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有杜霽景這個小猴子精在鬧,莊千落仍舊沒有什麼心思回答他,滿腦子都是千城覆和逸輕狂的賭約,卻又不知道能說什麼纔好,
收回被千城覆吸引的視線,千城覆卻是先她一步,握住她放在膝蓋上的手,清冷如昔的道:“霽景都知道哄你開心,你這個當姐姐的,可不能讓弟弟操心啊!” 是這樣嗎?
莊千落嚥下原本想說的話,認真的看着捂嘴偷笑的杜霽景,心底滿滿都是家人給與的感動。
回到莊家的時候,杜風良正在和莊母與杜月美包餃子,不知道是不是從有餃子那一年開始,無論是古今還是南北地域,餃子都成了節令必備的食物,以至於上頓包下頓吃,每一天似乎都離不開。
現在莊家的條件和城裡那些老爺比不起,卻也是桃園村的首富,純肉餡的餃子自然不稀奇,紅色的肉餡加上雪白的麪粉,光是看上去就很誘人。
莊千落進屋就想洗手去包餃子,卻被莊母看到給制止住:“眼看着就要包完了,你就別佔手還要再洗。東宮先生出去半天,這都要吃飯還沒回來,你去周圍尋尋他吧!”
“好的。”莊千落微微詫異一下,之後才點頭轉身出門。
東宮珏來莊家做客四天,每天都和杜風良哥倆住在東廂,平日裡除了教導杜霽景以外,也就在莊家周圍走一走,最多去一趟豐收河旁邊,絕對不會走太遠的。
所以莊千落也沒喊千城覆,就一個人出門想要找他回來。
然而沒想到,今天她在莊家的附近,找了許久都沒看到東宮珏的身影。
正在莊千落詫異之時,卻看到河對面有一個,被繚繞的水汽氤氳不是很清楚的身影,似乎很像東宮珏,估計就算是喊對方也聽不到,莊千落只好邁步上橋過去喊人。
隨着莊千落的走近,東宮珏的身影也就越來越明顯。
而他則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就連身後明顯的腳步聲都沒聽到,只是扶着一棵高大的松樹,背對她而站。
“葛生蒙楚,蘞蔓於野。予美亡此,誰與獨處!”由遠及近,莊千落明顯聽到東宮珏一直在重複這四句詩,語氣是那般哀傷,刻骨的感覺就算看不清他的表情,她仍舊可以感受到來自他靈魂深處的痛楚。
莊千落深深吸了一口氣,靜悄悄的站在東宮珏的身後。
她不是很懂詩詞,但是這般簡單的句子,她還是聽得懂的。
難怪她總是覺得東宮珏的笑容雖然溫潤,雖然俊美非凡,卻總是透着一股淡淡的哀傷。
原來,東宮珏深愛的人已經亡故,獨留他一個人在世上,難怪沒有人可以讓他真正的快樂起來。
東宮珏一直在不停重複這四句,聽語氣就知道他沒有在哭,卻是如着魔一般不停不停的念。
莊千落本來還不忍去打擾他,可是隨着時間的流逝,莊千落真的害怕東宮珏入魔從此再無法迴歸。
所以,她還是忍不住伸出手,輕輕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輕聲說道:“她若在天有靈,也不會希望你如此痛苦的。只有你安好,她才能走得放心。”
東宮珏聞聲一個輕顫,慢慢的轉過頭看向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的莊千落,溫潤如玉的眸子即便匆匆掩飾,仍舊還是充滿了無數痛苦和掙扎。
莊千落就如同偷、窺了別人心事的壞人,此刻臉頰忍不住有些泛紅,只好故作淡定的繼續說道:“我娘讓我喊你回家去吃飯,今天是純羊肉餡餃子,味道很好的,你錯過可是會很遺憾的哦!”
