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夏末秋初,風清月朗。三人站在山莊外,遠處幽深盡頭驪山的輪廓明晰可見,山勢逶迤,樹木蔥蘢,夜幕之下宛如一匹蒼黛色的駿馬橫臥天地之間。月色清輝無限,將三條身影照的清晰。星魂擡頭看着天空的上弦月,下一個月圓便是啓封幻月珠之時,他不禁瞥了一眼英馳手中的玄日,不知道再次較量結果會是如何。
“通往冥界只有兩條路,其一,崇魔拂仙島之上有神樹名曰扶桑,植根人間,其枝葉遮天蔽日聯通天地,上通天帝之宮,下至幽冥神殿。我們可從此處到達。”
“扶桑神樹?”星魂疑慮的看着夭灼,對於崇魔拂仙島自己知道的確實不多。
“沒聽過嗎?”夭灼故作高傲道。
英馳想到芻文曾爲自己描述島上境況時提到過此物,他上前道,“聽聞此樹生於碧海之中,長數千丈,周身二千餘圍,兩樹枝幹分離卻是同根偶生,實爲一棵。其葉如桑,因其枝葉更相依附,是故名曰扶桑。”
夭灼稍稍讚許的衝他點點頭,這才道,“可惜,崇魔拂仙島距離此處千里有餘,憑我一人倒不是問題,但帶上你們……”
“說跟沒說一樣。”星魂語氣仄仄的,“另一條呢?”
“我如果說了,你們不準做任何評論!”
“說吧。”英馳有些不耐煩道。
“洛神祠!”
二人一聽皆是一愣,星魂猛然睜大了眼睛,早知道在那裡又何必如此費事兜轉一大圈?想到剛剛的約定,他壓下了怒氣,微微動了動嘴看了看夭灼終是欲言又止,拂袖走在前面。
“喂!”夭灼追上星魂,道,“你準備原路返回嗎?”
星魂回頭不耐煩的看着她似乎在等待下文,英馳問道,“難道有近道?”
“當然。”芻文從院落走出繼續道,“落於神英山莊後山與驪山北面之間的水路便屬洛水分支,爾等不妨去看看。”
夭灼一愣,猛然想起,上次就是他把闌珊送到洛神祠的,她不由定睛看着眼前這個頭矮小才過自己腰部的老頭兒,渾身黑白衣衫襤褸可見,花白又稀疏的頭髮硬是分成兩撥,上面一撥用柔軟的柳條胡亂纏綁在頭頂挽成小球,後面一撥直接用一條扎眼的紅絲帶綁成個細歪的小辮。他鬚眉斑白,皺紋橫生的臉上那兩隻眼睛又小又圓,整個臉上只有鼻子突兀的挺着,模樣着實滑稽可笑,她問道,“你是何人?”
“老頭子便是老頭子,姓名代號早已記不清。”芻文斜眼看着夭灼,一副慵懶的樣子,“你應該照顧好馳弟和弟妹,否則,老頭子定不饒你!”
憑你?夭灼心底一聲冷笑沒有回答,直接轉向英馳道,“帶路吧。”
英馳別過芻文,帶着二人穿過曲折不平的山路,此時正值夏末秋初,山花散落山間悄然綻放。夜幕之下只能看到樹影叢叢,難以辨別花型。但山路上暗香縈繞,各色花香混成陣陣清香迎面撲來。英馳深吸一口氣,頓感內心暢快,擡頭處便看到夜空懸掛的彎月,此情此景讓他不由想到了闌珊所說的‘月色微鹹’。淡淡夜色,淡淡月光,淡淡清香,月光想必是這個味道吧?他回頭看了看夭灼,心中暗歎,不知道闌珊是否能感覺到?
不覺然三人已來到河邊,英馳回頭看了看周遭熟悉的山路以及那暗處隱約難辨的小亭子,心生一陣留戀,這才道,“就是這裡。”
夭灼撫了撫衣衫上的塵土,雙手合十,手中流光盈盈點點灑向江河之中,慢慢的一葉孤舟停在靠岸之處。
英馳眼前一亮,水月青舟!
“舟舟,又要麻煩你了。”夭灼上前道,“我們要去洛神祠!”
