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鄭成凱他們上山,張沁兒心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似乎自己也想跟着去親眼看看,似乎又有些害怕在打虎的過程中被瘋狂的老虎誤傷。
想了想,也只能祈禱鄭成凱他們順順利利的把老虎打死了。
正要回家之際,就看到張老頭頗有些遺憾的望着遠山,滿臉的鬱結愁緒。
“爺爺,你怎麼了?”張沁兒關心的問着。
張老頭這才反應過來,看着張沁兒不免又嘆息了一聲,他內心有很多話想說,但是卻找不到一個訴說的人,盯着張沁兒一會,張老頭覺得這個孫女是個心靈剔透的人物,這才決定把自己心裡的話說出來。
“我這是難過啊。”
張沁兒詫異,這有什麼難過的?“怎麼了?”
“我身爲富足村的里正,原本村裡出了大事,都得我去衙門稟告,並且幫助衙門辦事,可是……我畢竟老了啊,反應慢了一些。”在張老頭的訴說下,張沁兒才知道在發生山裡有老虎的事情之後,張老頭也是去衙門稟告過的,只不過他的手腳比田家要慢上一些。
再接下來,田家老小都上山打虎去了,而田家的媳婦也端出做好的餅子饅頭什麼的,這可謂是面面俱到了!但是這樣一來,就顯得張老頭這個里正一無是處了!張老頭縱然不是好爭之人,也難免會難過傷心。
張沁兒默然,田家的做派其實是很正常的,符合自身利益和對上級的巴結,只是張家太不上道了而已!
要知道張老頭是做了一輩子的農民,眼界有着農民的侷限性,除了培養出一個秀才兒子外,沒有什麼值得說的功績了,再加上張老頭的木訥不言的性格,以及得過且過的心態,他的魄力和毅力自然就比不上田老頭了!
如今張家分家之後,總體實力更是大減,家中物品被連氏掌管,連氏也是小門小戶的人,只盯着眼前那一點,沒有什麼遠見,哪裡捨得把家裡的糧食拿出來給人家吃呢?既然沒有付出,自然也就不要期待回報了。
種種情況之下,不要說張老頭並不知道如何討好上面,就算知道,也要看家裡人配合不配合了……不過估計是沒戲的了。
比如這次上山打虎,這可是富足村一件大事!去的人幾乎就是富足村的英雄了,可是張老頭上了年紀,自然是去不了的,而張志廉身體孱弱,是一介書生,加上性情膽小,趨利避兇,自然找理由不去,張俊峰倒是想去,卻被謝氏給阻止了,畢竟打虎可是有危險的,一個不好,後果就難說了,剩下的便是婦孺了,也就是說里正一家竟然沒有一個人參與上山打虎這件村裡的大事!
縱然張家的人各有各的緣由,但是里正一家在這件事上一個男丁都沒有爲村裡做出努力和貢獻的話,其他的人心中多多少少會計較的。
張老頭滿臉的愁容,忽然挫敗的嘆息:“當初這裡正就不該和田家爭,現在反而讓人看笑話了。”
張沁兒知道張老頭不適合當里正,但是當初爲了家裡的情況,硬是和三叔他們一起把張老頭推上了里正的位置,而張老頭在當了里正之後,也儘量的幫助村裡的人,倒也盡到了職責,只不過他自身魄力不行,而身後的力量也太小了。
