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夜色中一抹矮小身影帶着一黑一白兩道身影悠然落於高山之巔,雖是盛夏卻夜風獵獵,絲絲逼人寒氣縈繞,圓月微微照亮夜幕中接連不斷的山脈輪廓,三人所處的前方地面藤蔓垂向深不見底的谷底,隱隱中彷彿有驚濤駭浪之聲自下方傳來。
“此處便是天之涯?”英馳望着山澗間騰昇的霧氣問道。
芻文搖着頭伸起手,凌亂衣衫飄在風中,枯瘦指尖指向月華照亮處對立山頭的一處高地,朦朧中約見一條銀線貫於天地之間,細細觀之才發現是瀑布宣泄在對面山崖之上,帶起的水霧如同屏障般將對面一切裹得如夢如幻,大有銀河落人間般氣勢恢宏。
眼前的雲霧飄渺宛如仙境,闌珊看得眼都呆了,早就忘了來此的目的。
英馳望着兩山之間難以估測的寬度,不由發問,“那我們如何過去,又如何尋得此花?”
“前方有結界封印,我是過不去了,送你們至此!”看着二人疑惑的表情芻文繼續道,“雪月雙生就在山頂之下六丈六尺六寸六分處,呵呵,天時地利,只差人和!”說罷雙手一揮,霎時兩掌彷彿雲集天地乾坤之氣,猛然抓起二人朝對面扔去。
闌珊一聲尖叫,只感覺耳旁風聲不斷身後彷彿有不盡的力量撐着自己前行,穿過那層薄薄水霧,眼見山崖已到,二人卻在離崖邊不到半米處落下,闌珊一聲驚呼引得整個山澗回聲連連。
英馳慌亂中定了定神,一手迅速拉住闌珊,同時玄日譁然出鞘,猛然刺進山體止住二人下墜之勢。
“這老頭子真是老了,連個距離都算不準!”英馳穩住身子罵道,看着懷中闌珊嚇得雙目緊閉,不禁笑道,“你不是會御風之術嗎?帶我們飛上去吧!”
闌珊只顧着緊緊抓緊他的衣服,緊緊抓住那唯一的救命稻草,聲音都帶着顫抖,“我……我什麼都不會啊!”
英馳笑了笑道,“叫聲夫君聽聽,夫君就帶你上去!”
闌珊稍稍清醒了片刻,意識到此前境況,定了定神,“你這趁人之危的無恥小人!你放開我!我自己也能上去!”
“放開了,你可就再也見不到夫君嘍!”英馳一臉嬉笑的樣子。
“那我就拉你一起下去!”在他懷中,闌珊稍稍平息,“待會兒我們可怎麼回去啊!”
“如果下去了就不用回去了。”英馳語氣輕鬆手裡卻絲毫不敢鬆懈,這山澗石體雖質地密實但峭壁石塊卻極易鬆動,二人此刻依然是‘命懸一劍’。
“別動,千萬別……”話未說完,英馳右腳落腳處勉強蹬着的石頭出現些許鬆動,英馳趁機迅速借力一躍,二人的身體勉強剛剛落到山崖邊緣。
驚魂甫定的闌珊喘着氣息,撫着前胸迅速後退一步才擡眼看着眼前之景,此時兩人落腳處距離那瀑布有幾丈之遙。然水汽依稀可見,薄薄的衣衫剛剛穿過水霧之時就稍稍沾溼,此時夜風漸起更覺寒氣逼人。
英馳一襲墨色長衫右手執劍獨立山崖之邊,夜風吹拂中衣衫擺動,闌珊望着那個背影不由的又和心中鐫刻的背影暗暗相合。
英馳回頭,看着闌珊若有所思的樣子,問道,“看什麼呢?”
“沒什麼。”闌珊收回眼神,望向前方岔開話題,“什麼是雪月雙生花啊?”