“夭灼姐姐客氣了。”一聲稚嫩的童音之後,只見孤舟橫空一轉,一個長約兩丈有餘的精緻畫舫呈現在衆人眼前,高高的桅杆佇立船頭,數米高的木質閣樓赫然立於船尾,其上懸掛紗帳被夜風吹起,隱約露出裡面的精緻木雕,閣樓四角懸着銅鈴搖擺風中叮叮作響。
“你怎麼知道是我啊?”夭灼說話同時,三人依次上了船,星魂手扶着船舷,似乎不太相信這是真的。
“舟舟可不是通過眼睛看的,而是通過感覺人的神識來分辨。”舟舟頓了頓接着道,“有個哥哥好像沒有見過哦!”
“這個哥哥是我朋友,時間緊迫,舟舟加油快行哦!”夭灼笑道。
星魂看了看夭灼,滿心疑問欲出卻在一瞬間又放回心裡。
夭灼清了清嗓音道,“馬上就是神魔交界處,你們誰怕的話可以藏身閣樓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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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魂不屑的獨立船頭不做理會,英馳則轉身問道,“時仙曾說,這是故人之物;舟舟卻說,這是河伯之神專爲主人而作,那個名叫‘水心’的人到底是誰?”
夭灼略微沉思,主人和時仙以及七殺星君之間難道還有恩怨?想到這裡,她轉頭看着他,道,“居然連主人的名字都知道,你好像知道的很多。”
“我只想知道他和闌珊的關係。蝶姬和時仙以及月城的恩怨我一概不知,也不想知道。”英馳眉頭微皺,手持玄日回身望着遠方霧氣橫生的水面,自從見到闌珊,好像什麼稀奇的事情都會遇上,時間長了便也見怪不怪了,她纔像一個謎,一個也
許永遠都無法解開的謎,而現在,只想快點救出闌珊。
“你的主人便是水心?”蝶姬,時仙,洛神祠,河伯之神,星魂一時間心中起了波瀾,轉向夭灼道,“你們之間好像有很精彩的恩怨糾葛。”
夭灼用異樣的眼光回看他,“準確說,是你們之間的糾葛!我只是一隻妖,一隻局外之妖!”
“是嗎?”星魂明白她不想多談此事,便直率道,“你既然知道內情,絕對不能算作局外之妖。”
“還有一事,你奪取雪月雙生又是爲了什麼?”英馳道。
“這個,你們馬上就會知道。”夭灼定睛看了看不遠處的河畔,心裡一陣竊喜,馬上我們就要見面了。
岸邊已到,三人下了船,夭灼回頭對着小舟道,“多謝了,等忙完此事再好好陪你玩。”
“洛神祠妖邪之輩衆多,夭灼姐姐小心哦。”水月青舟說完身形立刻消失在水面。
“聽到了嗎?洛神祠乃是神魔交界處,小心點,跟緊了。”夭灼說完在前帶路。
英馳忍不住想起上次在水上遇到的水怪,不由得提高警惕,拿緊玄日謹慎看着周邊境況。星魂則是一貫的冷峻表情快走幾步跟上。沒走多遠,夭灼停住腳步,前方是無盡的黑暗,彷彿置身混沌不清的景象中,陣陣哀怨之聲縈繞上空,氣氛讓人有些驚悚,夭灼指了指前方,“此處結界只有魂魄纔可進入,我們只有合力打破纔可穿過。”
星魂凝聚咒印,英馳拔出玄日,三人齊聚內力一起努力闖入結界。
隨着身形進入結界之內,周遭依舊是一片昏暗之景,比之剛纔境地明朗了少許,時不時有一道道浮光閃爍而過,又消失在黑暗中。朝前望去似乎是條不太長的路,地面不斷滋生的陰寒氣息使得英馳心中一緊,剛走幾步就覺得有些吃力,回看夭灼才發現她仍然站在原地。
“此處便是陰陽道,此道陰氣極重,一般魂魄過此道後便真正淪爲毫無陽氣的鬼魂……”夭灼還沒說完便看到兩道黑色身影迅速向這邊飄來,她趕忙道,“這兩個是勾魂鎖魄,千萬不要與之對抗。迅速繞着它們,只要堅持不呼吸,跑過陰陽道便可!”
二人會意,深吸一口氣屏住呼吸,開始向前飛奔,身後卻傳來一聲極力壓制的驚叫。二人回頭,見夭灼竟癱倒在地上。地面的寒氣更讓她臉色煞白,渾身被侵蝕的感覺猶如針刺般難受,況且還要堅持屏住氣息。眼看着兩道黑影由遠而至,英馳迅速折回身子背起她快步飛奔在陰陽道上。這才發現道路竟是這麼長,途中幾次撐不住想緩口氣,卻想到背上的闌珊,只得拼了命向前衝。
一直到道路盡頭,三人才終於放下心來大口大口的喘氣,英馳氣喘吁吁地放下夭灼,“能走嗎?”
