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怪莊千落做爲女孩子不矜持,實在是因爲這一次,她真是打從心底裡害怕了。
如果說,之前被奚術塵設計,莊千落變成宋遠喬的時候,莊千落是心如死灰想要放棄。
那麼現在知道,千城覆的身份不簡單,很可能與她們控制不了的身份有關係,她現在的心情就成了前所未有的緊張。
她從來沒有現在這一刻這般,想要去珍惜和擁有。
千城覆,他到底是什麼人?
未來的命運會將他們帶到什麼地方去?
她真的無法猜測,也控制不了。
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握住現在的每分每秒。
在安穩平靜的生活中,與他尋求永不分離的天荒地老。
她現在想嫁給他,想要和他在一起。
沒有一刻,比現在更強烈。
所以,哪怕摒棄所有的堅持和原則,她也要鼓足勇氣對他開口。
告訴他,她真的不能再和他分離。
就算他是敵國的奸細,她也願意賭上自己的生命。
他被擒,她就陪着他砍頭。
他回國,她就陪着他背井離鄉。
總之,無論未來的路在何方,她都不要再和他分離。
莊千落能想到的,千城覆又怎可能想不到?
雖然,被心愛的女子告白,被心愛的女子求婚,是人生最幸福的事兒,千城覆的腦子卻沒有被開心衝昏,反倒因爲她的深情而更加多慮。
他緊緊的抱着她,聽着她對未來的計劃,整顆心都是無比嚮往的。
可是隨着她的話音結束,他卻用最爲冷靜的聲音,婉拒她道:“傻丫頭,我們現在這樣就很好啊!根本挨用不着,非要再舉行一次婚禮。至於生孩子的事兒,你的身體還小,並不着急。其他的,我都可以陪你做!不過下河嘛!還要等六月份以後,否則會凍壞你的!”
說道最後,千城覆故意用了很輕悠的語調,就像對杜霽景那般的哄着,也就可以證明,他並沒把求婚的事兒放在心裡。
本來還爲自己所言臉紅的莊千落,此刻忍不住緊緊咬住脣角,從他的懷裡擡起頭,望着他光潔的下頜,蹙眉問道:“你是不相信我的決心?還是不喜歡我?”
這麼直接!!!
千城覆抿了抿脣角,剛想繼續哄她,她卻是搶了先,蹙眉對他堅定的說道:“不管你承認不承認,我也是和你成過親的。所以,你別想以不想連累我爲藉口。我只想問你,你到底喜歡不喜歡我?如果喜歡我,就別再說些亂七八糟的,反正我莊千落這輩子,也只認定了你一個人。”
“你是誰,是生是死,我都不離不棄!所以,如果你還是個爺們,就別推三阻四,牽着我的手,許給我一個鄭重的承諾。從今以後,我就是你的人!咱們風雨同舟,生死相隨!”
今天的莊千落是鐵了心讓千城覆重新認識一下自己!
她平日面對他,是害羞了一點,是不知所措了一點。
可這完全不妨礙,她表達自己愛他的決心啊?
兩個人一路走來,經歷過那麼多事兒。
關係早就已經非比尋常,哪裡是一人說不愛就不愛?一人說離開就離開的?
她莊千落,豈是那麼容易糊弄的人?
千城覆宛若黑曜石的眸子,緊緊的鎖着懷裡的小女人堅定的目光,十足詫異了半分鐘,天人交接無言以對了半分鐘。
之後,他再度將她緊緊納入懷中,深深嗅着來自她發間的芳香。
堂堂九尺男兒,流血不流淚的千城覆,聲音居然有些哽咽的道:“你如此堅定,我又怎忍心再讓你痛苦。好!既然這輩子有緣相愛,便是上天要我們生死不離。我們成親!馬上就成親!從今以後,我會努力守着你,守着這個家。若有一天,事情發展到我無能爲力,我就陪着你到另一個世界。無論上窮碧落黃泉,我們都在一起!”
千城覆從來沒有比這一刻,更加感激莊千落的堅強。
是她的堅強勇敢,衝破了他最後一絲顧慮。
是啊!
他們早就是夫妻了!
就算他可以自欺欺人,在別人的眼裡,也於事無補。
既然註定要把她帶到某個旋窩中,那麼就讓這關係名正言順吧!
他,不是個擔當不起的男人。
只是……心疼她!
