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時候,天氣突然驟變起來,西邊的雲彩頓時消散不見,只留下厚厚的黑白色雲層,就連風也帶着難得的幾分涼意。
看來是要變天了,不過夏季多陣雨,維持的時間並不會太久。
張志仁和張志禮怕趕上下雨不方便,趕緊把東西準備準備,打算去張家老宅走一趟,因爲晗生和永安畢竟不在村裡生活,鮮少回來,所以時不時張志仁會帶着晗生他們也去一趟張家老宅。
“姐,我和黃叔叔說了,他說最好還是你親自過去說下比較好,他纔好照着你的要求去看。”福兒一回來,就趕緊把這消息告訴給張沁兒聽。
黃大安這是怕福兒年紀小,傳話不精準呢!張沁兒想了想,也覺得買宅子的事情是大事,還得自己去說說,把要求什麼的都說好了,黃大安纔好去縣城打聽。
“那好。”張沁兒點了點頭,對張志仁說:“爹,我也去,看過爺爺就去黃叔叔家有事。”
張志仁下意識的就說:“是要買地的事情?”
他知道張沁兒拜託黃大安去各處給看地買地,順便還可以因此給一些中介銀子,幫襯下黃大安的生活,對此他也是贊同的。
“不是,我和哥哥他們打算在縣城裡買個宅子,所以叫黃叔叔去打聽打聽。”
“好端端的買宅子做什麼?”正在準備東西的楊氏不解的問着,她覺得鄉下這屋子很好,還是去年新砌的,哪裡犯得着去縣城裡買宅子,沒準縣城裡的宅子還不如她們家住的舒服呢。
張沁兒就說:“當然要在縣城裡買個宅子,現在哥哥和永安住在學舍,但是那地方住的可不舒服的很,再說了,爹和三叔住的地方也簡陋呢,這大熱天的不熱死個人去!”
楊氏沒有去過張志禮住的地方,但是張志仁住的地方可是知道的,因爲擔心夏天炎熱不好睡覺,還特意用細棉布做了又薄又吸汗的中衣。
“哎呀,那也是,你爹還要在縣城裡做事,那住的地方可太差了,先前是因爲家裡沒錢,把租的房子退了,現在手裡有些錢,也應該置辦一處宅子,也不需要多大,能夠住的舒服就行。”楊氏猛然一拍手,果斷贊同了張沁兒的打算。
倒是張志仁蹙眉不語,似乎在思索些什麼,過了一會兒,才說:“你娘說的對,買可以,別買太大的,費錢!再者明年我也就從縣城裡回來了,宅子夠你三叔和晗生永安住就行。”
張志仁這話倒像是打算買個頂小的了,張沁兒不由得無語,她雖然也沒有打算買個多大的宅子,但是好歹也要適中,方便他們一家人隨時去縣城小住幾日才行,不過這話她沒有和張志仁說,反正買宅子的事情自己去辦好,錢銀也在自己手中。
於是一致決定買宅子之後,就準備出門了,一路上永安顯得很是歡快,他拉着張沁兒的手期待的說:“姐,要買個漂亮一些的宅子,到時候我好請同窗去家裡玩,上次我去了一個同窗家裡,他們家不大,但是可好看了,他姐姐喜歡花,種了一屋子的花,前院後院的,就連窗戶上都擺着幾盆水仙。”
張沁兒不由得打趣:“你這是喜歡別人的宅子呢,還是喜歡別人的姐姐呢?我們家的花不也挺多的?就沒瞧見你誇一誇你姐!”
永安臉色微赧,訕訕的說:“你那是隨地灑的花種,人家那是用盆子精心養出來的。”
張沁兒斜眼看着他,淡淡的說:“那以後買了宅子,你就厚臉皮去求幾盆花回來,也省的我花錢去弄了。”
永安撅嘴,鬱悶的垂頭不說話了,他本意明明不是這樣的好不好!他只不過想讓自己的家比那個同窗的家更好看而已!
不理會永安這些小心思,大家已經快到張家老宅了,所有的人不約而同的收起了各自心思和情緒,儼然一副態度沉重的模樣。
遠遠的看到張家老宅的大門打開着,院子裡曬着一地的花生,眼看着就要變天了,還沒有收拾裝好。屋子中靜悄悄的,似乎沒有人在的樣子。
“小姑姑?蓮兒姐?”張沁兒張口叫着,一般情況下張貞娘和張蓮兒都會在家的,她們兩個都已經是及笄的姑娘了,輕易不會出門去。
但是幾聲叫喚之後,依舊沒有任何人回答,張志仁看着一地的花生,說:“眼看着這陣雨要下了,我們趕緊先把花生給收拾好。”
張志禮應着,也覺得不應該放任花生被淋壞了,於是朝堂屋裡去拿麻布袋和鏟子出來。
張志仁則去拿了一把用細竹枝編成的掃帚,花生似乎剛從土裡挖出來不久,花生殼上還沾着不少泥土,曬開之後灑落在地上,拿竹枝掃帚一掃,就掀起一陣塵土來。
一院子的花生可有不少呢,晗生和張沁兒他們也沒有閒着,一塊兒幫忙,永安人小,則扯着袋口,晗生那鏟子裝花生倒進去。
花生裝進麻袋之後,張志仁和張志禮各自提着一麻袋,放到不會被雨淋到堂屋,張沁兒則帶着晗生他們去廚房拿水洗手,畢竟在這裡住了一段時間,他們對這裡還是很熟悉的,進了廚房,粗略的一掃,就看到廚房裡幾乎沒有多少糧食,看樣子即使張志仁和張志禮兩家搬出去了,連氏依舊習慣掌控吃食的分配和安排。
正在洗手的時候,張貞娘和張蓮兒回來了,身後還跟着許氏。
“二哥三個,沁兒你們怎麼來了?”張貞娘一愣,呆呆的看着他們。
張蓮兒也打過招呼,看了一眼地上,知道花生已經收了起來,忙說:“謝謝二叔三叔你們幫着把花生收拾好,我剛纔還想着快要下雨,但是院子裡的花生還沒有收呢。”
許氏對他們笑了笑,說:“貞娘凡事想開一點,事情總會解決的。”
張貞娘低垂着頭,一副無措的模樣,但是眼眶紅紅的,一看肯定是哭過了。
看着這般無精打采似乎受到打擊的張貞娘,張沁兒很是好奇,張貞娘不是每天都呆在家裡刺繡嗎?還能出什麼事情?