“爺爺,你也別說這喪氣話,要不是我爹和三叔現在都在縣城裡做事,脫身不開,不然也是會上山打虎的。”張沁兒寬慰着張老頭,而張老頭在聽到張志仁和張志禮時,更是心中情緒糾結,不知道該如何說纔好。
過了一會,他纔沒精打採的說:“地裡還要澆水,先回去了。”
目送張老頭略帶佝僂的背影,張沁兒一時無語,不管如何,張老頭的性格就已經決定了他的命運了!不過至於張老頭能不能夠繼續當里正,張沁兒倒不是特別的憂心,反正如今他們家已經在村裡站穩了腳跟,其他的也就不重要了。
今天大家上山打虎,山林子肯定不平靜,所以村裡的婦孺們都老老實實的呆在家中,就連撿柴火都不敢走遠了。
張沁兒自然也老實呆在家中和楊氏一起做針線活打發時間,福兒無聊的趴在牀上,用手捧着下巴看着她們。
正在寂寂無聲時,馮氏抱着甜兒、張樂兒則牽着小寶一起過來了,手裡還拿着針線,看來是要過來一塊兒做針線活的。
張樂兒看見張沁兒也在做針線,不由得朝她走去,打量着她手裡的活,那是一件月白色的棉布料子,被張沁兒剪裁的奇奇怪怪,不像衣裳也不像比肩。
“沁兒,這是什麼?你不會在浪費布料吧?二伯孃也不說你啊!”張樂兒誇張的說着,不等張沁兒說什麼,又得意的說:“我如今已經會做簡單的衣裳了,我娘說等我再練練手,就算出師了。”
這是福兒擡頭看着她說:“樂兒姐,這是我姐姐給我做的睡衣。”
“睡衣?”張樂兒好奇的接過張沁兒還在做的半成品,看了之後,不由得面色詭異,一旁的馮氏也頗爲驚訝,說:“這……”
楊氏自然知道她們心中所想,卻無奈的搖了搖頭,說:“現在天熱的很,沁兒怕熱,就自己弄了這樣的睡衣出來,福兒看見了,也喊着要一件,我想着這也是晚上睡覺的時候穿,只要關好門窗,倒也沒有什麼事,就隨她了。”
馮氏就說:“最近幾天倒是還有些熱,但是也快涼爽了,再過不久可就中秋了,對了,你們家中秋想怎麼過?”
最近幾天算是秋老虎,按理已經進入十月多,天氣也該逐漸涼爽的了,聽到中秋節,楊氏面上泛起笑容,到那時候張志仁和晗生他們可就要回來了。
於是笑着說:“還能怎麼過?他們能回來就不錯了。”
馮氏說:“我的意思是我們自家過自家的,還是去老宅過?”
楊氏就愣住了,中秋節是一家團圓的節日,按理來說,就算是分家了,那也該在中秋、過年的時候一起過的,不過她們家的情況有些特殊,所以一時間倒也不知道怎麼辦纔好。
張樂兒則直接說:“娘,你們操什麼心啊,就算我們願意去,也要看人家歡迎不?”
馮氏蹙眉瞪了張樂兒一眼,張沁兒忙幫腔:“樂兒說的也是,到時候看情況吧,不過依我看,在自家過的可能性蠻大的。”
“等志仁他們回來再說吧,反正我們都各自準備準備就行。”楊氏含笑說着,這些事情就讓男人們決定去吧!
馮氏也就點了點頭,她們帶來的針線都是繡品,家裡人的衣裳都做的差不多了,剩下只要冬天再做幾件冬衣就行。
楊氏看了一眼半成品的繡品,問着:“這些日子應該繡了不少吧?”