曾經在莊母的口中,千城覆知道了,自己第一次和莊千落結婚的過程。
孤單單的只有杜家的幾口人來道賀,十道菜也不過是做做樣子。
那時的委屈和悽楚,千城覆只用想的也明白。
所以,這一次的大婚,千城覆絕對要用隆重的形式來辦。
只是莊千落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忙,婚事便也由千城覆全權去辦。
至於莊千落要忙什麼事,自然是要給霍夫人治病的。
從取來針筒開始,莊千落就每天必跑一趟霍府。
因爲沒有吊瓶,只能用針筒慢慢注射,所以莊千落的治療時間,每次都會超過兩個時辰。
高度緊張的結果,就是每次回家都要累到癱。
無論是工廠的事兒,還是婚事,都由着別人忙,她的所有精神,都集中在霍夫人身上。
好在,黃天不負苦心人,趕在他們真正大婚之前,霍夫人就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只需要今天再注射一針,霍夫人就可以不再受苦,只用吃藥就可以根除。
千城覆那邊也準備的差不多,唯獨只差莊千落抽出時間去定喜服。
所以,這一天來金竹鎮,千城覆就也陪着來了。
因爲打針的時間還沒到,他們倆就琢磨先去成衣鋪訂做喜服。
“時間還早應該還可以定得到,不如就去蜜煌成衣鋪吧!我上次去看過,那家的衣服設計都很出彩,一點都不俗套,我很喜歡的!”當問到去哪裡定,莊千落本能就想起之前去過的蜜煌成衣鋪。
“好。”千城覆最近的眼睛,幾乎都快粘在莊千落的身上拿不開,百依百順的模樣,跟從前那個高冷之人,完全是天差地別的距離。
只是沒想到,他們剛走到蜜煌成衣鋪的門口,千城覆立刻一把就拉住她。
“怎麼了?”莊千落轉過頭,看到千城覆緊鎖的眉頭時,詫異的問道。
“這些衣服的款式,並非晗海國的。而是有些像……柔然國。”千城覆的聲音不大,也只夠莊千落聽到而已。
莊千落卻是驚訝的長大眸子,不敢置信的望着川流不息的成衣鋪。
“柔然國?那不就是北邊,已經和晗海國開戰幾百年的國家嗎?據說兩國早在幾百年前,就已經不通貿易了!這裡……怎麼會有人制作柔然國的衣服公然出售?”
這不可能啊!
和柔然國扯上關係,這不就是明着告訴別人,自己是柔然國的奸細嗎?
這完全等同於找死,誰會那麼傻?做這種事?
“只是有點像!譬如說,這種衣服保留了褲子的設計,這是柔然國的特色,因爲他們是馬上民族,穿着褲子方便狩獵行動。譬如說寬大的衣襬設計,卻是像極了晗海國本地。所以,也只能說是有點像,並非真正的傳統服飾。那些沒上過戰場的人,自然不會知道,也不可能有多少人認得出來。而且這一改良,有着兩國特色,想要硬來抓住把柄,也不可能!”
千城覆一直緊緊盯着店鋪裡的掌櫃和夥計,這些話很本能的說出來,似乎就連對比都自然而然的,說得就好像他上過戰場親眼見到過兩國對比一般。
莊千落的心狠狠的抽了一下,然後毫不猶豫的拉着千城覆的手離開。
“算了!我突然覺得他們的衣服不好看,咱們不要去買了,換一家吧!”她不希望千城覆再想起任何一些不正常的東西,一丁點都不想。
現在的她,只是想要一個可靠的男人,一個能和她平淡一生,白頭到來的男人。
所以,去他的柔然國,去他的褲子裝。
她什麼都可以不要,什麼都可以不喜歡,她現在只想要他。
別的成衣鋪,做衣服就簡單很多了。
兩個人各自量了身材,然後交了銀子,只需要等到明天,就可以來試衣服,如果合適直接取走,不合適就地整改。
樣式嘛!是中規中矩的傳統喜服,大紅的顏色看着就喜慶。
從成衣鋪出來,莊千落擡頭看了看天,之前還晴朗的天空,此時卻有幾片烏雲飄過。
春雨貴如油,這個季節的雨下不大,她也就不擔心了!
“我去給霍夫人看病,你去買東西吧!兩個時辰後,城門口見。”到了霍府門口,莊千落對千城覆擺擺手,笑眯眯的囑咐。
千城覆依舊還是那麼俊美吸引異性,逛了一趟街,吸引來好多女子跟隨觀望,莊千落卻一點都不擔心,只是很驕傲的仰着下巴,拉着自己男人該幹什麼就幹什麼。
哼!
別人再眼饞也沒用,千城覆是她的忠犬男人,她一點都不怕,他被別的女人勾搭走,也就由着這些人看嘍!
