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正盛,爲杏林中對飲的三人披上一層銀輝,時不時有杏花飄揚而下,恰如彼此漂泊的心緒。正值花前月下,幾人卻空對着杯中佳釀,因爲他們的話題與此夜風情不相符。
英馳道,“魔君聯合聖風谷,率領魔域之衆和風族衆人,很快就要來侵擾凡界。”
扶蘇聞言一驚,“匪夷所思!聖風谷遠在雲中一帶,我略有耳聞。這魔君……又從何說起?”
闌珊道,“公子知道崇魔拂仙島吧,魔君當時潛伏在那裡,如今,卻是佔據了西幽之漠。”
“西幽之漠?”
看着他滿目的驚訝,闌珊便將洛神之劫的由來,以及魔君一干人等從崇魔拂仙島到西幽之漠的舉動從簡敘述一遍。
扶蘇依然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這……聽起來近乎荒謬之言……”
“公子不信?”
“不!扶蘇自然相信你。”他望着她,語氣透着擔憂,“如此緊要關頭,此番言論如何服衆,又如何上奏父皇……”
闌珊想了想,“魔君試圖用亡音之力魔化天下,以人之力豈能與之抗衡?”
英馳道,“若用兵力抗衡不過是緩兵之計,眼下之際,當消除亡音爲上。我們需儘快回宮找到夭灼,以免她禍亂朝綱。”
“今時不同往日。”扶蘇輕嘆一聲,“自從上次博浪沙遇刺,父皇下令在全國極力搜捕逃犯,四境之內,人心惶惶。”
英馳點頭,“博浪沙之事多少與我有關,生出事端,實在抱歉。”
“這是其次。”扶蘇繼續道,“如今風波稍定,父皇正在精心籌劃驪山陵墓之事,朝廷上下依然在爲分封之事鬧個不停;嶺南尚有戰事未了,北方又有胡人擾我邊境子民,蒙恬將軍正帶兵30萬大軍駐守邊關抗擊匈奴。如此內憂外患,卻不想又遇上這番大事,不知百姓又該如何自居……”
二人聞言一陣沉默,“當真是多事之秋……”
“正逢多事之秋,公子卻有閒情逸致在此小酌,還有朝廷緝拿的要犯作陪,當真是讓李由佩服!”說話時,一個體格健壯,身軀高大的男子正帶着一隊侍衛闊步走來。
闌珊幾人聞聲望去,只見來人雙目炯炯有神,和扶蘇年齡相仿,面容透出嚴峻之色,渾身散出威武氣息,此人正是大秦左丞相李斯長子,三川郡守李由。他並未繼承其父的文官仕途,而是喜歡兵法騎射之術,如今也堂堂武將鎮守一方。
扶蘇剛剛起身,卻見闌珊和英馳二人已經被衆侍衛手中長矛圍起,忙道,“住手!不可如此無禮!”
“公子說笑,他們是朝廷下令緝拿的要犯,不僅牽連月城餘孽還牽連博浪沙一案,朝廷下令捉拿的公文還在府上,公子要我拿出來再宣讀一遍嗎?”李由冷冷的看着扶蘇。
扶蘇回道,“那都是兩年前的舊事,如今他們有要事與我們相商,事關大秦基業,甚至九州之安危,那些前塵往事就先擱置一邊吧!”
“是嗎?”李由依然戒心不減,盯着英馳手中的劍,“要我如何相信你們?”
扶蘇反問道,“你不相信我?”
“你我自小肝膽相照,我自然相信公子,只是怕公子被他們妖言所矇蔽!”他頓了頓,繼續審視着闌珊二人,“我回來途中,聽聞夭妃重回咸陽宮,你們也如期造訪郡守府,一切不會只是湊巧吧?”
見英馳一副懶得辯解的樣子,闌珊道,“我們此來正是找公子商量對策。郡守大人如何才肯相信我們?”
