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子家小院裡,時不時飄出幾聲孩童的嬉笑。
“準是軒軒和大福又來了。”穀子將左胳膊上挎着的籃子換到右胳膊上,籃子裡放着滿滿的青草。
穀子如今已是十五歲的大姑娘了,今年春上剛剛及笄。她還是和以前一樣,幫着楊氏照看家裡,最近幾年拔高了不少,以前微黑的皮膚也變白了少許。
自從穀子及笄之後,登門求親的人自是不少,但是楊氏卻覺得,左右年歲不大,不如再多留幾年。
這四個閨女,一個比一個小一歲,若是趕着出嫁的話,也只需四年,家裡便一個孩子都沒了,只餘下她和劉景仁老兩口。因此,楊氏便決定,先等等再說吧,要是有了十分合適的,便早早地定下她的事兒,要是沒有十分合適的,那就過兩年再說吧。
跟在她身邊的豆子微微一笑,露出兩個可愛的小虎牙:“怕是又被甜糕勾來的。”
豆子如今也以十四,明年也該及笄了。她本就是四個女孩中長得最好的,如今身量越發高挑,皮膚白皙紅潤,一看就是個美人兒。
而穀子和豆子口中的軒軒和大福,是她們的兩個小侄兒。
軒軒是三嬸杏兒生的孩子,雖然名如其人,長的一副斯文相兒,但是一旦玩起來,也是瘋得很。
由於杏兒生他的時候年歲小,因此這孩子有些先天不足。沈氏抱着這一臂長的小娃兒,感覺他隨時都有可能去了。因此說是賤名好養活,不如叫狗剩得了。
誰料被劉老爹一聲怒罵,說是好好的孩子也得給作踐沒了。於是劉老爹親自抱着孩子,帶着兩隻大公雞去了劉先生家裡,求劉先生給起了個名兒。因爲這一輩排到了“同”字輩,所以名喚劉同軒,小名便叫軒軒。
當初沈氏說要給軒軒起名“狗剩”的時候,蓮子也在一邊,一聽這話,差點沒忍住笑出聲。後來見爺將奶一陣罵,心裡翻個白眼兒,不是還給她起名叫坑兒嗎?也不怕作踐死她?
事情有時候總會發生的很突然,就在杏兒即將臨盆的時候,李氏卻被診出了喜脈。自打她懷孕之後,那是更加囂張跋扈起來。好吃好喝地供着,家裡的活兒一丁點兒不幹,全都推給了劉景民,還時常讓沈氏過來給她洗衣做飯灑掃庭院。杏兒坐月子的補品,也被她吃了不少。
沈氏氣的了不得,但是畢竟她肚子裡還懷着老劉家的血脈,她又盼孫心切,心想要是她能再生個孫子的話,受她些委屈也值了。
誰曾想李氏的肚皮這回也算是爭氣,竟真的生了個小子。
於是劉老爹又抓了兩隻大公雞,去了劉先生的家裡,給這孩子起名叫劉同轅。
但是李氏卻嫌這名兒,她不識字,覺的圓圓圓圓的,聽起來像是女孩兒名。因此便又給起了個小名兒,叫大福。
都說小孩子總是喜歡找比自個兒大的孩子玩兒,大福也不例外,自打會走路以來,就常去找軒軒玩。
蓮子家又是做果脯又是做點心的,對於小孩子來說,那裡就好像有無窮無盡的好吃的,所以軒軒只要不在家,就十有八九去了蓮子家裡。
大福和他一起,也時常跟去。他雖說是李氏所生,但是既不像李氏那麼好吃懶做,妥懶耍滑,又不像劉景民那樣老實木訥。興許是常和軒軒在一起玩的關係,兩人的性格倒有幾分相像。
小傢伙長得虎頭虎腦的,見了人那小嘴可甜了,讓人沒法不喜歡。蓮子專門做了各種口味的甜糕,每次他們來的時候,都給吃上兩塊。
穀子和豆子說笑着邁過門檻,進了家門。
“大姐姐,二姐姐。”軒軒和大福一見她們回來了,忙齊聲喊道。
穀子一見他們的樣兒,忍不住笑出了聲。
只見這倆孩子,手裡正抓着甜糕吃着,紅通通的兩腮上沾滿了糕點碎屑,像個小花貓一樣。
“大姐姐,二姐姐,你們可回來了,都沒人陪我們玩兒。”說話的是軒軒,他如今已經兩歲半了,說話已經十分順溜了。
豆子微微一笑,嗔道:“還沒人陪你們玩呢,這不是自己玩得挺樂呵嗎?”