莊千落說完,東宮珏仍舊沒動,這和他平時的溫潤有禮大相徑庭,也讓她更加的尷尬。
好在東宮珏並非真的痛心到失去理智,沒反應的愣怔之後,他終是艱難的抿脣淺笑,那抹笑容裡更多的是苦澀,卻也好過什麼都不說。
“對不起!今天是她的祭日,我只想出來祭拜她一下,卻沒想到忘記了時間,讓你和大娘擔憂,是我的不對!”東宮珏的語調輕輕的,似是害怕驚動了他所祭拜之人。
莊千落點點頭並沒想多問,她又不是狗仔隊,沒興趣,更沒有去扒開別人的痛苦,讓自己快樂的怪癖。
“沒事,現在回去也趕趟,咱們走吧!”莊千落的視線落在地上,一堆很小很小的紙灰上,並不是很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明明看到東宮珏很痛苦,很思念死去的人,可是爲什麼他要如此偷偷的祭拜呢?
而且,就那麼一小堆紙灰,未免也太吝嗇了吧?
不過好奇歸好奇,她還是忍住什麼都沒說,不想讓東宮珏的情緒更加失控。
初四的時候,莊千落準備再度進城,給田胖子和宋大人送禮物拜年。
之所以沒把這兩個重要人物放在過年,是因爲他們也有自己的交際圈,初一那麼重要的日子,她不好來打擾,特意過完了新年最重要的三天,第四天才上門。
沒想到,到了田府見到田夫人才知道,田胖子今年過年根本就沒回來,因爲北邊戰事吃緊,即便是已經升官的田胖子,仍舊沒有那麼空閒能夠安逸的回家過年。
至於信,也只有田胖子差人給田夫人送來的,只說了一句杜光辰一切都好,不讓莊千落掛念就完事兒了。
莊千落的心裡雖然有失望和擔心,卻也不好多說什麼,給田夫人再次道了恭賀新年的詞,然後就離開了田府去了鎮守府。
今天進城只有莊千落一個人,就是爲了讓千城覆避開宋府的人,不想與他們再做糾纏。
無論彩石郡宋家的事兒,宋大人和宋夫人是否知曉,是否參與其中,莊千落都是有心防着他們,更是不想再和他們深交下去。
然而這個簡單的願望,在她進了宋府之後,立刻就變成了一種奢望。
由熟悉的丫鬟領進門,莊千落才知道,原來今天是金竹鎮衆家夫人和小姐,例行舉辦宴會的日子。
聞言莊千落明顯是想打退堂鼓,奈何丫鬟已經進門去通知宋夫人,她還沒等落跑,就被宋夫人逮了個正着。
“妹妹,本來昨日我就想派人去接你來熱鬧熱鬧的,可是想着你不比後院女子清閒,或許年節有重要的活動,這纔沒請你。沒想到,我這不請客,你反倒是自己上門來,來來來!後院衆位夫人都在,我這就給你介紹介紹!”
宋夫人拉住莊千落的胳膊,熱情無比的就要往裡面拽,似乎一切都沒變,莊千落還是那個莊千落,宋夫人也是宋夫人,從來都沒出現過彩石郡的事兒一般。
要說宋夫人和彩十郡的宋府,那絕對是一家人啊!
師伯堂兄弟家發生這麼大的事兒,她居然連問都沒問一句,怎麼想怎麼都覺得怪吧?
而宋夫人似乎也明白莊千落爲何一直都沒開口,這會兒轉了轉精明的眼睛,對她笑呵呵的說道:“呦!我說怎麼看都覺得怪怪的呢!感情是我那小叔子沒來啊!不過這也不是個事兒,他們兄弟論他們的,咱們姐妹倆論咱們自己的。我啊!從來都沒想過,要你當什麼弟妹,你就是我妹妹,絕對的親妹妹,有姐姐在一天,姐姐都不會讓別人欺負你的!”
宋夫人的意思是直言告訴莊千落,無論彩石郡那邊發生過什麼事兒,她都沒想過去過問,因爲感情不到位!
唯一一個和她感情到位的人,就只有莊千落這麼一個妹妹,所以莊千落不要有任何心理負擔,彩石郡那邊就算是死了人,分了家,最後又變賣了家產,都給了她這個還沒進門的女人,她也是不會管的。
其實,她也是隻能幹眼熱,根本管不到人家那枝去!