千城覆輕輕頷首卻沒有轉身離開,一雙宛若黑曜石似的眼睛,倒影着她開心轉身,越來越小的背影,一直到再也看不到了,這纔去買其他的東西。
莊千落熟門熟路的進到霍府,途上遇到好多下人熟稔的和她打招呼。
她一一回應之後,大概過了半柱香的工夫,也就走到霍訪冬的院落裡。
霍訪冬每天這個時辰都在等莊千落,此時也不例外,見到熟悉的身影到來,她便迎了出去。
“今天是最後一針,訪冬,你應該笑一個吧?”被喜服感染,莊千落的心情好了許多,這會兒見到霍訪冬,便跟她開起玩笑來。
母親雖然好了,表弟卻還是沒有找到,霍訪冬一直都提不起什麼精神來,如今見到莊千落眼角眉梢帶着喜色,微微不解的問道:“看你今天興致如此高昂,莫不是來的路上,遇到了什麼好事?”
莊千落擺擺手,笑得有些神秘:“好事是好事,只不過不是今天遇到的。反正也是要給你送喜帖的,不如還是我直接告訴你吧!我和我相公要在三天後補辦婚禮,真正的成親了。此等,算不算喜事呀?”
霍訪冬驚訝的張大嘴,對於這個補辦婚禮,完全是沒有想到的。
幾乎全金竹鎮的人都知道,莊千落和千城覆早在一年前就成親。
只不過,有些事情就算是朋友,也是不應該問的。
“恭喜恭喜!這當然算是好事,更是值得慶祝的事兒。千落,祝福你們幸福到白頭!”這還是半個月來,霍訪冬第一次露出笑臉。
雖然有些勉強,卻也足見她和莊千落的感情,已經好到了一定程度。
早在好幾天前,莊千落就已經下定決心,將知道的所有秘密封存在心底。
不是她不想幫霍訪冬,實在是因爲,對方實在太強大。
霍府和邵府在金竹鎮都是名不見經傳,若是想讓他們去對抗偌大的柔然國,那怎麼可能呢?
既然知道後會惦念一輩子,倒不如直接什麼都不知道,或許在未來的某一天,他們就都可以釋懷,然後繼續過着平凡簡單的日子。
莊千落不是什麼聖人,卻也分得清孰輕孰重。
所以,即便看出霍訪冬笑得不開心,她卻還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進屋給霍夫人扎最後一次青黴素,莊千落還和終於有了一些精神的霍夫人聊了一會兒。
之後莊千落就想告辭,卻被霍訪冬留了下來。
“千落,你相公的特效藥,真是神奇到不得了。昨天晚上,我爹請大夫來複診,把對方驚訝的下巴差點沒掉了。再三確診之後,才道我娘真的沒事兒。你幫了我家這麼大的忙,我爹說過一定要重謝你的,只是姑母那邊有鬧騰起來,我爹一早就趕了過去,臨走時特意吩咐我把你留下來,等他回來纔可以走的!”
霍訪冬拉着莊千落的手,就是不許她離開。臉上的感激之情,深得彷彿看着救命恩人一般,搞的莊千落反倒不好意思起來。
“既然是朋友,就別這樣說。我只是盡了自己的一份力而已,也不是什麼珍貴的藥材,哪裡需要什麼謝禮?煩請你轉告霍老爺,謝禮就不必了!”莊千落連忙搖頭,一口氣說完自己的話,卻是沒有要走的意思。
她反倒拉着霍訪冬坐下,望着霍訪冬精緻漂亮的小臉,小聲問道:“不過我倒是真有一事想要問你,如果你真的拿我當朋友,就如實回答我,算做報酬好了,怎麼樣?”
“什麼事啊?神神秘秘的?”霍訪冬見她聲音那麼小,就揮手示意伺候的丫鬟下去,這才反問莊千落。
莊千落抿脣笑了笑,直言道:“我就是想問問你,你覺得我弟弟風良,怎麼樣?”
饒是霍訪冬平日大方得體,這會兒也忍不住羞紅了臉。
長長的睫毛垂下,遮住她大半個水眸,思考了好一會兒,都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莊千落。
說實話吧!她肯定是說不出口的,這等羞人的話。
若不說實話吧!她又怕自己錯過了這個機會,就很有可能與自己相中的良人錯過。
所以,到底要怎麼回答,成了霍訪冬哽在喉嚨裡的兩極。
莊千落見她難得露出女兒家羞羞答答的模樣,自然明白自己猜對了。
這會兒心裡有了底,面上也就不繞彎子的說道:“風良雖然木訥一點,文弱一點,卻也是個一等一顧家的好男兒。不是我自誇自己的弟弟,說實在的,他的單純和正直,絕對不是城裡這些紈絝的公子哥能比的。”
“若說他唯一的缺點,應該就是沒有錢吧!但是人活着就有未來,莫欺少年窮,這句話不是沒有道理的。現在,他在顧着我們家另一邊的生意,這一邊的造紙廠你也看到了,規模不小,將來一定會賺大錢。所以用不了多久,他一樣可以給你少奶奶的生活。”
“訪冬,我拿你當朋友,也一直在拿你當弟媳婦的考慮人選。所以,在很早以前,我就在暗暗思量你的爲人。如今,我是真的覺得你不錯,這才私底下和你談這種事。既然我向你敞開了心扉,你是否也可以告訴我你的真實想法?如果你真的覺得風良不好,就當我什麼都沒說過,我這就告辭,以後我們朋友還是朋友,絕對沒有一點差的!”