李由目光鎖到玄日刃之上,“除非……”
此時,一聲柔柔的呼喚聲
傳來,“夫君回來了……”
李由聞聲,收起滿臉怒氣,轉身上前接應紅袖,“夫人怎麼還未安寢?”
紅袖嫣然一笑,從侍女手中接過襁褓,隱約有嬰兒笑聲傳出,她嗔怪道,“毅兒可能知道今晚夫君要回來,一直到現在還鬧着不睡呢?”
李由柔和的目光在妻兒身上停了半晌,“夫人,這裡有要事未了,刀劍慌亂,爲防止驚擾夫人,你先帶毅兒回房,我稍後就去。”
紅袖看着衆人刀劍直指着英馳二人,便道,“他們行事光明磊落,不是什麼奸邪之人,此番前來,定是有事相告,你們好好說話,何必刀劍相向?”說着轉向侍女,“帶小公子下去。”
英馳似乎對周邊的刀劍視而不見,依然從容不迫持杯小酌,李由心中稍稍不悅,畢竟紅袖此前和英馳成婚之事,普天之下誰人不知?如今紅袖還爲他說辭,難道他們有舊情未了?
紅袖再度上前,“夫君看我薄面,不要再爲難他們了,你們坐下來好好商討對策纔是……”
李由冷峻甚至敵意的目光看着英馳,“如果,你能勝過我手中這柄劍,我便相信你們!”
英馳面色平靜看了他半晌,“看來,於公於私,這次過招在所難免。”他握緊玄日站起身子,“多指教……”
李由輕蔑一笑,“放心,爲了夫人,我也要好好指教你一番!”
闌珊不放心的攔住他,低聲道,“對手看起來很強,你還有傷在身,不宜動手,我用月魄術可以應對。”
英馳一笑,“他想在紅袖面前展威風,你若是上去豈不扭曲了對方意圖。”
“可是……”
“放心,我不會讓他輸的太慘。”英馳說着已經上前。
闌珊若有所思站在一旁,月華皎皎,照着園中二人持劍而立,此刻,她只是希望英馳體內的聖魔之血不要在這時候出亂子。
身影交織,寒芒一閃,二人開始過招,劍聲交響長鳴空中,英馳自信一笑,這個李由雖然力道十足,怎奈用劍幾乎沒有實招,與自己家傳的破陣九劍招便可以輕鬆應付,英馳再度持劍迎擊而上,試圖奪下他的劍來終止這場比試。
不想,李由一個回身,手中長劍寒芒一綻,順勢劍氣橫生,猛然逼迫英馳而來。
英馳一驚,想不到對手竟然突生殺招!他迅速執起玄日來擋,華麗的雙劍交鋒中,殺氣迎面而來,英馳只覺得體內一股不受控的術力四散而出,他心下一驚,難道又要被聖魔之血控制心智?他迅速握緊玄日,拼命壓制體內的躁動不安,一邊退身一邊收劍,怎奈強勢的殺氣催逼之下,他根本無法控制聖魔之血的魔性。
李由趁機追擊而上,長劍一閃正刺中英馳胸前,霎時間血紅飛濺而出。李由得意的收劍而立,嘴角微微含笑,這一場比試,紅袖在旁邊看得一清二楚,他贏了;這一劍,就當是爲紅袖解恨。
闌珊驚覺情況不對,她迅速跑過去,“英馳……”
不想,英馳憤然擡頭,滿目狠戾之色,擡手一掌擊開闌珊,握緊玄日怒視着衆人,周身散出可怕的紅色暗光,充斥着弒殺氣息。
扶蘇穩住闌珊身體,驚訝的看着英馳,“他怎麼會這樣?”
“他本來就是居心叵測!”李由大喝一聲,“拿下!”
