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婉走出次間後，略微擡眼一掃，只看清了王公子所站的位置，根本還沒有看清面貌，就低眉垂頭，行了一禮，同時輕聲說道：“見過王公子。”她一直低着頭，等聽到一聲‘見過陸小姐’之後，才又微微曲一曲膝，走到小桌前坐了下來。
門簾後雨菱悄悄鬆了一口氣，好象只要她家小姐走出去，和王公子面對面坐下，這相親就已經成功了似的。
見二人坐定，大管事笑着說自己還有事，退了出去，還順手關上了正廳的門。
正廳裡沉默着，門簾後面偷看的三個少女一個幼童心裡着急。雨菱正要動手把縫隙揭大一些，王公子開口了。“小姐不常出門吧？”他的聲音和緩溫柔，帶着笑意。
陸雲婉驚訝擡頭，飛快地瞥了王公子一眼，他怎麼知道我不出門？
王公子笑吟吟的，接着說道：“以小姐的端莊秀麗，要是經常出門走動，只怕早已讚譽滿京城了。”
聽他誇讚自己，陸雲婉的臉頓時就是一紅。
“穠纖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王公子眼望陸雲婉輕聲吟道，不過才說了幾句，就聽到次間門簾後清脆短促的一聲笑，象是剛一開口就被人捂住了嘴。
王公子一愣，他知道次間裡有人，也猜想得到是陸小姐的丫鬟藏在裡面，只是沒想到自己引古賦誇讚小姐，居然會被丫鬟笑了去。
門簾內，安一欣的手還捂在沈玉的嘴上，“爲什麼笑？”她輕聲問道。
她雖有前世的靈魂，但聽王公子吟的這幾句，也只是連蒙帶猜地知道是在誇讚陸雲婉的相貌。男女初見，賣弄一下才學很平常，沈玉年紀雖小，心眼卻不小，還不至於爲了這個譏笑王公子。
沈玉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連連眨動，笑意盈盈。安一欣拿開了捂着他嘴的手。
“王公子吟的那賦很長，後面還有什麼披羅衣戴金翠，這大冬天，雲婉小姐一身棉衣也沒戴金翠。王公子要夸人不說自己想幾個好詞，抄古人詩賦抄得睜眼說瞎話一般，不笑他笑誰？”
安一欣無語，看着沈玉粉雕玉琢般的小包子臉，最終只是抽了抽嘴角。
原來是這小妖孽記得後面的詩句，嫌王公子夸人誇得不貼切，才笑了出來。
好吧，算王公子倒黴。
“不許再出聲。”安一欣警告沈玉。
沈玉點頭，同時小聲又補了一句。“等過幾年我長得比你還高了，看你還怎麼伸手就捂我的嘴！”
語氣嬌嗔抱怨，大眼睛裡卻還帶着沒散去的笑意，顯然並不是真的介意安一欣捂了他的嘴。
小妖孽實在太可愛，安一欣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臉。
身後阿玲、雨菱的嘴角都抽了抽。
不是覺得安一欣以下犯上，只是覺得沈玉粉嫩的小包子臉太可愛，她們也想捏。
聽到門簾後的笑聲，王公子只是微微揚眉，而陸雲婉則是不安地挪動了一下，心裡斟酌了一番才嚅嚅開口，“近日京城裡有些傳言，我聽說了很替公子擔心。人言可畏，我怕公子心憂着急，影響了身體，所以厚顏約公子一見。此刻見公子神采奕奕，清俊溫文，我就安心了。”
她垂着眼，姿態楚楚，邊想邊說，語氣低柔婉轉，羞澀真誠，別有一番動人。
門簾後雨菱伸手握住安一欣的手，“多謝你。”她輕聲喃喃。
安一欣知道她們主僕這幾年簡直可以算是相依爲命，雨菱忠心耿耿，而且對陸雲婉十分了解，已經從這一番話中聽出陸雲婉已經下定了決心，願意替婚。
安一欣用力回握了一下雨菱的手。
王公子望着陸雲婉，目光中滿是感動。“承蒙不棄，敢問芳名？”他突然開口說道。
陸雲婉驚得差一點跳起來。“你，你……我，我……”她結結巴巴地說道。
王公子溫柔一笑，站起身來，對着陸雲婉一揖到地，“在下王文茂，見過陸小姐。”
陸雲婉驚訝過度，都忘了站起來還禮。
王文茂也不以爲意，笑着重新坐下，才輕聲說道：“逸園的大管事親自拜訪我時，只說是陸府三房的小姐約我相見，所以我應約而來。現在看來小姐並不知道在我與陸雲珍小姐正式訂婚之前，貴府三夫人帶着陸雲珍小姐拜訪過我的母親。當時我也在場，與陸雲珍小姐淺聊過幾句。”
也就是說，他與大姐訂婚前見過面，還說過話？陸雲婉心裡想着，更是張皇失措起來。
王文茂見她一雙眼睛濛濛然起了水霧，知道自己快要把這位深閨小姐嚇哭了，連忙又笑了笑，語氣更加和緩，開玩笑一般地說了一句，“你不用害怕，我只是心裡感激你剛纔說的那一番話，纔想要問問你是誰。你總是陸府的小姐吧？我想也沒有人敢冒充陸府的小姐約我見面。”
安一欣站在門簾後，聽王文茂這麼說，不由得就皺了皺眉。這個王文茂看上去這麼溫文爾雅，小心眼倒不少，口氣雖然玩笑，但心裡只怕還真的是在懷疑陸雲婉不是陸府的小姐，而是有人冒充。
陸雲婉慌亂了一陣，終於鎮定下來，盈盈起身，對着王文茂曲膝一禮，“陸府三房次女陸雲婉見過公子。”
王文茂正容還了一揖。
二個重新坐好，正廳沉默了一陣之後，王文茂才悠悠開口，“雲婉小姐剛纔說你聽說我家出了大事，很爲我擔心。那麼想必這件大事三夫人也聽說了。陸雲珍小姐沒有約我見面，安慰於我，反而是小姐你約我相見，我能問一句，這是爲什麼嗎？”
他的話溫和有禮，但陸雲婉卻是臉色一白，顧不得羞怯，定定地看着王文茂，一時不知道如何開口。
如果直說三夫人聽說了那樣的醜聞，不肯再把親生女兒嫁給他，那豈不是等於拿把刀子既戳王文茂的臉皮，又戳他的心？
陸雲婉沒有說話，正廳裡再次沉默下來。
王文茂淡然而坐，身姿挺拔，一動不動。他也不再凝視陸雲婉，而是垂眼看着自己的手指，臉上漸漸浮現出一絲苦笑來。“沒想到真的被我母親猜中了。”良久之後，他淡淡地說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