蓮子每次都將甜糕放在桌角的籃子裡,他們早就記住了地方,如果沒人給他們拿,便自己拿了吃。
“三姐姐,在採花花。”大福指着牆角道。
穀子轉頭一看,見栗子穿着一件鵝黃色的衣裳,在摘着花兒。
這丫頭,最近不知怎麼的,竟迷戀上這些花花朵朵的,不學正經的女紅刺繡,非要蒸啥胭脂膏子。
栗子這幾年長得快,個頭都快趕上豆子了。如果只看外表的話,倒真像是個大姑娘,一點兒當年那假小子的影兒也沒了。
她擡起手臂擦擦額角的細汗,見籃子裡採的花兒已經差不多了,便轉身回走。
“回來了啊”,栗子見大姐二姐打牛草回來了,又問道,“蓮子還沒回來嗎?”
蓮子此時正在魚塘那邊,坐在小船上,微笑着看着蘇可言拿着竹篙,撥開清涼的池水。
她拿着個網,握着把手,將網下到水裡,隨着小船的前行,漁網在水裡滑動。
感覺手上有些重,蓮子忙將漁網提上來一看,見網住的是一條斤把重的花蓮。她二話沒說,將魚放回到水中,又下了網,繼續在水中滑動。
再次撈上來,蓮子蓮子露出笑容:“對,就是你了。”
她手中網住的,是一條足有二斤重的鮭魚。魚兒離開了水,在網中撲棱着,尾巴甩動,濺了蓮子一臉的水。
蘇可言見狀,笑着拿出帕子,將她臉上的水輕輕拭去。
他如今已經十三歲了,從去年開始,個頭長了不少。雖說蓮子也有長,但是仍比蘇可言矮了一頭多。
蘇可言今日身穿月白色袍子,翠竹做骨的摺扇別在腰間。遠遠望去,身姿挺拔,舉止儒雅。
蓮子比起當年,倒是清減了不少。前兩年還死活不長個兒,最近這一年,竟只貪着長個兒,不但一丁點兒肉沒長,倒瘦了不少。
雖然還是小孩模樣,但已初俱少女的身形。
“好了,任務完成,咱回吧”,蓮子說道,“回去給你做個蓮子鮭魚湯。”
蘇可言微笑道:“好啊。”
他很快就要去考院試了,蓮子覺的他最近學習辛苦,便將他拉了來。一來是爲抓魚,二來也是爲放鬆放鬆心情。
說來也是奇怪,自從三年前蓮子失蹤,三人都沒去考院試,之後的兩年,三人都像是中了邪一樣,都沒過。
虎子自來不是學習的材料,沒考過,這個完全情有可原。張子賀雖然腦袋瓜子聰明,但是一心貪玩,不愛學習,成績不太穩定,考不過,也說得過去。
但是蘇可言可就不一樣了,他不但開蒙早,學習又很是刻苦,童生試前兩場都順利通過,就算這最後一場院試再難,也斷斷沒有連考兩年都不過的道理。蓮子心中有時都懷疑,是不是他故意不過的?
蘇可言不但過不幾日要考院試,今年能不能在蒼山鎮過年都說不定。
蘇父三年前一任任期到了的時候,本該升遷,但是那時正值朝廷勢力動盪,因此蘇慕安便稍微走動了一下關係,繼續留任。一來可以避免風頭太盛,二來也是爲了避免捲入這些朝堂紛爭。
要說升遷艱難,留任不升,那還不是簡單得很。
只是如今局勢穩定了不少,蘇慕安這幾年的考覈,又皆是優,再不升遷的話,怎麼着也有些說不過去。
然而他這一走,勢必蘇可言的母親要跟去。假如蘇可言此次考中了秀才,只怕是要到教育質量更高的府裡去進學了。
想到這些,蓮子突然感覺像是有些說不出的惆悵盤桓在心頭。
“上來吧。”蘇可言說道,伸出一隻手。
蓮子抓住他的手,借力上了岸。
天色已是不早,剛剛還紅通通的夕陽,此時竟不見了蹤影,只留下西天邊一片灰色的雲。
小路窄小,蓮子在前面一邊走,一邊說着等會兒要做的這蓮子鮭魚湯有多麼的好吃,蘇可言提着魚簍,在後面跟着。
“這個蓮子鮭魚湯啊,不但味道極鮮美,還最是能補腦的,你喝了啊,保準能通過考試。”
蘇可言只是在後面微微笑着,這頭兩次院試沒過,平心而論,他確實沒盡力。
如果過了院試,他就要到鎮上的縣學去,到時候,就和這劉家莊毫無關係,一年到頭,也找不出可以回來的藉口,更別說可以,來看看蓮子。
一想到這些,他心中就說不出的難受,準備起考試,自然就懈怠了不少。或許他心裡,倒是希望考不過的。
正出着神兒,忽聽蓮子一聲驚呼。
蘇可言下意識地將魚簍扔下,上前一步抱住蓮子即將倒下的身形。
“嚇死我了。”蓮子拍着胸口長嘆一聲。
剛剛說的太入神,沒注意到腳下有塊小石子,踩了上去差點崴倒。
蘇可言剛剛一時情急,只是下意識地抱住了蓮子往後仰的身子,卻沒想到此時他的手臂正環在蓮子纖細的腰上。他下巴抵在蓮子的發上,一陣清香直撲鼻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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