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五哥彷彿悻悻的‘呸’了一聲,將紅布包遞給旁邊的護衛,大馬金刀的坐到椅子上,一遞一句的審問起來,商大旺盯着那個紅布包,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李小幺在暗室內凝神聽着,商大旺在宮內當差三十幾年,老老實實,勤勤懇懇,雖是茶水局的粗使內侍,可資格老,很得上頭信任,他和另一個老太監程清政輪流當值,燒了水送往皇上和貴妃處,一天送三趟,商大旺見過皇上一回,因爲太醫們給皇上放血,急用滾水,宮女們就直接引着他進了寢宮,皇上嘴角不停的留着口涏,眼睛往上翻着,他當時嚇壞了,還有一回,他在皇上寢宮門口遠遠看到過大皇子一回,貴妃擋在門口不讓大皇子進,兩人好象在吵架,不過他沒敢靠近,那是要命的事。
趙五哥把李小幺交待的事問完了,使了個眼色給旁邊的護衛,護衛悄悄退入暗室,李小幺揮了揮手,示意沒有別的事了,護衛出來衝着趙五哥搖了搖頭,趙五哥接過紅布包放到商大旺面前,商大旺撲過去緊緊抱在懷裡,如同抱着十世單傳的嬰兒,趙五哥晃着腿看着他說道:“這東西你也不能帶宮裡去,有規矩管着,帶進去你就是找死,算了,爺今天心情好,再幫你一把,說吧,你家祖墳在哪裡?爺回去跟我們大爺給你討個人情,先替你把墓修了,買口上好的棺材,把你這寶貝先放進去。”
商大旺不敢置信的看着趙五哥,趙五哥不耐煩的揮着手:“我們大爺是仁慈之君,好了,這東西你拿回去,後天你再出來,到留雲茶坊尋劉掌櫃,讓他跟你回去一趟,看好地方,尋人修墳,好了,就這樣,來人,送他出去!你聽着,管好自己嘴!多話就一個死字!”商大旺死死抱着紅布包,只顧不停的點頭。
護衛用黑布袋將商大旺套了,將他扛出去,重又放回到貴人巷,商大旺緊緊抱着懷裡的紅布包,深一腳淺一腳的急逃出貴人巷,遠看着威武的宮門,連往後退了幾步,他懷裡的東西,無論如何不能帶進宮去,商大旺轉身奔進巷子,吹着冷風,人漸漸清醒,那位大爺,偷他東西••••••仁慈之君!商大旺輕輕打了個冷顫,難不成••••••是那位大爺?自己這是福還是禍?商大旺擡手抹了把臉,抱着紅布包直奔浚儀橋頭的茶坊,尋了掌櫃,摸了十幾個大錢推過去,將紅布包暫時寄在了茶坊裡。
李小幺出了暗室,先打發南寧去尋問這放血之法適用於何症,才上車回去。李小幺剛喝了杯茶,南寧就打聽回來了,若用放血之法治風眩之症,這風眩之症就已經病入膏肓了,李小幺輕輕舒了口氣,低頭思量了片刻,低聲吩咐道:“把這事告訴王爺。”南寧答應了退出去,李小幺悠然喝着茶,心裡總算鬆了口氣。
風眩就是高血壓,要用放血來維持,也維持不了多長時候了,該動手處可以動手了,那首詞放出去一天多了,再過兩天就能傳遍這太平府,只看林丞相如何處置了,今晚上就帶沈阿婆去看看那個趙氏去。李小幺打定主意,叫長遠進來吩咐他準備夜裡去白雲山的事,自己歪在榻上,準備睡一覺養養精神,夜裡可是要忙一整夜的。
樑地元豐城山濤園,呂豐正沖水巖跳腳大叫:“他到底把小五弄哪兒去了?啊?他把小五支使哪兒去了?小五一個姑娘家!他再這麼陰陽怪氣,別怪我不客氣!”
“說得好!”水巖鼓掌叫好:“就該這樣,走!我陪你去,這就找他去!誰怕誰啊!對他不用客氣!”呂豐惱怒的點着水巖,沒往前衝,倒往後跌坐在搖椅中,撫額哀叫道:“你說,小五到底去哪兒了?難道就沒人知道?南寧和西安跟着去的,你說說,能去哪兒?我不是對他客氣,可我打不過他!”水巖‘噗’的笑出了聲,呂豐到這元豐城,是準備辭行後就啓程趕回信陽,可緊趕慢緊過來,居然沒見到李小幺,呂豐這就鬧起來了,說什麼也要跟李小幺辭了行才肯啓程,跟蘇子誠軟磨硬泡,可還是沒討到半點李小幺的音信,氣極了想動手,蘇子誠功夫比他好,下手比他狠,動了手倒更吃虧,水巖這幾天被呂豐的抓狂跳叫逗得心情大好,有了樂子,乾脆也不再想自己那泥在沼澤中的差使了。
“笑什麼笑!你幫我想想法子!想想法子啊!”呂豐仰倒在搖椅上哀嚎道,水巖站起來,抖了抖長衫建議道:“在這裡叫有什麼用?走,咱們去議事堂看看去,要想法子也得到那裡想法子不是!”呂豐忙跳起來,拉着水巖就往外奔:“這話有理!趕緊趕緊!你說小五到底去哪兒了?”