“芻兄說過,那是源自傳說的雙生花,具體內容他也沒說,只說此花乃屬陰陽雙生之體,唯世間有情人才可取得。花
本無心,雙生通靈。得此花者必可滄海桑田,情緣不滅。”英馳再次看着闌珊,“想必芻兄讓我們前來也是頗有用心。一爲破陣,二爲你我。”
“滄海桑田,情緣不滅……”闌珊輕輕念道,試着看了看黑漆漆的山崖深處,“你說,我們能找到嗎?”
“芻兄說過,此花名爲雪月雙生,必然需要有雪有月纔會綻開,且只開一瞬,此時若不摘下其中一朵便立即將另一朵靈力吸盡,一朵太盛一朵太虛,最後兩朵都會枯竭而死。”
“那豈不是比曇花一現還難遇?”闌珊不覺然蹙眉,“況且若是有月高懸又怎會下雪?”
“我也這麼想,但芻兄既然說了,今夜佔盡天時地利,估計我們可以一同觀賞此等奇觀!”
“那現在在這樣的鬼地方做什麼呢?”闌珊只覺得寒氣加重,不由抱住雙臂。
“等!”
“等?”闌珊看着下面深淵萬丈,周圍靜的沒有一絲蟲鳴,不覺間心中寒意又加深幾分。
“你說的,此夜此景,此風此月,真是難得。你我二人‘等’在此處,倒也不辜負這番良辰美景。”說完,二人靜默着慢慢往飛瀑附近,並肩立於山崖之巔,只留水聲猶如虎嘯龍吟般迴盪山澗,水汽似有若無的散漫空中。
英馳低頭往下望去,這六丈六尺處又怎麼達到?擡頭看着月稍稍西移,想來時間差不多了。側頭看她有些怕冷,便擡手想要抱住她。
“去!”闌珊打落搭在自己肩頭的手,“每次都這麼無恥!虧你還名叫英馳,我看就叫無恥好了!”
“無恥也好,反正有你這個‘厚顏’陪着啊!”英馳笑着拉起她的手。
闌珊一聲冷哼,“恐怕有人比我更合適此名啊!”看着英馳的不解,闌珊繼續道,“我敬她是個女中豪傑,卻不想她暗中……”
“你是說暮雪?”英馳一臉疑慮,暮雪性格一向爽直的像個男孩子,又怎麼暗中怎麼樣?
“別給我提她!”闌珊猛然想到她那丫鬟對自己的冷嘲熱諷,威逼利誘,心裡憤恨的卻終是沒說出來。
“我還沒說你呢!我攻月城之時,你和那個守城少年又摟又抱,你們又是什麼關係?”英馳見她不回答便再次靠近她,“我若是‘無恥’,天底下就只有你配得上‘厚顏’!”
“你!”闌珊提起星魂就來氣,不由賭氣一轉身,英馳拉住她,她卻猛然用力掙開,不想,腳下泥土鬆軟一踩便塌陷,闌珊一聲尖叫身形向後翻倒向萬丈深淵。
英馳匆忙中趕緊棄劍,本想用兩支手臂穩住她雙肩,卻不想低估了這下墜之力,二人跌跌撞撞再度摔入崖澗。
這下沒了玄日依託,二人再也止不住身形,且離瀑布較近,濺起的零星水花衝的岩石滑溜無比,絲毫不能讓二人找到落足點。
闌珊只覺得手心一陣刺痛,原來是無意亂抓到了懸崖處垂下碗口粗的藤條,黑白兩道身形稍稍停息,但那藤條上生出的倒刺刺入手心的劇痛迫使闌珊本能的再度放手。
英馳趁機趕忙抓住藤條,這才穩住兩人下墜之勢。他忍着痛望向崖頂,此處也不知距離崖頂是不是六丈六尺六寸六分處,更不知何時纔可遇到那隻開一瞬的雪月雙生花。
藉着月色看到那墨綠藤條上一縷紅色緩緩流下,闌珊一驚,模糊中又想到軍營之時二人被長鞭捲起的情境,她不由焦急道,“上次你沒放手,咱們都差點死了
!”