馮氏就說:“還行,有一些了,等中秋志禮回來之後,就讓他把我們的繡品都帶去賣了吧。”
張樂兒一聽,忙說:“娘,幹嘛叫爹代賣?他一個大男人的,怎麼好去賣繡品?何況賣了繡品總要帶繡布什麼的回來吧?沒有繡布我們繡什麼啊!何況沁兒不是每月也要去縣城一次看賬冊拿分紅的嗎?我看還是我們自己去縣城一趟的好。”
算算時間上個月的賬冊分紅已經算了出來,張沁兒也該去縣城一趟了,不過她早就和賞墨軒的程掌櫃商量好了,若是沒有準時去,只管替她把分紅銀子留着就是了,反正偌大的賞墨軒是跑不了的。
墨汁分紅的事情,張沁兒沒有讓張志仁插手,而張志仁也頗爲讀書人的氣節,也沒有強行插手,一直都是張沁兒自己打理的。
馮氏自然知道張樂兒小女兒心思,又喜歡縣城的繁華之處,這些日子呆在無趣的村裡早就無聊的緊了,於是也不好攔着她,就說:“那行,等我們的繡布都繡好了,你和沁兒就去縣城一趟吧,正好買些家裡需要的東西回來。”
“哎!娘,我們知道了!”張樂兒笑眯眯的,一雙眼睛宛如初一的月亮一般,眯成一條線。
張樂兒長得很好看,至少在張家姐妹裡算是拔尖的了,經過一段時間的嬌養,她的皮膚出落的更好了,此時她一笑,彷彿有光輝籠罩她一般,讓人異常的注目。
楊氏打量着張樂兒,又看着一旁沉靜的張沁兒,不免嘆氣着,她總想嬌養着張沁兒,但是張沁兒自己是個好動的人,時不時就想着去山裡弄些山貨回家,喊都喊不住的,每次教訓她,她又嬉皮笑臉的說等冬天到了,皮膚自然就白了,弄的楊氏哭笑不得。
“對了,二嫂你和沁兒不如也在家做繡品吧,反正家裡的事情不多,做繡活還可以多少換一些錢。”馮氏鼓吹着楊氏,楊氏卻沒有太多的動心,她說:“我手粗糙了,做針線不行了,勉強做件衣裳還行,繡活那些細針細線的,我手一碰,就得毀了,何況等天氣不那麼熱了,我還得多開墾一些荒地,這紅薯豆子玉米什麼的,都是好養活的東西,我打算多開墾荒地,明年就用來種這些東西。”
馮氏一聽,也不好勉強,只是勸說着:“二嫂你也別太拼命了,我家志禮都對我說,他在外面做事,家裡的活幫不上多少忙,家裡現今有幾畝地種些當季的菜蔬夠自家吃就行了,也別叫我太累了。”
楊氏就笑,說:“志仁也是這樣說的,只是我自己坐不住,我又不像你,還可以和樂兒一起做針線,不過我也不會勉強自己,能開墾多少,就開墾多少吧,反正也不非要弄多少荒地出來。”
“這樣纔對,說着我也想開墾一塊荒地,等着明年種紅薯用呢,今年沒有種紅薯,全是花錢買的,樂兒和小寶都喜歡那紅薯幹,沁兒做的那紅薯粉太麻煩,我做了一次,就不太想做了。”
楊氏也想起那紅薯粉的做法來,不由得說:“雖說那紅薯粉用來炒菜真的不錯,可是我真心疼呢,那麼多紅薯都得浪費掉了,雖然家裡養着雞,可也心疼。”
“對了,二嫂你之前不是一直說想養頭豬嗎?怎麼還沒有養?”馮氏就問着,如果養了煮,張沁兒想弄紅薯粉什麼的,楊氏就不會這麼心疼了,反正剩下的紅薯渣可以給豬吃。
提起這養豬的事情,楊氏也無奈了,說:“我倒是想養,可是沒有豬仔給我養啊!我託人給我打聽着呢,誰家有好的豬仔,我再養吧。”
幾個人說着閒話,時間慢慢的過去了,吃過中飯,天氣就忽然變天了,天空陰沉着,太陽也不知道躲到哪裡去了,看起來像下雨,卻又不像。
張沁兒看着窗外的青山,心想也不知道這會兒山裡的鄭成凱怎麼樣了,說起來他也才十四歲而已,就跟着去山裡打虎,也虧了他爹鄭伯景放心啊!
等張沁兒把福兒的那件睡衣都做好了,屋子裡的光線就暗淡了下來,楊氏收拾着衣裳布料,說:“別做了吧,這光線太暗,省的傷眼睛。”
馮氏和張樂兒也收拾了針線,然後說:“我們去祠堂那邊看看吧,鄭大人他們估摸着也該回來了。”
幾個人走到祠堂的時候,就看到那裡已經等着許多人了,雖說打虎主力是鄭伯景帶過來的那些捕快衙役們,但是村裡上山的村民也不少,此時大家都焦急萬分的等待着。
周光勇的媳婦陳氏也在其中,看見張沁兒她們,就笑着打招呼,幾個人就走到一塊兒去,楊氏問着:“他們還沒有消息嗎?”