瞬時間,所有侍衛將英馳團團圍住,手中利器齊齊逼向被圍困的英馳。
英馳一聲怒吼,玄日青光一綻,殺氣肆意而生,席捲周遭。
一時間,人影攢動,刀光劍影亂作一團。
玄日帶起狂傲的劍氣鋪天散開,
衝散天邊殘雲,頓時星月失色,滿園杏林爲之一震。霎時間,杏林枝幹連連折斷,圍攻的侍衛們悉數重重倒地,或殘喘,或身亡,漫天花雨散落而下,掩蓋了滿地的鮮血飛濺……
眼前場景過於震撼,李由護着紅袖,扶蘇護着闌珊再度退步。
闌珊毅然掙開扶蘇的束縛,上前調動碧水寒晶,藍色流光迴旋而生的寒冰結界將他困住。
英馳神色一沉,舉起玄日當空一劍,震開了那擋路的冰層。
闌珊一驚,來不及使用月魄術,卻見英馳已經持劍飛來,她身形甚至來不及逃開……
千鈞一髮之際,兩道身影躍然而出,正是河伯和時仙,他們迅速出招阻止英馳。
瞬時間,綠色和藍色交織的兩抹流光平息着英馳周身的紅色氣息。
時仙神色一凜,“快用月魄術,此刻是制服他的最佳良機!”
闌珊一愣,默默催動月魄之靈,害怕傷到他,只動用了第一層:凝神鎖月。隨着月白色流光一閃而出,襲向被圍困的英馳。
三股術力控制之下,英馳周身紅色氣息消散空中,他頓時失去反抗,伴隨着他身體無力倒下,手中玄日隨着墜地。
幾人同時收力,闌珊慌忙跑過去,小心侍弄着他身前的傷口,喚道,“英馳……”
時仙走過去,目色清冷,“他體內的聖魔之血必須儘快除去!我和河伯正欲前往仙界尋找辦法,這期間,你要多加小心,千萬不要讓他再與人過招。”
扶蘇立刻命人將英馳擡到屋內治傷,這才上前道,“原來二位竟是仙界真人,蒞臨此處,禮數不周之處請見諒。”
時仙和河伯均是神色泠然的微微點頭,闌珊道,“這下,你們應該相信我們所說的一切了。”
李由面容凝重,蹙眉不語。紅袖上前,淡淡道,“闌珊姐姐,我突然很慶幸當初沒有和他在一起,不然現在擔心的人就是我了……”
闌珊一時無語,看着她平靜的目光,心中暗思,她只是在發泄心中曾經的情傷吧,畢竟,英馳也算是有負於她。
紅袖一聲輕嘆,“可惜了這片杏林……”她轉向李由,“夫君,不知道毅兒睡了沒有……”
“夫人稍等。”李由上前道,“今夜之事,都是李由疏忽挑釁所致。在下願意承擔所有後果,還請各位見諒。”
闌珊道,“事出突然,與郡守大人無關。”
“姑娘與公子交情匪淺,如有所需找公子即可,我先送夫人回房。”說完便扶着紅袖慢慢離去。
闌珊望着扶蘇,“等他傷好些了,請公子帶我們進宮可好?”
扶蘇點頭,“你放心,我會安排好一切。”
“此去秦宮,你多加小心。”時仙說完,和河伯轉身欲走。卻被闌珊攔下,“他始終是戰神七殺,闌珊本就不屬於這裡,何況已經做了幽冥月妃,更不敢奢望再去招惹仙界戰神。仙子放心,只要能救得英馳,闌珊自當安心離去。”
時仙心中一緊,難道她知道了自己和七殺的事情?表面上冷冷問道,“何出此言?”
闌珊不再解釋,淡淡回道,“言已至此,望仙子斟酌。”
時仙對上她那飽含深意的目光,轉身和河伯隱去了身形。
扶蘇上前道,“你方纔可有受傷?”
闌珊搖頭,回身望着滿園狼藉,空氣中依舊是未散的血腥,皎潔月色照着滿園的清冷,滿地的杏花,恰如她滿心的愁緒和煩亂……
扶蘇見她憂心忡忡,也不便貿然詢問,只得勸道,“夜深露重,早些休息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