不得不說,宋夫人的話着實讓她鬆了一口氣。
也就是這麼一放鬆的工夫,宋夫人就把莊千落拉到了後院去。
東北因爲天氣寒冷,冬季是沒有梅花盛開的,滿院子都是厚厚的積雪,卻也有獨特的美。
譬如說鎮守府,雖然沒有花團綻放,卻有着各種雪雕,栩栩如生擬花似物,倒是別有一番景緻,讓人看着賞心悅目。
見宋夫人拉着自己不放手,莊千落也只好跟着走,左不過都是一些應酬而已,爲了以後着想,她也沒道理一定不參加。
被宋夫人熱情的拉着,莊千落纔想另外一件事,納悶的問道:“姐姐,既然是金竹鎮的夫人和小姐都會來參加,爲何沒請田夫人啊?”
她剛從田府來,如果田夫人要來參加的話,只怕她去就是撲了個空了!
宋夫人聞言掩脣一笑,倒是回答的爽快:“田夫人那性子,騎馬狩獵可能還行,但若是吟詩作對,那非逼瘋她不可。到時候田大人回來問我要人,我可是承擔不起的。”
這話明着是調侃,實際也是在暗示莊千落,田夫人那人上不得檯面,所以文雅聚會,宋夫人根本不會喊她來給自己掉面子。
吟詩作對啊!
莊千落聞言有些傻眼!
宋夫人知道田夫人上不得檯面,弄不了什麼詩詞歌賦,可是忘記她這個大老粗,在他們眼裡似乎是一個字都不認識的吧?
如今,卻是拉着她來參加這種聚會,這不是誠心讓她丟人現眼嗎?
莊千落越想越覺得恐怖,奈何這一會兒已經被宋夫人拉到屋子裡,緊接着就看到滿屋子如百花盛放一般,盛裝出席坐在屋內的衆家夫人和小姐,人數之多估計在五十個左右。
神吶!
宋夫人這是把所有金竹鎮,有頭有臉的女眷都請來了嗎?
還沒等她開口,這些夫人裡就有一個眼尖的猛地站了起來,指着莊千落蹙眉對宋夫人道:“宋姐姐,今個兒是咱們的賞雪會,明明是個文雅的場合,你怎麼把個妓女給領進來了!”
“什麼?”宋夫人當時就愣了,望着站起來的,逸家瞿姨娘不解的反問。
沒錯!
真是冤家路窄!
上次在逸府,她錯誤的將這個厲害的瞿姨娘劫持,還害得奚術塵被利箭射穿肩膀,當時她和奚術塵脫身的辦法,就是由奚術塵開口,將她們倆都變成了妓女的。
可是沒想到,這纔過去沒兩個月,居然會在鎮守府又碰到瞿姨娘,還被她當衆戳穿出那段往事。
瞿姨娘今日打扮依舊清雅的宛若清蕖一般動人,可是看着莊千落的眸子,卻變得明顯不懷好意。
見宋夫人一臉茫然,瞿姨娘似乎也明白過來什麼,這會兒突然一改口說道:“是妹妹多言了!我只是很好奇,姐姐親自請進來的人,到底會是誰,有這種身份和麪子?”
這話乍一聽沒什麼不對,可是仔細分析一下,她先前知道的事兒,也就不難看出來,瞿姨娘根本就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她以爲宋夫人不知道莊千落的妓女身份,被人矇騙所以纔會帶進來,如今她不告訴宋夫人這一切,不就是希望宋夫人被莊千落的身份連累出醜嗎?
莊千落在心底冷哼,看着瞿姨娘的眼神也變得更加不好起來。
逸府出來的,果然沒有一個是好人,無論男女!
宋夫人拉着莊千落的手,很熱情的介紹:“這是本夫人最近義結金蘭的妹妹,名喚莊千落!”