“不想我們死就安分點!”英馳眉頭緊皺,語氣滿是不屑,“比之那女子手中的鋼鞭,這個不算什麼!”
此刻,他左手緊抓藤條右手抱着她,點點鮮血慢慢淋漓下落在闌珊白衣之上,如同朵朵紅梅盛開雪地,看着英馳手臂出現微微抖動,料想他左肩的傷未愈,此刻必是撐不了太久,她輕輕貼近他胸口,再次聽着強有力的心跳,“其實,我會御風術!”
就在英馳低頭看她之時,她猛然拼盡全力推開他,“後會有期,無恥!”
英馳一驚,那抹身影如同夜空翱翔的白蝶,他想都沒想立刻加速朝下追去。
終於再度抱住那抹白蝶,“厚顏如果會御風術就帶着我唄,我還不會呢!”
“無恥!”闌珊心頭一酸,若真有人願意與自己生死相依,是不是值了?擡頭和他相視中淚水如斷線珠子簌簌而下。
“厚顏就會騙人!”英馳話語帶着嬌嗔,此時左手和肩頭都疼的鑽心,料想是左肩的傷口扯開了?他匆忙趁機換手,抓住藤條止住下墜之勢,“現在呢,撐多久,我們就在一起多久吧!”
“我和你一起撐!”闌珊說着試圖抓住身側的藤條。
英馳語氣淡淡的,“安分點吧!再動一分恐怕咱們就要葬身這裡了。”
“何必呢?你還有整個神英山莊。”闌珊娓娓說道,沒有注意到幾片飄落肩頭的零零碎雪。
“有件事想告訴你。”英馳一本正經道。
“什麼?”闌珊淚眼婆娑中擡頭。
“你該減肥了……”
“你!”闌珊破涕爲笑。
“我們說過,日月合璧兮浮生相悅,馳盡闌珊兮此情不渝。”英馳對着山澗大聲喊道。
“早知道就不來取什麼花了!”
“不怪芻兄,他絕無害我之心。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撐到子時……”英馳認真的看着懷中輕輕啜泣的闌珊,感覺右手已經開始滑動,自己怕是撐不住了。
一陣毫無徵兆的地動山搖,山體微微晃動,英馳緊閉雙目,彷彿再努力搜尋身體最後一絲力氣,能再撐片刻也是好的。
闌珊低頭,一陣奇異光澤自身下的石縫處發散而出驟然擴大,不可阻擋的光芒瞬間照亮整個山澗,闌珊只覺得有些刺眼,急忙擡頭避開,擡頭瞬間正碰上一小片白色落入眼中,“雪?”
英馳一驚,一時忘了手臂的疼痛,放眼望去皓月明照天地之間,不知何時居然飄起片片白雪。雪片紛飛中產生的亮光慢慢照亮整個山澗,分不清是雪光還是月光。山體裂縫之處刺眼光芒散盡後從石上相互纏繞而生兩支金碧閃閃的細枝,細枝纏繞向上最後停在二人身側的高度,驀然一道七彩絢麗之光閃過眼前,照亮闌珊目瞪口呆的神情。圈圈光環散落在兩枚細枝上,搖擺的枝頭層層花瓣競相綻放,一時間卻數不出花瓣數,只見那薄如蟬翼的花瓣從枝頭而發一層層錯落而生,恍若星辰,又燦如皓月。白雪漫過夜空,兩個細枝不知何時已經攏成一支藤蔓,枝頭兩朵如手掌般大小的花朵散着奇異清香,一藍一紫搖曳風中,暗暗相合的靛色光澤說不出的風華絕代。
雪月雙生花?這是闌珊腦中唯一完整的詞彙,想起英馳說的花開一瞬,她立刻雙手緊緊抓住細枝試圖將它們扯下。不想細枝上猛然生出更如蠶絲般的綠絲將闌珊的雙手緊緊束縛,細絲急劇收縮,闌珊手上已然出現斑斑血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