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安一欣伸手攔住自己,提醒說不用着急,先幫小姐把斗篷脫了,雨菱臉上一紅,纔想起爲了出府時不引人注目,陸雲婉穿的是自己的斗篷。而屋裡雖然燒着地龍,但從進門就忙着說笑,居然忘了幫小姐脫斗篷。
大管事最會逢迎,雖然只是脫個斗篷,卻也不怠慢,忙拉着陳廚往外退,一邊退還一邊說道:“小姐不用着急,慢慢收拾好了,就叫我一聲,我再叫人去請王公子過來。”
幾個女侍也跟着退了出去。
阿玲退後一步,站在了角落裡。
陳廚被大管事拉着退到了院子裡,只好隔着門喊了一聲,“一欣姑娘,東廂房昨天被收拾成了廚房,你有空了就過來。”
安一欣笑着應了一聲。
脫掉了半新不舊的斗篷,露出了陸雲婉身上淡青色通袖棉襖、月白色軟緞棉裙。她原本就消瘦,衣服剪裁得也合身,所以雖然是棉衣,但依舊看得出腰身纖秀,並不顯得臃腫笨重。
絕色傾城是說不上的,但清雅秀麗,至少比陸雲慧更有千金小姐的風儀。
阿玲站在角落裡,她是知道整件事情的,此刻看陸雲婉一張素臉,脂粉不施,身上的衣服也是顏色素淡,全無花飾,不由得張了張嘴,卻又咽了回去。
安一欣笑,“清秀是清秀了,只是少些喜氣。”她說着話,轉頭看向阿玲,“要是有胭脂就好了。”
阿玲立刻點頭,“我就住在簪花樓,離這裡近得很,如果小姐不嫌棄,我這就叫人取我的胭脂來。”
安一欣看向陸雲婉,見她囁嚅着想說什麼,卻紅着臉低下了頭,才笑了笑,對着阿玲使了個眼色。阿玲出去,與站在外面的女侍低聲說了幾句。
不一會二個女侍就走了進來,手裡分別抱着二個妝奩,竟是描金嵌寶,精緻非凡。
“阿玲姐姐的妝奩沒有鏡子,所以我把我的也抱來了。”一個女侍笑着說道,一邊動手打開妝奩架起銅鏡。阿玲也上前從另一個妝奩裡取出一盒胭脂,打開來遞給安一欣。
安一欣不接,笑着指了指陸雲婉。
陸雲婉躊躇了一下,才伸手接過,對着銅鏡裝扮起來。
她原本就白淨,淡淡胭脂之下,原本略嫌蒼白的嘴脣紅潤起來,頓添豔麗之色。
雨菱站在陸雲婉身後,幫着扶一扶玉簪,撣一撣肩頭。
安一欣見她主僕二人只是隔着銅鏡你看我,我看你,不由得笑,“雲婉小姐是來相親的,怎麼你們主僕倒彼此看起來了,要看彼此,等回去慢慢再看不遲。”
她原要是開玩笑,沒想到雨菱聽她這麼一說,竟猛地眨了幾下眼睛,驀地落下淚來。
阿玲嚇了一跳,立刻看向安一欣。
安一欣擺了擺手,示意她不必驚慌,看着陸雲婉輕輕拍了拍雨菱的手。雨菱抽咽了幾聲,就努力控制住了心緒,鎮定了下來。
“可以了嗎?”安一欣輕聲問道。
陸雲婉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我們準備好了,可以請王公子過來了。”安一欣也不吩咐女侍傳話,而是自己走到門前,對着等在院子裡的大管事說。
大管事應了一聲,身邊女侍急急地去了。
安一欣回身,拉起沈玉,“這裡用不到咱們,咱們去東廂房看看……”
她一句話還沒說完,陸雲婉已經伸手拉住了她的手,“妹妹別走,我害怕。”
“有什麼可怕的。”安一欣笑着說。
沈玉黑白分明的眼睛亮晶晶的,“我也不走,我要看相親。”他的語氣重重地落在了‘相親’二字上。
陸雲婉的臉色瞬間一片緋紅。
二個送妝奩進來的女侍抿嘴偷笑,卻也不敢說話,躡手躡腳地退了出去。
二個精美妝奩就這麼打開來放在桌子上,裡面不但有胭脂花粉,更有玉環珠釵,寶光盈盈。
雨菱的眼中光芒閃動,從今天上了馬車開始,她就覺得從阿玲到大管事都在不動聲色地討好安一欣,他們根本沒有把安一欣當成沈玉的丫鬟,反倒象沈玉的長姐或者比沈玉更重要的客人。
不過這個念頭也只是在雨菱心裡一閃而過,她的目光就又落在了陸雲婉身上。陸雲婉坐在桌邊,低着頭盯着自己的指尖,那指尖輕輕顫動,就象是風雨中蝴蝶的翅膀一般。
雨菱擡手,輕輕合在陸雲婉的手上。陸雲婉擡起頭,淡淡一笑。她臉上因沈玉那句相親而升起的緋紅已經散去,此刻蒼白一片。
安一欣也看了過來。“不用害怕。”她輕聲說道。
“王公子進院了。”阿玲站在窗邊,小聲報告說。
陸雲婉身子一顫,安一欣正要再說一句‘別怕’。陸雲婉已經欠身向窗外看去,一雙眼睛炯炯有神,既有期盼,更有信心儼然。
不愧是陸府的小姐,再柔弱也有高傲剛強的一面。
安一欣心裡想着,嫣然一笑,也探頭看了過去。
王公子穿着石青色寶相花的圓領錦袍,個子很高,相貌清秀,步履優雅從容,頗有點翩翩濁世佳公子的風範。
確實是三夫人精挑細選了幾年才挑中的佳婿,有氣質有涵養,到現在還能滿面春風,完全看不出家裡出了大事的樣子,而且神態坦然,更是一點都不忐忑陸府小姐爲什麼會在這個節骨眼上突然邀約相見。
至少表面上看不出來。安一欣心裡想着,默默地給王公子點了個贊。
大約是怕院子裡的人看見,陸雲婉只看了一眼就坐回了原位,與雨菱交換了一個眼色,主僕眼中都露出了笑意來。
“這個王公子倒是一表人材,至少比安易靜看着順眼多了。”沈玉眨着眼睛,輕聲開口。
安一欣笑,“王公子十七歲了,安公子才十四歲,沒有可比的。”
沈玉不喜歡安氏兄妹都不喜歡,聽安一欣這麼說,卻只是哼了一聲,沒有再開口。
次間裡所有的人都屏息靜氣,聽着王公子和大管事進了正廳,腳步聲停止,隔了片刻才聽到大管事帶笑的聲音,“陸小姐?”
陸雲婉款款站起身來。雨菱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只覺得她的手又溼又冷。
安一欣卻是莞爾一笑,壓低了聲音,“你配王公子綽綽有餘。”
陸雲婉感激一笑,挺直了肩背。沈玉小鬼頭一個,上前一步挑起了門簾,陸雲婉款款地走了出去。
門簾落下,雨菱和安一欣同時上前一步,透過縫隙看了出去。安一欣還回頭對着阿玲招了招手,那意思分明在說‘你快過來啊,別裝了。’
阿玲笑,毫不猶豫地擠了過去。
安一欣伸手撐上門框上,雖然門簾很厚,但再厚的門簾後面三個少女一個幼童一起偷看,一個不小心跌出去一個、二個,那可就糗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