“什麼?她就是大名鼎鼎的莊千落?難怪逸家小夫人如此驚訝,口不擇言的叫人家那種名字。原來是因爲逸輕狂的關係啊!”隨着宋夫人的話落,屋內立刻就有人議論起來。
“可不是嘛!莊千落拒絕逸輕狂的事兒,我可是早就聽說了。我還聽親眼看到那一幕的人說啊!逸輕狂上杆子想要跟莊姑娘和好,莊姑娘就是不理人,這才惹得逸府的人看她不順眼吧!不過也是!如果我是逸輕狂想來也接受不了,一個小小村姑居然敢拒婚吧!”
另一個八卦更是過分,就連莊千落這個明顯佔了上風的人都聽不過去,更何況是瞿姨娘呢?
“劉小姐,請你注意你的言辭,你已經給逸府的名聲造成了很大的傷害!什麼叫做拒婚啊?連婚都沒定,人都沒見過,何來的拒婚之說?”若不是劉小姐背景也很深,只怕這會兒瞿姨娘就不止是警告了!
可她更加暗暗吃驚的是,這個所有人都以爲是妓女的人,居然就是一再拒絕逸輕狂,鬧得金竹鎮沸沸揚揚的莊千落。
如果知道……那天,事情絕對不會如此輕易瞭解。
可是事情已經過去了,瞿姨娘再怎麼後悔,也不能作數了,這會兒盯着莊千落的眼神,變得更加赤果果的憤恨,若不是宋夫人就在莊千落旁邊,只怕她早就把莊千落生吞活剝了!
宋夫人一見大家鬧成這樣,趕緊打圓場:“不過是一場誤會,想來逸小夫人是看錯了!我妹妹出身良家,想來聽過她名字的人都清楚。誤會而已,也不需要大家太放在心上,咱們剛纔對到哪句詩了?繼續就好!”
逸府盤踞金竹鎮多年,位居金竹鎮第一地主之家,即便是鎮守宋夫人,也沒想過要和逸府爲敵。
莊千落心裡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再看看周圍的輿論,明顯是自己佔了上風,也就懶得和瞿姨娘計較,而是由宋夫人拉着,坐到上位喝茶聽吟詩去了!
一羣女人你來我往,爭論起詩詞來,一點都不比那些儒酸秀才差多少,聽的莊千落都要打哈欠了。
和她一樣難受的,自然不在少數,大概過了不到半個時辰,屋內就連連哈氣聲,就連開口說話的那位夫人,自己都有些覺得過意不去。
就在這個時候,瞿姨娘從自己的位置上站起來,擡手示意丫鬟去準備就對宋夫人請示道:“宋姐姐,只是簡單的詩詞歌賦,似乎是有些乏味了,賤妾看衆位姐妹都有些精神不濟,不如就讓賤妾彈奏最新做出來的小曲,配上一首古詞,給大家助助興醒醒腦吧!”
“瞿妹妹多才多藝,我等自然願聞其詳!”宋夫人似乎也有些睏倦,這會兒也樂的有人起頭熱鬧。
沒一會兒,瞿姨娘的丫鬟就送來一個古箏,瞿姨娘端坐在古箏前,素手輕輕起落,優雅的聲音就從她的指尖傳來。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日見許兮,慰我彷徨。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
“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豔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何緣交頸爲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凰兮凰兮從我棲,得託孳尾永爲妃。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餘悲。”
瞿姨娘琴技超羣不說,居然把一整首完整的《鳳求凰》一字不落的唱出來,那婉轉清麗的嗓音真是如同出谷的黃鶯,到了這一刻莊千落才明白,爲何家裡養着衆多小妾的逸老爺,偏偏獨愛她這一個了。
這首詞別說讓她背,就算是聽着讓她用漢字寫,她也寫不全的好嗎?