夭灼看了看前方蔓延的路,又看着一臉疲憊之色的英馳,表情有些無奈,“前方便是黃泉路,闌珊體內陰氣太重,我帶着她的身體幾乎寸步難行……”話沒說完,英馳再次拉過她的手臂將他背起。星魂看了一眼,只覺得一種莫名其妙的情緒涌上心頭,他沒有任何表情的繼續向前。
在他背上,陰寒之氣的侵蝕力度小了很多。夭灼微微一笑,想到在洛水之濱的時候星魂問過同樣的問題。是啊,這樣的男子不用你回答可以直接背起你。有時候所謂的關心遠不如切實的保護來的讓人安心,這或許就是相戀和想念的區別。闌珊,我突然有點羨慕你了。
道路不寬,蔓延進混沌中,身旁似乎不斷會有模糊的身影穿梭而過。道路兩旁是刺目的一片火紅,前方空間稍稍開闊,擡頭隱約可見青空無限。夭灼道,“不知道闌珊的覺魂有沒有過了忘川河。”
“忘川河?”星魂轉頭看着道路一側血紅的花朵問道,“這就是彼岸之花?”
“不錯。彼岸花分爲兩色,生在此岸的紅色爲曼珠沙華,彼岸的白色爲曼陀羅華。”夭灼猛然想到了什麼,對英馳道,“放我下來!”
她慢慢走到花叢中蹲下身子,望着鮮紅到近乎殘忍的曼珠沙華,輕撫着筆直挺立的花莖,果然沒有一片葉子,腦海中浮現出初次見他的場景,她年幼無知,尚未修煉成妖,無心擅闖幽冥界,更不知道那些紅豔的花朵會將魂魄靈力吸食乾淨。只記得當初整個身體幾乎被捲入了這片紅色花海,恰好碰上他從此道路過,方纔解救出來。也是那個時候他才下令遣人嚴管彼岸花,禁止其吸食遊魂之魄。她還記得被他抱起的感覺,以及他對她講的話:花開無葉,葉生無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
“是不是該感謝它們呢?”夭灼淺笑着喃喃道,“感謝它們讓我遇到你。”
英馳看她一副癡迷出神的樣子,不由問道,“闌珊在哪裡?”
夭灼一愣,彷彿被人打擾了美夢,有些不滿的擡頭道,“我如果知道就不會停在這裡!但是,可以問問它們!”
星魂劍眉微皺,有些驚訝道,“它們會說話?”
“不過,這是需要代價的。”夭灼嘴角再度勾起弧度,“曼珠沙華生長冥界,它需要精氣才肯幫你指路!”
精氣,英馳想到夭灼之前的言辭,他二話沒說,直接挽起袖子,玄日寒光一閃,白淨的手臂上立刻一道醒目紅
印,涌出的鮮血與一株曼珠沙華的紅色融爲一片。
夭灼問道,“可曾見過一縷覺魂從這裡經過?”
曼珠沙華浴血後紅得更加妖異奪目,它微微搖動花朵,細如少女的聲音答道,“每日從這裡經過的靈魂、覺魂少說也有成百上千,不知道你要的是哪一個?”
星魂補充道,“那縷覺魂體內有着月魄之靈!”
曼珠沙華花瓣微微顫動,道,“好像是有,但不知道去了哪裡?”它擺動花朵碰了碰旁邊的花問道,“你可見過那樣的覺魂?”
一句懶懶的聲音迴應道,“又沒給我加養料,憑什麼告訴你!”
英馳眉頭微皺,傷口尚未止住,手臂一用力便有鮮血流出。看着另一朵曼珠沙華貪婪的吮吸着,不一會兒也綻出耀眼的紅色,夭灼道,“快說!”
“好像看到那縷覺魂被人帶走了。”
“被什麼人?”英馳心急道。
彼岸花得意的晃了晃花枝,“這是下一個問題,想知道繼續給我精氣!”
英馳一時無語,又急着知道闌珊下落,無奈的擡起胳膊又劃上一道血口。待那花朵吸收之後,它才懶懶吐出一句,“好像是被尊上的聖駕帶走的。”
“尊上……”夭灼眼中精光一閃,問道,“去了哪裡?”
