光一閃,直逼闌珊而去。
匕首入體,一縷血紅飛濺而出,月澈和闌珊卻同時一驚,她們中間隔了一個人,正是風槊延,那把匕首,刺入的是他的胸膛。
月澈驚訝鬆開匕首,退後一步,一時間擔憂與氣憤交雜,“你……”
風槊延閉目半晌,匕首上蔓延出一種術力正慢慢吸附他的星魂之靈,他竭力控制體內其他靈力不被汲取,默默壓下痛楚,他猛然拔出利刃,在雪地裡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嫣紅,“你不信我,我可以先將星魂之靈給你!”
月澈不敢去接那滿是鮮血的匕首,看着他滿臉神色凝重,一時間愣在那裡。
風槊延指着闌珊,昂聲道,“她,乃是未來的風族王后!兩年後大婚之時便要冊封,誰敢再犯清風閣,便是忤逆風族聖旨!”
衆人齊齊回道,“謹遵風皇旨意!”
風槊延看着發愣的月澈,“此事到此爲止!你若信我,便回去吧!”
一旁的霜降迅速上前拉過主子,“公主,我們回去吧……”
看着二人離去,風槊延才揮退了所有人,一時間雪飄的更加肆意,雪地裡的兩道血跡也被慢慢掩去。
闌珊靠着門框,緩了口氣,手腕上的血口已經被雲婷用手帕包起來,她看着他遞過來的匕首,“什麼意思?”
風槊延道,“星魂之靈給了你,星月共焚對我也不再是威脅……”他說着已經徒手用內力將星魂之靈轉移注入闌珊體內。
一股陰寒之力入體,闌珊沒有抗拒,她需要星魂之靈,只有這樣才能試着凝聚幻月珠!努力平息着體內的衝擊交融,她疑惑道,“想不到,月魄術竟然敵不過風朔承的風靈之力?”
“星魂月魄之靈都是上乘靈力,一切只因爲你修煉的不夠!”
“是嗎?”闌珊想了想,“那你幫我修煉可好?作爲酬謝,我幫你平定外亂!”
風槊延起身,“我只能盡力幫你。最好在大婚之前,希望你有所成吧!”
“你的傷。”
“無妨。”
闌珊目送他離開,望向院內殘餘的血跡,雪和血,宛如星魂和月魄,究竟是血染雪?還是雪覆血?恩怨糾葛之中,這一場局中局,計中計,誰又負了誰?
一聲淺嘆,她擡頭望着漫天紛揚的雪花,彷彿穿過層層飛雪和雲霧看到了那扶桑樹下獨立的身影,兩年,真的夠嗎?兩年之後,我們若是再見,玄日刃和幻月珠的對決,又會怎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