也不知道是不是女人都偏愛這些****的詩文,原本一個個都睏倦到不行的女人們,聽到這首詞全部都驚訝的目瞪口呆,然後就是一聲接一聲的叫好。
瞿姨娘在這麼多叫好聲中,並沒有得意太長時間,然後就滿臉挑釁的看向莊千落,不陰不陽的對宋夫人說道:“宋姐姐,我等都已經獻出拙技,不知您親自請來的莊姑娘,身懷怎樣的絕技啊?不如就請莊姑娘出來,讓我等姐妹見識一下,她這個金竹鎮一等一的女強人吧!”
“這……”宋夫人拉莊千落來,只是想和她多接觸,多拉好關係罷了。
她是真沒想過,要爲難莊千落的。
莊千落大字不識一個,她比誰都清楚,而此刻是詩詞會,宋夫人就算是再相信莊千落的實力,也不信她可以在能歌擅琴的瞿姨娘面前得去便宜啊!
和她一樣想法的人,自然不在少數。
因爲,莊千落的大名,和她的出身,在偌大的金竹鎮,可一直都是茶餘飯後最上等的談資,還有誰能不知道她的事兒?
說她會唱歌彈琴?說她會吟詩作對?
這根本就是故意找茬好不好?
其實,莊千落會的文藝範兒的東西並不多,上輩子加這輩子也沒附庸風雅,聽過什麼古箏彈過古琴。唯一一點和樂曲捱得上邊的,那也就只能說是流行音樂了!
可是,即便她只會流行音樂,也不能讓這個害了她和奚術塵的瞿姨娘得到便宜。 ωωω ●тt kдn ●¢ Ο
本來,瞿姨娘不開口,她還想着要教訓她。
如今瞿姨娘自動送上門,倒是不需要她多費力氣,更不會留在這些長舌婦嘴裡什麼口實了。
所以,莊千落一點都沒爲難的站起來,迎着各色不敢置信的目光,淡定無比的說道:“我會的東西,還真不如瞿姨娘多。只不過啊!既然被人點到名,又有這麼多姐姐妹妹看着,我若是不從,想來也是不給衆位姐妹,以及這次主辦的宋姐姐面子了!”
瞿姨娘聞言,笑得更加不懷好意,勝利在握的眼神,那絕對像一隻偷到葡萄的狐狸。
狐狸眼?
這讓莊千落立時想起逸輕狂,也就更加堅定一定不能讓瞿姨娘得了便宜的念頭。
“彈琴嘛!我倒是不會,不過吟詩加演唱,倒是難不倒我!”莊千落胸有成竹的話,立時引發屋內憋不住的衆多笑意。
小小一個村姑罷了!
以爲搭上鎮守夫人這條線,就能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這實在是本年度開年,最好的笑話好嗎?
瞿姨娘更笑得鄙夷,望着莊千落輕蔑的開口:“想來這應該是莊姑娘第一次秀‘才藝’吧?都說第一次,必須有個好彩頭,纔不會壞了運氣。不如,咱們現在就來和莊姑娘打個賭,衆位姐妹覺得怎麼樣?”
“好啊!好啊!這個賭,我跟着打!”瞿姨娘的話音才落,就有許多人想要參加這個穩贏的賭局。
莊千落冷眼掃了一圈,這些迫不及待想看她出醜的女人們。
好吧!
既然她們都想找死,那她豈有不成全之理?
“不知,賭注是什麼?”莊千落淡定的看着起頭的瞿姨娘,聲線有些微微發緊。
這是故意的,她就是要讓人認爲,她是必輸無疑,所以在緊張!
瞿姨娘果然上當,得意的回答:“我等不過都是新年圖個開心,也沒想過爲難莊姑娘。既然莊姑娘剛纔說得信心滿滿,那不如就按照古詞添曲,給衆位姐妹唱出來即可。至於賭注嘛!咱們都不過是後宅女子,就賭戴的首飾吧!若你唱出來,我們每個人身上的首飾,隨你取一件做彩頭!”
啊?
身上的首飾隨便取一件?
這些女人聽了,皆是忍不住皺起眉頭。
能在春節戴出來參加鎮守夫人聚會的頭面,那自然是所有藏品中最好的,這樣才能起到最好的炫耀作用,也是給鎮守夫人面子。
可是如今,居然拿來做賭注?