呂豐拉着水巖,一路急走進了議事堂,穿過候滿了官員的穿堂,穿過院子,一直衝到堂門口,東平急忙攔在兩人面前,陪笑拱手道:“兩位爺請稍候,容小的先通稟了。”水巖停住,客氣的示意東平進去稟報,呂豐不滿的‘哼哼’着,卻不敢往屋裡衝。
東平進去稟報了小半刻鐘,水巖搖着摺扇,笑眯眯安閒的等着,呂豐揹着手,焦灼的在檐廊下不停的轉着圈,在呂豐暴跳起來前,東平掀簾出來,恭敬的讓着水巖和呂豐進去。
蘇子誠端坐在厚重的几案後,頭也不擡的問道:“有什麼事?”水巖看着呂豐,推着他,示意他答話,呂豐叫道:“小五到底去哪兒了?你就不怕她出事?”蘇子誠緩緩擡頭看了呂豐一眼,垂下頭繼續看着文書,揮了揮手說道:“這不是你該管的事,回去吧,你大哥今天來信催問了,趕緊啓程趕回信陽去,不能再耽誤了!”
“你不告訴我小五去了哪裡,小五要是有個萬一••••••我要見了小五再啓程!”呂豐咬牙堅持道,蘇子誠臉色變了變,猛的擡起頭,冷冷的盯着呂豐訓斥道:“這是什麼話?!什麼小五有個萬一?我看你是昏了頭了!出去!”呂豐擰着脖子還要說話,水巖一把拖住他,一邊用力往外拖,一邊低聲勸道:“先出去,出去再說!”呂豐不敢強留,由着水巖拖出屋,水巖拖着他出到院子裡,低聲責備道:“不是跟你說過好幾遍了嗎,不能說小五萬一之類的話,這回還是好的,上回那一硯臺••••••你忘了?爺如今這脾氣,唉,今天又被你句話說火了,算了,明天吧,只好明天再來問了。”呂豐呼了幾口粗氣,也只好垂頭喪氣的由水巖推着回去了。
蘇子誠看着呂豐和水巖出了屋,只覺得心底的煩躁幾乎壓不住,放在案上的左手抓着手邊的摺子,一點點攥成一團,東平垂手侍立在屋角,大氣也不敢出,蘇子誠閉着眼睛調了會兒氣息,伸手取過幾案正中的紫檀木匣子,用力按下中間處,匣子彈開,蘇子誠低頭看着匣子裡那張薄薄的紙片,這字寫的真難看!這寫的什麼信?不等於什麼也沒說?她在太平府動作頻繁,她那脾氣,萬一••••••蘇子誠猛的合上匣子,呆了片刻,站起來走到窗前,揹着手看着窗外出神,萬一••••••這些天,他一天比一天後悔,萬一有個萬一••••••蘇子誠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只如百爪撓心,沒有萬一,她那麼慧黠靈動••••••蘇子誠閉了閉眼睛,他當時真是昏了頭了,怎麼答應讓她去了太平府,那是什麼地方!自己置她身處險地,卻無能爲力!
“太平府有什麼信兒沒有?”蘇子誠頭也不回的問道,東平忙小心的答道:“回爺,就昨天那封,今天還沒收到信兒。”
蘇子誠看着窗外,微微仰着頭,閉着眼睛,努力壓着滿心的煩躁和焦慮,他真是糊塗了,怎麼讓她去了太平府那樣的地方!蘇子誠擡手重重拍打着窗框,突然轉身看着東平厲聲吩咐道:“去!讓人押着呂豐啓程,今天晚上就走!把他押出樑地!”
“是!”東平急忙重重答應,一個字不敢多問,等了片刻,見蘇子誠沒有別的吩咐了,垂着手退出屋,站在院子裡苦惱了片刻,長長嘆了口氣,苦惱萬分的去尋呂豐傳話去了。
水巖又是哄又是勸又是嚇,緊拖着呂豐將他拖出山濤園,又往前拉了十幾步,低聲勸道:“你在這裡跟他較什麼勁?胳膊能扭得過大腿?你聽我說,啓程就啓程,上路就上路,在樑地他管得了你,出了樑地,出了北平,他還能管得了你?你不就能由着自己性子了?好了,聽水二哥的,別在這裡跟他較勁,走吧走吧,趕緊回趟家,趕緊趕回來,你放心,小五的事我盯着,小五/不會有事,她能有什麼事?好了好了,趕緊啓程吧。”呂豐被水巖推着上了馬,低頭看着水巖說道:“你這一堆廢話裡,就那一句說的對,他還能管得了我?好了,我走了!你回去吧,就此別過!哼,咱們走着瞧!小五若有半點不好,咱們沒完!”呂豐衝着山濤園大門狠狠的呸了一口,揮着鞭子縱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