陳氏搖了搖頭,說:“沒有呢,光勇上山前就吩咐了我,讓我別去山裡,省的老虎發狂到處亂跑,碰上就不好了。”
大山茂密,重重疊疊,人站在村裡,壓根聽不到絲毫虎嘯之聲,自然也無從知道打虎的人怎麼樣了。
着急的等待着,時間似乎過的異常的緩慢,天色似乎越發陰沉了,儼然有下雨的跡象,忽然有人驚呼起來,她指着下山的路,大聲說:“快看!鄭大人他們回來了!”
大家朝她指着的方向看去,果然遠遠的看見有人影從山裡下來了,跑在前面的,自然是騎馬的捕快衙役們,後面則跟着村民,似乎累的極了,有不少人找了木棍支撐着身體下山。
“是老虎!是老虎!”
“呀!真的是老虎啊!”
當大家看到馬背上馱着的老虎之後,整個氣氛都熱烈起來了,大家紛紛跑了過去,都想近距離看看老虎的模樣,老虎這種野獸,大家多少都聽說過,但是親眼見過的卻沒有幾個,此時大家可都好奇着。
張沁兒一眼就看出那匹駝老虎的馬是鄭成凱的,此時他混在走路的村民中,身上沾了不少泥土灰塵,手腕處似乎被什麼東西傷了,有一道三寸長的劃傷,敷上簡單的止血藥草,已經沒有流血了。
不止鄭成凱,其他的人多多少少也都受了一些傷,身上髒兮兮的,看來是費了不少力氣的纔將老虎打死的了。
當大家都到了祠堂之後,就停住了腳步,鄭伯景意氣風發,一雙眸子中充滿了熱血和激情,隱隱間有一種睥睨天下的氣勢,他沉聲說:“鄉親們,富足村的老虎已經打死了,今後大家就安心生活吧!”
又有一個捕快說:“整個山區我們都搜索過了,沒有什麼大型的野獸,大家可以放心上山採集山貨了。”
“太好了,老虎死了!我們再也不要怕老虎了!”村民們神色激動,個個盯着那馬背上的老虎,有膽大的還想伸出手去摸一下。
老虎估計才死沒有多久,傷口的血殷紅一片,張沁兒站在旁邊打量着,發現老虎的身上至少有五六個傷口,看來這虎皮算是白瞎了。
鄭成凱走到她身邊,得瑟的說:“我射中了它的屁股!”
張沁兒翻了翻白眼,說:“射中屁股會死嗎?”
鄭成凱男子氣概無法接受了,正要辯論一番,就聽張沁兒盯着他受傷的手看,語氣中頗帶關心之色:“你的手怎麼受傷了?嚴重嗎?”
鄭成凱被關心之後,心情舒暢了一些,擡手看了看傷口,大氣的說:“沒事,小傷,是被老虎追的時候不小心被樹枝劃傷的,不深,過兩天就好了。”
“你被老虎追了?”張沁兒嚇了一跳,天啊!老虎的速度哪裡是人可以比得上的?就算鄭成凱當時是騎馬的,馬在面對萬獸之王的老虎時,也會瑟瑟發抖,只剩下逃命的份了!可以想象當時的情況是多麼的危急!
鄭成凱白了她一眼,說:“你當老虎是死的?我們要圍剿它,它能不跑?它能不追?好在我們的馬都是從軍隊里弄出來的,一般的馬在看到老虎時,估計得都嚇的到處亂跑了!”
張沁兒敏感的抓到一個關鍵詞……軍馬!軍用馬都是經過特別訓練的,自然比一般的馬匹要好上許多,只是據她所知,衙役們用的馬絕對不是軍隊裡出來的吧?
不過她沒有打算深問,估計也難免少不了那種私底下的勾當吧!
鄭成凱沒有注意她的異色,還在誇誇其談,把大家打虎的過程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原來他們靜悄悄的來到老虎洞穴附近時,先是觀察老虎在不在,恰好那會兒老虎正在洞口眯眼休息,旁邊堆着一堆還帶着鮮血的動物骨骸,倒是讓他們找了個正着,打虎英雄們紛紛熱血難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