霍訪冬聽罷趕緊擺擺手,臉紅得如火燒一般,羞囧的語調都有些低沉:“千落,你說得這些我都知道,更是從來都沒有看不起風良過。否則……我又怎會、怎會主動找他陪我上山採藥呢?”
得了!
只要有這一句話就夠了。
莊千落滿意的拍了拍她的手,笑眯眯的說道:“既然你也有這份心思,那其他的事兒就交給我吧!挨着造紙廠的新房,我已經建好了。待我成親那天,所有人就都會搬到新房,至於莊家原來的房子,就暫時給你們小兩口住,以後咱們再重建,保管讓你滿意!”
霍訪冬甜甜的笑着點頭,微微一沉吟,卻是蹙眉說道:“只要我願意,我娘應該沒什麼問題。可是我爹……”
讓一個大戶人家錦衣玉食的大小姐,嫁給一個大字都不識一個的農夫,想來也是不可能的。
就算莊千落醫好了霍夫人,霍老爺也不太可能同意女兒往火坑裡跳。
呃!
好吧!
也只能這麼形容如今的莊家了!
然而,莊千落卻一點緊張愁悶的表情都沒有。
她輕輕的拍了拍霍訪冬的手安慰,認真的回答:“你放心!等我大婚之後,自然會帶着媒人正式上門提親。你暫時什麼都別和你爹說,一切交給我就可以。我一定會讓你爹滿意的把女兒嫁到我家來,不會讓你受到一點委屈的。”
在城門口和千城覆匯合,兩人就騎着馬一路向家走。
路上,莊千落就把霍訪冬的事兒和千城覆說了。
末了,千城覆卻是低頭問莊千落:“你對霍訪冬的承諾,我怎麼聽着這麼耳熟呢?”
“……這是什麼意思?”莊千落不解的望着自家男人,實在想不起來,她有拿這話騙過千城覆呀!
“葛寶娟。你似乎,對葛大爺,也說過差不多的話吧!”千城覆好心提醒!
莊千落猛然一驚,這纔想起來,那邊還有一個葛寶娟呢!
雖然葛寶娟的人品有些糟糕,可是最開始的時候,她可是對葛大爺許諾過杜風良一定會對寶娟負責的。
時到今日,葛大爺和葛寶娟沒有一點動靜,估計也是在等她上門提親。
可是,她卻因爲厭惡了寶娟的人品,和亂七八糟的事兒,給忘了個一乾二淨。
雖然以葛家那樣的門戶,現在對莊千落已經造不成任何傷害。
但若是霍訪冬進門,葛寶娟想不開來鬧,到時候丟臉的可是她和杜風良,那事情豈不是糟糕死了。
莊千落咬了咬脣角,懊惱自己最近光想着霍夫人的病,把這麼大的事兒都給忘記了。
若不是千城覆提醒,只怕自己要到人家鬧上門,纔會想起來自己還有過這樣的承諾。
她緊緊抓着千城覆的衣角,有些無助可憐的望着千城覆光潔的下巴,問道:“那你說怎麼辦纔好?我可不要寶娟那麼有心機又不安分的弟媳婦!”
千城覆好笑的望着她,拉着馬繮的手將她環在自己懷裡,嘆道:“原來這世上,也有你發愁不敢面對的人啊!”
“誰說的?”莊千落一聽這話就炸了毛,立時張牙舞爪,一副立馬準備戰鬥的模樣。
“哈哈哈!”千城覆爽朗的笑聲,迴盪在官道上,當真是被她逗得快要不行了。
莊千落狠狠的咬了咬牙,然後在他腰間的軟肉狠狠捏了一下,哼道:“有什麼好笑的?難得你不覺得,這樣纔是真正的我?”
“好吧!好吧!看在你演的這麼辛苦的份上,我就相信你一次!”千城覆一點誠意都沒有的配合道。
“哼!”莊千落氣得直接轉過頭,懶得再理這個越來越無賴的男人。
千城覆眉頭微微一動,將下巴抵在她的發間,安慰道:“不過就是個小小村姑,她還能鬥得過你?不想風良要她,我想你有一萬種讓她知難而退的辦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