萬一僥倖讓莊千落矇混過關,豈不是會心疼死她們嗎?
瞿姨娘的話說完,馬上就沒人附和了,屋內一瞬間冷凝,倒是讓瞿姨娘有些下不來臺。
“莊姑娘,憑藉你的出身,我真不是想爲難你。只不過,既然你自己要迎戰,那我也不好多攔着什麼。如果你輸了,就給我們買最新上市的紙張,這種新鮮的物件十張,每人家裡送去一份做爲褻瀆詩文的賠禮,怎麼樣?”
瞿姨娘的話是直接告訴那些已經有些叛變的女人,莊千落根本沒什麼能耐,他們到底有什麼好害怕的?
至於賭約,她並不知道莊千落的背景,只當她是個村姑。
一人十張紙,也就是六百文,屋內有五十多人,也就是三十兩,落到莊千落的身上,只怕那就是傾家蕩產了!
所以,她纔會如此下賭注,目的在於讓莊千落挨家挨戶的道歉,丟她的面子罷了!
衆位夫人和小姐面面相覷,最後再想到傳聞之事,也就又都興趣高漲。
“好!就按照逸小夫人說的辦!”一聲之後,屋子裡的人,立馬都響應起來。
莊千落什麼都沒說,只是低頭抿脣諷笑她們的無知。
而這個笑容,卻是沒有逃過,一直都在觀察她的宋夫人的眼裡。
見她笑得自信,宋夫人也就沒有爲她打圓場。
既然這些女人都無知到要招惹不該招惹的人,那她除了順水推舟讓莊千落開心一下,還有什麼可多言的?
“好!既然各位姐妹擡愛,那千落就獻醜了!先賦詩詞一首,然後再煩勞瞿姨娘給隨意配個樂,千落給大家用白話唱一遍,包管比瞿姨娘的好聽!”
到了這會兒賭約已定,莊千落是真的沒必要繼續裝什麼。
也不等其她人再說什麼,莊千落就迫不及待的道:“予遙望兮,蟾宮之上。有綺夢兮,爍爍飛揚。昨已往兮,憂懷之曝盡。與子見兮,在野之陌青。牽繞兮我懷,河升波漲。美人兮相伴,斯是闕堂。”
搖頭晃腦那副認真的模樣,頗有些平日裡看杜霽景讀書的功勞,順帶揹着雙手,一步步走在各位夫人小姐的身邊,確保每一個人都能聽清楚,她不是在糊弄人,而是真的會背文縐縐的詩詞。
莊千落讀完了,滿屋子女人都愣住了。
就連自認爲文采飛揚不輸男兒的宋夫人,都驚訝的看着莊千落,愣了片刻問:“妹妹,你這首詩詞是哪裡來的啊?爲何,姐姐我從來都沒聽說過呢?”
屋內女人皆是認真的點頭附和,完全摸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區區一個村姑而已,居然還讀過她們這些大家閨秀都沒讀過的書?這怎麼可能?
瞿姨娘的臉色微微有些發白,定定的看着莊千落,拼命的在想此詩詞的出處,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她挽回一些面子。
莊千落得意的望着衆人,最後把視線落在瞿姨娘的臉上,反問:“瞿姨娘不是博學多才嗎?想來這麼簡單的東西,你一定知道出處吧?”
瞿姨娘暗暗咬了咬下脣,又想了許久,最後才肯服輸,輕輕的搖了搖頭。
哦也!
莊千落在心底得意,挑了挑眉頭不再賣關子道:“這首詩,源自《詩經 月亮之上》。瞿姨娘,請彈琴吧!我這就給大家唱出來!”
瞿姨娘恨恨的瞪了莊千落一眼,卻是礙於面子,只得乖乖的擡手彈琴。
她不能左右莊千落讀書,卻可以左右莊千落唱不好啊!
反正古箏在她手裡,只要她不好好配合,她就不相信莊千落還能有什麼本事,繼續出彩下去!
