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誠玉環顧四周,觀察着每一個人臉上的表情。顧誠禮一臉迷茫,似是還不能相信真的要服徭役了;方氏也一臉不知所措,這是個典型的婦道人家,就是沒主見;大郎沉默着,還擔憂地看他爹一眼;大丫面無表情,這姑娘自病好後就一直這樣,啥事兒也不感興趣,只知道幹活,顧誠玉猜測可能是得了自閉症;其他三個小姑娘只是關注事態發展,有點茫然;顧誠義隱隱有些焦急,何氏臉上緊張的表情尤其明顯;兩個娃兒,好吧!還啥也不懂,只知道吃。
觀察完,顧誠玉心裡也有了數,老大家忠厚老實,只聽家裡的安排,估計就算顧誠禮被派了去,方氏也只是哭,能有點反抗的估計只有二丫顧蘭了;老二家就怕這差事落到他們頭上,正翹首以待,期待他爹答應下來。
顧誠玉又望向他爹,只見他爹又摸上了煙桿,拿在手上,卻沒抽,只盯着顧誠義,顧誠義被他盯得低下了頭。
突然,響起一陣嘩啦的響聲。再一看,原來是呂氏掀了飯桌,飯菜、湯水撒了一地,還打破了幾個大碗,接着又從炕上隨手拿了一個裝針線的竹編小簸箕向顧誠義的方向砸去。所有人的都被驚呆了,還沒反應過來,就連顧誠玉也愣住了。待想要阻止,爲時已晚。
只聽得一聲凳子倒地聲,隨後一聲尖叫,“他爹,你這是咋了?殺人啦!婆婆要殺人啦!”
“爹!”二郎焦急地喊了聲,其他小的也都嚇得白了臉。
就連本來犯倔不肯吃飯的顧婉,聽到這麼大的動靜,也從屋裡出來了。
“快將老二扶起來,看看哪兒傷着了沒?”顧老爹連忙站起,一疊聲地分到道。說完,又對着何氏吼着:“老二家的,你給我消停些,不想待在這裡,就給我滾出去!”
他也氣的頭有些眩暈,“你這是幹啥?有啥不能好好說?”轉過身去卻看見呂氏赤紅着雙眼,喘着粗氣,神情猙獰,惡狠狠地盯着老二。顧老爹嚇了一大跳,“瑾娘!”
呂氏卻沒理顧老爹,“老二,你這是想拿十兩銀子換我兒子的命吶?老三才多大?才十四歲,你就忍心讓他去?你這不是讓他去送死嗎?你想的倒美,敢算計我的兒子?你是個啥東西?以爲有幾分小算計,就把別人當傻子。我平常不想與你們夫妻計較,不然你以爲你有啥事能瞞過我不成?我是睜隻眼閉隻眼,沒想卻養大了你的野心了?你要是敢讓我兒子去服徭役,我就敢去衙門告你不孝。不信你試試?”
顧誠義已經被顧誠禮扶了起來,手捂着頭,有血從手縫裡流出來,混着倒下時臉上沾上的灰,看着形象確實有些慘。顧誠玉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嚴不嚴重,若是真的被砸壞了,可怎麼好?而且傳出去肯定不好聽,他娘到底衝動了些。招手讓大郎過來,讓他趕快去請李郎中。
顧誠義捂着額頭,可能是受了傷,說話有些無力。“娘,我咋敢這麼想?我是想着家裡能拿出多少銀子,再找誰家湊湊,交了上去,以後再慢慢還。”
“爹,我若不提老三,想必家裡是捨不得給交銀子抵的,我和大哥還有妻兒要養活,修河堤的兇險你們都知曉,我不知道我們要是去了,還能不能會回來,難不成妻兒以後都留給兄弟照顧?這又能照顧幾年呢?”
顧誠玉突然覺得這番話說的尤其無奈,也有好多心酸。
顧誠義擡起頭,用眼神哀求着顧老爹,在混合着鮮血的臉的映襯下,瞧着尤爲悽慘。顧誠玉的心沉甸甸的,感覺心被一塊大石壓的喘不過氣來。
微微閉上雙眼,不想再看下去,踱步走向院內。此時,天已經黑了下來,月亮似大圓盤掛在空中,皎潔的月光將院外的小路照的愈發清晰。其實有時,人生只是被迫做出選擇罷了!顧誠玉深吸一口氣,望着遠處此起彼伏的長嶺山羣,再等等,就明天,他會改變現狀的。
院門外急促的腳步聲,顧誠玉藉着月光一看,是大郎帶着李郎中來了。忙上前,將人迎了進來。
李郎中進來前已經從大郎那知道是誰受了傷,不過原因卻沒說。一進來被那大半臉的血唬了一跳,放下藥箱,又讓去打一盆水來,先擦洗着,看看傷口深不深。
現下也沒有熱水,顧老爹叫大丫打了盆清水過來。李郎中將顧誠義的傷口簡單清洗了一下,又仔細看了看。
“應當沒有大礙,只是颳了個長條的口子,傷口也不深,就是血流的嚇人,我給他敷了藥包上就成,接下來得隔天就換一次藥,換上兩次結了痂就行了。”李郎中進來時就瞧見了地上一片狼藉,還有個小簸箕邊緣有些血跡,心裡也有了數,就是爲了啥事倒不知曉。這顧家也是多事之秋,下午兩件事傳的沸沸揚揚,晚上又出了事。唉!這農家能有啥事?還不都是爲了錢的多?
“李老哥,真是對不住,大晚上的還把你叫來,這傷藥是多少錢?”顧老爹也覺得不好意思,白天剛讓人家看過老四,晚上又請來看老二,他家一天就請了兩次郎中了。
“這傷藥都是我上山摘得,可是一味主藥卻是要去鋪子抓來,三回估摸着要一百文上下。正好,你還有三兩銀子在我那,就在裡邊扣,後頭要是不夠你再添,要是多了也退給你。”李郎中一邊收拾藥箱,一邊想着,銀子是肯定不夠的,要是顧家後頭還不上銀子,也容他們寬限幾天。
“日後若是不夠,李老哥只管來說就是,你的爲人我自是信得過。夜飯吃過沒,沒吃就在我家......”顧老爹剛要請李郎中在家吃點,農家吃飯時來了熟悉的人,一般都會客氣地問要不要順便吃點,這只是習慣性地一問。才突然想到那桌子都給掀了,那還有飯菜?神情就有點訕訕的。
李郎中也不是那沒眼色的人,別說是吃過了,就是沒吃過,這種情況也不適合留下吃飯。“吃過了,天色不早了,我就回去了,下次再一起喝上一盅,我明兒再來,要給老四上藥。”
“那我也不跟你客氣,改天再喝,我送你出去。”顧老爹說是送,卻走在了前頭。
李郎中一看就知道顧老爹有話跟他說,也沒有推辭。
顧誠玉知道,肯定是讓李郎中不要說出去。李郎中這個人看起來頗爲知情識趣,也算正直,他倒是不擔心,現在應該擔心的是他老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