那小花得意搖了搖紅色花朵並未回答,英馳會意,忍痛費力舉起胳膊又是一陣鮮血滴下。他等着花的答案,卻不想那懶懶的聲音竟然回答,“我不知道!”
“你!”夭灼一時生氣,“信不信我現在就滅了你!”
“你試試!”彼岸花仍舊得意的搖擺着花枝。
夭灼瞪大眼睛,一朵彼岸花居然敢和她叫板?她直接上手抓起花莖,卻驚訝發現小小的彼岸花竟然如此牢固。
那鮮豔欲滴的紅色小花得意的揚了揚花瓣,夭灼面色一怒,手中流光已成,恰好繞着彼岸花圍成一週。
“何人敢毀彼岸花?”一聲低啞的女聲呵斥道,彷彿自從地縫裡傳出。
三人擡頭,盯着花叢中一襲紅衣飄來,身姿娉婷,衣袂飄飄,身穿的衣裙下襬極像是曼珠沙華的花瓣,怎奈朦朧中看不清來人容貌。待她身形稍近時才發現她左右各持一柄長叉,長長的衣袖遮住她拿武器的雙手,本是柔婉的面容卻滿是狠厲之色,紅衣纔剛剛靠近就見她手中長叉寒光一閃,直直朝夭灼刺下。
英馳迅速拔出玄日攔住,“你是何人?”
從玄日劍身滋生的劍氣使得來人迅速撤離幾步之遠,她定睛看着三人,迅速轉變招數朝英馳刺去,英馳手持玄日與其周旋,夭灼攙和進去想擒住她。
不料三人沒過幾招,四周一陣殺氣迎面撲來,剎那間四個身着銀色戰甲外披黑袍的暗色身影從四個方向將他們圍住,各個毛髮色系有異於常人,面容凶神惡煞,手持長鐗高度警戒。
紅衣女子收起兵器微微俯首道,“花魂使見過魑魅魍魎四大護法!”
站在前方的四大護法之首魑問道,“此三人是何等魂魄,爲何在此?”
“迴護法,此三人並非鬼魅,而是擅闖幽冥界的凡界人類!”
爲首的魑看了三人一眼,一揮手,“拿下!”
“慢着!”夭灼上前,轉向身後的一位護法道,“魅大哥,你不記得我了?”
那個名喚魅的黑衣護法盯着夭灼一陣疑慮,夭灼微微一笑,凝神聚氣片刻間便從闌珊身體飛離出來,而闌珊身體則軟軟倒地,被英馳抱在懷中。
一縷流光還原成白衣白髮的女子,纖細的身段,朦朧昏暗中被風帶起的白髮拂過她瘦削的小臉上玲瓏精緻的五官,更顯幾分妖媚,身後的白尾緩慢而隨心的搖擺着,兩雙眼睛宛如暗夜曇花般惹人沉醉,英馳見狀不由一愣,“果然是你!”
“我們的賬日後再算。”夭灼不再理會英馳,而是轉向身旁的護法道,“魅大哥,還記得我吧。”
魅盯着她又看了半晌,一副恍然大悟道,“你便是七百年前曾在這裡得遇尊上相助的九尾小狐夭灼!”說完他自感心裡一陣發毛,也不知爲何會對她記憶如此深刻,他收起手中長鐗對着魑道,“大哥,她是尊上的舊識,我等不必驚慌!”
“這幾個是什麼人?”魑用青光灼灼的雙目看着其他人,定睛於英馳手中的兵刃又轉向他懷中昏迷的闌珊,心底格外懷疑。
夭灼收回狐尾,拂袖上前嫵媚一笑,“都是尊上的朋友。”
魅上前道,“你們可是前來參加尊上冊封大典?”
冊封?夭灼心裡一緊,忙問道,“冊封大典?又要冊封什麼陰司官吏?”
“這次乃是尊上冊封幽冥月妃之時,大典馬上要開始了,爾等此刻前去,猶未晚矣。”魅上前說完,轉向花魂使道,“你且去吧。”
紅衣女子垂首應聲道,“屬下告退。”
夭灼此時一臉驚愕,冊封幽冥月妃?妃?她心中猛然很不是滋味,語氣變得慌亂,“在哪裡?”
“幽冥神殿。”魅被她的表情搞得有些摸不着頭腦。
夭灼一聽,顧不上告辭,自己直接飛奔而去,星魂和英馳相視一眼,英馳抱起闌珊緊隨其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