但是,瞿姨娘還真是小瞧了莊千落的本事,更是小瞧了現代社會,可以在吵嚷紛雜的廣場上,讓衆位大媽神往到往我的神曲!
所以,無論她到底彈得是什麼,都無法阻止莊千落正常的唱出來:“我在仰望!月亮之上!有一個夢想在自由地飛翔!昨天以往!風乾了憂傷!我和你重逢在那蒼茫的路上!生命已被牽引,潮落潮漲;有你的地方,就是天堂!”
一曲終了,屋內的人先是傻掉,緊接着就報以雷鳴般的掌聲。
端莊得體的宋夫人,更是難得誇張的對莊千落豎起大拇指,讚道:“妹妹,你唱詞的工夫,可真是姐姐所見之人當中,最最厲害的一個啊!”
這話可真是毫不誇張,因爲莊千落的唱詞,一句都沒在瞿姨娘的調上,可她就是能不受一絲影響,好好的唱的大家都聽的津津有味!
“姐姐過獎,是衆位姐妹給我面子罷了!這等誇獎,我可是不敢當的!”莊千落表面上謙虛,心底卻是樂開了花!
宋夫人說的可不是廢話!
想當初,這首月亮之上,可是風靡了全中國大江南北呢!
區區一個連流行音樂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古人,怎麼可能不受吸引呢?
看她們一個個癡迷的程度,倒是讓莊千落生起了另外一個想法。
唉!
如果知道流行歌曲古人也喜歡的話,那麼她當初來這裡,窮得連三餐都喝水的時候,爲什麼不去街頭賣藝呢?
如果當初就走這條路,或許可能比現在還有錢吧!
莊千落忍不住在心底惋惜,奈何過去的時光不可能回頭,此時也就只能不再多想了。
屋內所有人都誇莊千落唱的好,似乎是忘記,自己都是和她打過賭約的。
瞿姨娘本來是想讓莊千落丟臉的,卻沒想到才簡單的幾分鐘,就讓她自己丟光了面子和裡子。
這會兒按在琴絃上的手都有些哆嗦,死死的盯着莊千落,從始自終都沒有說話。
“妹妹不僅文學廣博,翻譯成曲更是朗朗上口,通俗易懂雅俗共賞。姐姐,佩服你!”宋夫人嘴裡對莊千落說着,卻是拿眼睛看了一圈各位夫人和小姐。
意思是什麼,再明顯不過!
既然你們要和人家賭,現在人家做到了,爲了面子上過得去,你們是不是也該主動點,拿東西出來讓人家挑啊?
莊千落本意是爲了讓瞿姨娘難看,並沒有真的想要什麼東西,奈何宋夫人已經說了,她也就沒法多說什麼了。
看着一個個夫人和小姐,肉疼的走到她面前,真的讓她隨便挑,她們身上和頭上的首飾時,莊千落差點沒被她們的表情給逗笑了。
她們還真的都是大家閨秀,那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老實模樣,誠實的讓莊千落很清楚的就可以在她們臉上看到,自己挑中的東西到底值多少錢,她們有多捨不得。
所以,這些人貴重喜歡的東西,莊千落一件都沒拿。
她沒有那個實力,更沒有那個心思去和所有人爲敵,拿一件不起眼的東西,算是個意思也就罷了!
以至於一頓選下來,莊千落收下十幾個手圍子,二十幾個銅製的暖爐,好幾個裝飾用的香帕,一件貴重值錢的東西都沒有。
她是個什麼心意,這些夫人和小姐心裡都有數,自然也是對莊千落的大度表示感恩的,所以看着她的目光,也從最開始的各有心思,變成了統一的友好。
別人怎麼看她,莊千落並不怎麼在乎。
瞿姨娘是最後走到莊千落身邊來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地上,不去看莊千落卻是撇着嘴角。
想來,她也是看出莊千落挑東西的門道了!
是從這些人的眼神裡,看到她選中的東西到底值錢不值錢,一個村姑罷了!
她還當莊千落有多大能耐?
哼!
