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字摘出來他都能聽懂,怎麼連在一塊兒就讓他這麼懵呢。
片刻後,方知堯撓撓頭,兩手各舉着一雙筷子,歪頭看着張笑笑,試探性的問道。
“您剛纔的意思,是讓小的租間鋪子準備售賣精鐵,而不是爲了……賣大米吧。”
張笑笑擡頭,輕飄飄的掃了他一眼,毫不客氣的回懟道。
“是我話說的不夠清楚,還是你吐的時間太久,反應遲鈍了?我真要賣精鐵,隨便找間鋪子不就得了,何必非得和陳家對上。”
更何況,精鐵的銷路還未打開,百姓們壓根不瞭解這是什麼東西,就算她敢開鋪子,有人敢買嗎?
到時候,還不等陳家破產呢,她就先傾家蕩產了。
對於生意人而言,能打擊到自己的,從來都不是又多了什麼新鮮行業,而是多了同行業的競爭對手,還是搶也搶不過,爭也爭不過的那種。
只有這樣,才能產生危機感,以至於病急亂投醫。
張笑笑要對付的,可不單單隻有陳翠蘭和陳夫人,而是兩個家族。
不從根上把他們斬斷,她始終出不了這口惡氣。
張笑笑的意思,方知堯總算徹底明白了,可要突然從一個行業跳到另一個,又豈是那麼容易的是。
賣糧食可不是挖礦,事關民生啊。
如果他們的大米在售賣過程中出了問題,不但會引得百姓們羣情激奮,便是朝廷也會追究到底的,按照律法,這可是重則斬首,輕則流放的大罪,如此後果,姑娘怎麼承擔的起。
把這些話如實告訴了張笑笑之後,方知堯又說起了貨源問題。
“方圓十里的村子,包括金城專門賣糧食的商戶,都早就跟陳家達成了默契,這麼多年,不論糧食的多少好壞,都是第一時間送到陳家,咱們爭不過的。”
單是這一個條件都不能滿足,又何談其他。
“小的知道,您是太想給他們報仇了,可凡事不能急啊,否則,很可能會適得其反,到時連您自己都搭進去,實在不值當。”
方知堯苦口婆心的勸着,無奈張笑笑只聽進去了一點,就是貨源。
同樣都是做生意的,她比誰都瞭解生意人的心理,再老的客戶對他們而言,充其量也只能算個客戶。
只要旁人許下的利益,達到了商人們期待的臨界點,他們隨時都可以更換客戶,且不用經過任何人的同意。
這就是商人之間的爾虞我詐,弱肉強食。
交情什麼的,在這個圈子裡實在是個奢侈品,只有資本足夠豐厚,才能牢牢掌握話語權。
或許這些商人剛開始,的確是奔着交情去的,可能經得起時間考驗的,往往沒有多少。
由合夥人變爲仇人,實在太簡單了,但想要再變回去,卻遠沒有說的那般容易。
無論是前世今生,張笑笑都見過太多太多的例子。
只不過前世的時候,她討厭勾心鬥角,不願意去爭搶,所以都儘可能的離資本越遠越好,可今生,怕是由不得她了。
利益至上,從來都是亙古不變的真理,對方知堯,張笑笑也只簡單說了這麼一句,不曾解釋太多。
別看這臭小子打小受了不少苦,見過不少世間的陰暗,但對張笑笑而言,他依舊單純的像一張白紙。
既然都是白紙了,不如就讓他繼續白下去,她就不那麼狠心,自作主張的給他抹黑了。
辣手摧花這種事,張笑笑可不幹。
方知堯最終還是沒能說服她,反倒被她三言兩語,就把所有話都堵在了喉嚨裡,上上不去,下下不來的,很是難受。
臨了臨了,也還是聽了張笑笑的話,拿上銀子趕上馬車,快馬加鞭往鎮裡去了。
張笑笑則藉着他的筆墨紙硯,洋洋灑灑寫了滿滿一頁的驗屍報告,準備明日一併呈給鄭大人。
她自我感覺寫的很順,直至停筆才發現,不但四周多了些廢棄的紙團,連太陽都快下山了。
吹乾墨跡,塞進信封收好,張笑笑揉捏着脖頸起身,正準備開門出去呢,就聽院子裡一陣窸窸窣窣。
張笑笑動作微頓,擡了擡眉,緩緩收回手,轉而走到窗邊,打溼手指在窗戶上摳了個洞,傾身往外看去。
那蹲在屍體旁的鬼祟身影,不是本該躺在她屋裡的龍葵,又能是誰。
真真是可惜了這麼美的字啊,也浪費了自己的一片好心。
靜靜的看了一會兒,張笑笑平靜的打開了房門,在龍葵的驚恐中,一步步朝她走近。
“你在找誰?怎麼瞧着一副很驚訝的樣子。剛纔不是還聽都不敢聽‘屍體’兩個字嗎,這會兒都敢自己動手翻了,我是不是得爲你突如其來的勇氣鼓個掌?”
龍葵手腳並用的從地上爬起來,連連後退,躲到了柱子後面,抿抿脣顫聲道。
“我……我沒有在找誰,只是想確定一下是否見過他們,避免暴露自己的身份。”
張笑笑揚了揚眉,揹着手步步緊逼,開門見山的問道。
“你貌似很害怕旁人知道,你是從瀟湘館逃出來的,到底爲何?”
“還能是爲何,我這一身的傷,難道還不足以說明問題嗎?一旦被抓回去,我就只有死路一條了,張姑娘總不能攔着我求生吧。”
張笑笑煞有其事的點點頭,笑道。
“確實,我沒權力攔着你求生,但我昨夜曾去過瀟湘館,也問過那裡的夥計,他們說,只要不是犯了太大的錯,離開瀟湘館便是獲得了自由身,絕不會再被抓回去。而且,每個離開瀟湘館的人,不論是小廝還是花娘,令牌都是要收回去的,你的卻拿在自己手上,這又是爲什麼?”
龍葵咬咬下脣,緊張到吞嚥口水,索性不按常理出牌,打算通過反問將張笑笑一軍,只可惜,並沒有達到任何她想要的效果。
“說白了,還不是不信任我,所以才趁我睡着,偷了我的令牌去查我!枉我那麼相信你,將你視爲了救命稻草一般的存在,什麼能說的不能說的都跟你說了,可你呢,你又是怎麼對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