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看了一眼殿內,其他的僧人已經被他打發至一旁的耳房處歇着了,此刻這裡只有他和老三二人。
他走至了悟身邊坐下,見對方對他不理不睬,不禁輕笑出身。
“三弟,你倒真是轉了性子了。難怪常聽人聽禪唸佛能忘卻心中雜念,三弟這是被佛法渡化了吧?”
太子對了悟的不理睬也是不以爲意,看着眼前嫋嫋升起的檀香,他也摒棄了心中雜念,微微闔上雙眼。
聽着耳邊傳來的木魚聲,太子竟然覺得此刻的他是前所未有的放鬆。
太子想起了這三十多年來的一點一滴,似乎從懂事起,他就在算計,時時刻刻都不敢放鬆。
算計怎麼奪得父皇的寵愛,算計自己的兄弟,算計朝臣,有時竟連母后都要算計。
其實他也曾想過,要做個逍遙閒散的富貴王爺,過着妻賢子孝的自在日子。
然而他生在這皇家,就沒了選擇的餘地。尤其是身爲中宮之子,不爭不搶便是自取滅亡。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若他是老四,便也不會生出這等野望,可誰叫他投生在了中宮呢?
“三弟,父皇駕崩了,本宮就要繼承江山,然而本宮心中卻無一絲雀躍,你當是爲何?”
了悟敲打木魚的手並未停下,依舊如剛纔那般淡定從容。
“皇家無親情,本宮亦是不願手刃手足,只盼咱們能各自安好!”
太子猛地睜開雙眼,平日裡溫和的面容上已是一片冷凝,望着了悟的雙眼中還透露出森森的寒意。
了悟感受到來自對方眼中的寒意,卻並不慌張。
“殿下!往事如煙,如今貧僧只是報恩寺的一名和尚,法號了悟!煙花落盡終是空,前塵往事已隨風。殿下又何必再來試探,滾滾紅塵只是短短數十年,當是各自珍重爲好!”
了悟停下了手上敲木魚的動作,回望太子的目光中一片祥和,無波無瀾,一片澄靜。
太子定定地看了了悟半晌,隨後才釋然一笑,“爲兄畢竟還是紅塵中人,自是沒有三弟看得開。有些執念,也算正常。三弟,父皇臨終前留下遺言,讓本宮保你一世平安!父皇還是念着你的,不然當年也不會同意本宮對你的處置。”
太子站起身,輕輕拍了拍了悟的肩膀。
了悟將正在轉動的佛珠停下,頓了半晌,沒有出聲。
他回望太子,突然伸出了一隻手,朝着肩膀上的那隻手握去。
“叮!”一道寶劍出鞘的聲音頓時在殿內響起,一身玄衣的暗衛出現在了太子的身後,他表情凝重,死死盯住了那隻手。
了悟心中一窒,又將手縮了回來,“記得殿下兒時便有兄長的風範,如今對兄弟也是一樣的包容。父皇立殿下爲皇儲,那是他獨具慧眼,任是誰也不能挑出錯來的。”
太子忙揮退了暗衛,他望着了悟縮回去的手,便回憶起了兒時的老三。
因皇子自小就不能與母妃同住,所以他們這些皇子自會走路起,便在宮內另外選了住處。
兒時老三最愛粘着的人便是他,因爲老三從小膽子就不大。走路還不穩當之時,通常都是由他牽着的。
回望曾經,他們也像尋常人家的兄弟一般,兄友弟恭。可等長大了之後,便是兄弟鬩牆,手足相殘,非要鬥個你死我活才肯罷休。
“殿下!大理寺少卿顧大人求見!”殿外想起了德安的通傳聲,將沉浸在回憶中的太子拉回了心神。
“三弟日日誦讀經文,想是也不輕鬆,還是多保重身體。日後本宮會時常去報恩寺看你,聽容嘉說你的棋藝又精進了,待得閒暇時,咱們再好好手談一局。”
想起兒時兩人之間的溫情脈脈,太子的語氣也不由得緩和了不少。他交代了一番之後,便出了偏殿。
了悟望着太子的背影漸行漸遠,隨後又拿起佛珠轉動起來。
只是他的嘴角已然浮現出了一抹冷笑,他已經出家,還要被太子猜忌。說什麼父皇臨終前的遺言,還不是爲了試探他?
容嘉說得對,任你躲在寺廟又如何?只要太子一登基,那便是清算的時候。
兩年前太子要顧全名聲,到底還是放了他。只是爲了絕他的念想,卻讓他出家當了和尚。
不過,太子到底還是太在意名聲了,即便是做了出家人又如何?成就大業可不管你是什麼出身,更不會管你有什麼不堪的過往。
勝者爲王,敗者爲寇。只要贏了,史書上的記載,任你書寫。
不能與自己的妻兒相聚,還要時時刻刻要擔心自己被清算,這樣的日子簡直是生不如死。
即便容嘉不來尋他,他也已經在暗中佈局了。只是如今時機未到,還需耐心等上些時日。
“下官參見太子殿下!刺客一事,有了些眉目!”
顧誠玉到得東宮,等了小半個時辰,太子才姍姍來遲。
“顧大人不必多禮!可有抓到那些刺客?這些賊子猖狂至極,簡直不將咱們大衍皇室放在眼中。若是讓他們逃脫,本宮心中難安!”
說起這刺客,太子也是憂心忡忡。
“殿下放心,這次微臣抓到了十三名刺客,已然將其關入了大理寺,只等殿下發落!”
太子聞言心中一喜,“那幕後主使可有抓住?”
顧誠玉搖頭,“還未曾,這些人在大興的地位必定不低,想抓住他們,必然還需要些時候。”
太子聞言有些失望,只是他轉瞬便放下心來。
能抓到那些刺客已經殊爲不易,這麼大的京城,找這些人猶如大海撈針。也就是顧誠玉辦事穩妥,又有計策,否則他們還真就任由那些刺客來去自由了。
“你們將那些刺客給抓了來,已經走漏了風聲,再想抓幕後主使,那就難了。”
顧誠玉聞言輕笑出聲,“想抓幕後主使不難,城中搜查的任務會繼續,只要禁衛指揮使司能守禦好城門,咱們就來個甕中捉鱉。再者,他們收到風聲要好,正好來個引蛇出洞。”
其實還有一個法子,只是顧誠玉並沒有說出來,這計謀有些大逆不道。太子身爲江山繼承人,怎可以身犯險?
“那此事還要勞煩顧大人費心了。”太子望顧誠玉沉靜的面容,突然想起了沈仕康的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