莊千落不想得罪其她人,卻是不會放過自己的,所以爲了防止莊千落選走不該選的東西,瞿姨娘纔會盯着地面,不讓莊千落看到自己的情緒有所判斷。
逸府爲金竹鎮的首富,瞿姨娘又是極受逸老爺喜歡,身上的寶貝自然是少不了。
她身上的首飾雖然件件價值不菲,卻也有其中最爲貴重稀罕的。
今天她也將其戴出來,有眼光的人一眼就可以認出來,但是出身農家的莊千落,是根本不可能識得的。
詩詞出彩又能怎麼樣?
就算在莊千落的身上鍍上一層金片,也改變不了她的出身和見識!
所以瞿姨娘就是打定主意,要莊千落在選寶上丟人,也算是給自己扳回一城。
瞿姨娘是個什麼心思,宋夫人自然是看出來了,礙着逸府的面子,她不好明面說什麼,只想暗暗給莊千落遞個眼神,奈何卻被瞿姨娘一個錯身,給徹底擋住。
“選吧!無論選中哪樣,我都決不食言,定將此物當作賭注,心甘情願的送給你!”瞿姨娘的聲音很輕,任誰都聽得出來,其內含着的瞧不起。
大有,算是我打賞下人的輕蔑。
莊千落在心底冷哼,然後在瞿姨娘珠光寶氣的身上看了一圈。
這個瞿姨娘是真的想告訴大家,她是個地主婆嗎?
若不然,爲何不嫌沉,把自己身上掛滿了珠寶?
頭上插着各種金簪也就算了,脖子和手脖子上帶着鑽石鑲嵌的金鍊子,這些也都算了,居然連裙襬上都鑲着各色寶石,這是要把自己當古董花瓶擺,是怎麼着?
不過話又說回來,即使人家拜金愛顯擺,人家顯擺的也很有水準。
這麼都金銀珠寶堆在她身上,居然還能讓人錯覺,覺得她這個人清麗脫俗,猶如月霞仙子一般的乾淨,這可就是極深的道行,莊千落是萬萬追不上她的眼光,絕對效仿不來的。
所以說,每個人都有她的優點,即便是壞人,也有好人值得學習的地方。
莊千落在心底胡亂的想着,眼睛也在瞿姨娘的身上轉了好幾圈。
好半天,在衆人看好戲的目光中,莊千落沒有去選各色的寶石,更是沒去摘瞿姨娘頭頂黃橙橙的金簪,而是一把將她掛在腰間那個看上去毫不起眼,還有些發霧色的玉佩給拽了下來。
“不行……”瞿姨娘本能的要開口拒絕,可是話才說了兩個字,就意識到自己不能繼續說下去。
然後瞪着一雙明顯泛起水霧的眼睛,狠狠的瞪着得意甩着玉佩繩子繞圈的莊千落,咬牙切齒的模樣可見真是氣得不輕!
“妹妹,你爲何要選這玉佩?”宋夫人明知故問。
莊千落得意的挑挑眉,一臉故意裝傻的表情,淡淡的回答:“也沒什麼啊!只是覺得,我和瞿姨娘也不熟,總不好真的爲了一個玩笑,就把人家的金子和寶石摘下來嘛!”
“說起玉佩,前一陣子,我在街上小散攤也給我相公買過一塊。當時才花了一兩多點的銀子吧!這塊玉佩,和我買那塊差不多,想着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就拿過來意思一下唄!”
“噗!”隨着莊千落的話音落,屋內立刻就有隱藏不住的笑聲傳來。
原本所有人都以爲,莊千落一定會按照宋夫人的話說下來,然後好好打打瞿姨娘的臉。
畢竟,瞿姨娘把莊千落當成什麼都不懂的村姑,原定計劃是戲耍她,所有人都看出來了。
可是沒想到,莊千落明明得了便宜,居然還買起乖來。 щщщ ☢тTk án ☢c○
不過,這可比直接說下去,對瞿姨娘的刺激更大。
是瞿姨娘自己有眼不識泰山,怪得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