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來福今兒精神,昨兒跟着哥哥嫂子回來,就是專門爲今天的拉嫁妝之事,他得押車啊,手握十幾把箱籠的鑰匙,等見到準姐夫,不給足夠的紅包是不會下車交鑰匙的。
小舅子最威風的時刻就在當下,滿院子都是他的叫嚷聲,完全與從前的“小學究”“小神童”形象不符。
這娃兒也值得同情,在林窪村生生沒交到一個同齡人做知心朋友,在學堂人緣也一般般,都跟他差着不少年齡呢,聊不到一塊兒也玩不到一塊兒。
這樣的局面很尷尬,然而小屁孩自己沒啥大感觸,他年齡小嘴巴也算乖巧,沒有同齡人一起玩兒,就自動自發的跟在先生身後,學堂裡目前有好幾個先生對他格外偏愛,甚至三不五時的在某個先生家裡留飯,“小紅人”的椅子坐的穩穩的。
馬上要去敲詐準姐夫了,小屁孩興奮之情難以自抑,再加上村長二大爺夫妻逗趣起鬨,族爺爺們也傳授幾個鬼心眼兒,這個最擅長跟長輩溝通的孩兒如魚得水,可不就吵嚷的歡脫嘛。
“臭小子,這是打算今兒一趟就掙夠十年的束脩了吧?”歡脫的叫嚷聲實在沒辦法被忽視掉,林大小姐翻着白眼珠說道。
“哪兒只今兒一趟啊?”香蘭捂嘴樂,“老大你還不知道吧?來福說了,等你成了親,他要去將軍府住幾天過過癮。”
細算起來,將軍府到學堂比集市口到學堂距離還要近一點點兒。
林蔥兒也笑了:“這是打算直接把秦立生敲詐乾淨吧?”
香蘭卻用豔羨的眼神兒看着林蔥兒,輕嘆說:“哪兒啊?那小子是怕你剛成親做新媳婦受氣,跟他哥商量,說秦將軍那麼能打,姐姐的脾氣又不好,到時候打不過還沒幫手可不行,他得去看着點兒……”。
就這麼幾句話,林大小姐的笑容忽然凝結,然後,轉換到無聲抽噎的模式,眼淚珠子“撲簌簌”滾下臉頰。
她活了兩輩子,囂張了兩輩子,但是內心深處的孤單與被遺棄感始終盤亙着,對於親情與愛情的渴望與畏懼也始終纏繞着,所有表面上的剽悍囂張,也只不過是沒觸到內心最柔軟最糾結之處罷了。
做林大蔥,她跟林有財這個親爹時不時發生點爭執不愉快,然而林有財還是她的軟肋;她努力跟來福保持距離,很客觀的插手指導來福的人生道路,然而林來福還是她的淚點……
香蘭慌了,抱着林大小姐的腦袋叮囑:“老大,祖宗,切莫哭了,再把眼睛哭腫了,明兒做新娘子可沒法兒風華絕代迷惑新郎官。”
這是從前的戲言,林蔥兒打趣香蘭的話,要做風華絕代的新娘子迷惑新郎官,還得迷的徹徹底底,方不枉出嫁一回。
外貌協會資深VIP,果然聽到這樣的勸說之後,眼淚疙瘩迅速逼回去,鼻音濃重的說:“那我明兒就安排,來福的住處。”
“千萬別,”香蘭又慌神了,急忙忙解釋,“我就是跟你說說話讓你開心一下的,哪兒有姐姐成親帶着弟弟過去的道理?咱家可沒人嫌棄來福。”
這話是真的,香蘭雖然只是個新嫂子,但是跟林家人相處的時間夠久,而且不缺銀子不缺吃住,自然不需要算計什麼家產嫌棄什麼小叔子,萬一真的林蔥兒帶着弟弟出嫁,簡直能成一樁壽安縣城最大的笑話,這譏笑的對象可就非新婚的長嫂莫屬了。
林大小姐眨巴着圓眼睛有點蒙圈兒,果真內裡有這麼多彎彎繞繞嗎?還會影響到香蘭的清譽?
“那……等後天,帶來福去那邊住?”
“姑奶奶啊,後天你得回門兒,跟你哥你弟想怎麼親熱就怎麼親熱,千萬莫惦記讓來福跟着你住那檔子事兒了。”香蘭抱拳施禮,言辭懇切,這是真的不願意……
“好好,不接來福。”林大小姐搖頭,一臉的恨鐵不成鋼,手指點在香蘭的眉心,“你說你也跟着我時間不短了吧?洗腦也應該洗徹底了,怎麼就嫁給我哥纔剛一月,你就一副封建禮儀衛道士的嘴臉了?別人說什麼喜歡什麼,礙着你什麼事兒了?這麼些計較……”。
香蘭“嘿嘿”笑,果真是“近墨者黑近朱者赤”的,離開林蔥兒這個老大,就跟着林大牛演變的循規蹈矩了。
“你也莫擔憂,有你的教導基礎在呢,我不會太過於死板勉強自己的。”
“那就好,以後萬一跟我哥吵起來了打起來了,要記得我站在你這一邊,堅決支持你。”林蔥兒這話說的掏心窩子,姊妹兩個相對而笑,聽到二樓樓梯傳來響動。
是另外兩個閨蜜趕到了,外面的喧囂也散去,黑臉阿四帶着軍卒押着嫁妝車已經離開,小來福的歡脫叫嚷也聽不見了。
姊妹們相聚,又是一番親密調笑。
楊茉莉很好奇林蔥兒的新嫁衣到底是哪一套,前前後後無數個版本款式從設計到拋棄,明兒是正日子了,到底定下來沒有?
這事兒何止別人頭疼啊?華嬤嬤都要發愁的雙鬢半白,如今的林大小姐臥室,整整一面的牆壁上懸掛着的都是火紅的新嫁衣,每每開窗子風吹進來,都跟鬧厲鬼似的,衣袂飄飄……
數一數,二十幾套總是有的,林大小姐每一次心動隨手勾勒的喜服都被華嬤嬤帶人縫製出來,再加上精心的刺繡,每一件都稱得上美輪美奐。
“厲害了我的姐!這麼多新嫁衣你哪兒能穿的過來?”楊茉莉滿眼豔羨之意,自從她的訂婚儀式上穿了一套毛線衣裙閃亮出場,亮瞎了壽安縣城與康城一衆貴婦靚女的眼睛,心理達到無比的愉悅之後,她就愛上了那種感覺。
要不要先提前討要上幾件,年後自己成親時再閃亮一把兒?
林大小姐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爽快大氣,一揮胳膊:“你喜歡哪件?先挑走,我明兒就少一個選擇,更輕鬆些。”
“還有素素,也挑挑,雖說現在還沒定親,沒準兒我一到京城就定下來了呢,到時候萬一我身不由己回不來,也能多個念想。”
原本歡樂溫馨的氣氛,一下子,濃稠與傷感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