“小姑姑,你發生什麼事情了?”張沁兒開口問着。
張貞娘越發垂着頭,一副不肯說的模樣,張蓮兒給許氏使了一個眼色,扶着張貞娘說:“小姑姑我們先回屋去,待會爺爺他們也該回來了。”
待她們走了,就只剩下許氏一個人,這時就連沉穩的張志仁也不由得催促許氏:“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許氏先是嘆息一聲,這才慢慢的把事情一一說了出來。
原來今天下午的時候,田家老大的兒子田才恩帶着一夥村裡的孩子偷摸進了張家老宅的後院,打算去看兔子,但是卻被田老三發現,覺得這樣不好,難免別人還以爲你在偷東西呢,所以就進去讓田才恩把人給帶走,結果這田才恩也是一個十足的調皮搗蛋鬼,一點都不怕田老三這個叔叔,硬是和田老三玩了你追我趕的遊戲,結果田老三在捉田才恩的時候,不小心摔進了張貞孃的閨房,而當時張貞娘正在試新做的褻衣。
聽完之後,大家就無語了,在這個時代,嚴格的來說,穿着褻衣的張貞娘已經算是被田老三給看光了!一個未出閣的女子被人看光了,這事可大可小啊!
“里正他們都去田家說事去了,就讓貞娘和蓮兒到我家坐坐,省的在家裡亂想。”許氏長長的嘆息一聲,也爲這件事感到不可思議,頗爲同情張貞娘。
“按理來說,要麼田家道歉,答應不將這事說出去,要麼就得娶了貞娘才行,不過因爲下午院子裡孩子多,雖然還不懂事,但是都看到了,難免會出去到處嚷嚷,想瞞怕是瞞不住了。”
許氏說的,就是目前事情發展所必定的預測結果,不過田家的家底不錯,加上田老三的年歲也正好和張貞娘相匹配,若是成親的話,倒也算是一樁喜事。
“田老三……”張志仁呢喃着,田老三今年十八歲,雖然還沒有娶妻,但是先前有從田老大那裡聽到口風,說是想給田老三說親,這田老大和田老二在縣城衙門裡混的熟了,自然有想抱他們大腿的人家願意與之成親。
“田老三倒也還算可以,人長的不差,又是一副熱心腸子,就是做人有些沉不住氣,總是喜歡瞎湊熱鬧的感覺。”張志禮做出一箇中肯的評價,站在張貞娘這邊,他自然是希望田老三就此娶了張貞娘。
那麼誤進閨房的事情,也可以弄成一段佳話。
這種事情張沁兒和晗生他們這些小輩不好插嘴,只站在一旁聆聽,就張沁兒對田家的認知,覺得小姑姑這樣的人嫁進去倒也不錯。
幾個人說了一番話,就看見張老頭帶着張志廉他們回來了,這次的事情太大條,就連不愛出門走動的連氏也都一起出去了。
看見張志仁他們,連氏的臉色略微的有些不太好,就像是被外人撞見家中不光彩的事情似的,擺了臉色之後,直接進了房間裡。
“你們來了,快進來坐。”倒是張老頭看見他們,趕緊招呼着,一看地上曬着的花生已經收起來堆在堂屋了,便知道是張志仁他們做的,心中不由得安慰許多。
進了堂屋,分主次坐下,張志仁就忍不住問着:“爹,貞孃的事情田家想怎麼解決?”
許氏也沒有走,正在旁邊聽着,心中也頗爲關心,這若是成了親事,可就得準備起來了。
張老頭先是沉默了一下,然後才悶悶的說:“田家還沒有準確的說法。”
沒有準確的說法是什麼說法?張沁兒和晗生他們對視一眼,眼中閃過一絲異色,看來田家對於和張家結親不是那麼熱忱了。
雖說田老三是爲了帶走頑皮的田才恩,這才誤打誤撞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但是不管怎麼說,這清白姑娘的身子被他看了去,可不太好的。
“那爹打算怎麼辦?”張志仁斟酌着詢問。
“能怎麼辦?先這樣吧,明天再去商量一下。”
張老頭的神色帶着一絲苦悶,除了這次田家沒有爽快的給出結論,還有就是他是想給貞娘好好的挑一個人的,去年鬧出騙婚的事情,張老頭覺得很是對不起貞娘,只是還沒有找到合意的人,又發生這樣的事情,真是讓人頭大啊。
除了張老頭是真心實意爲張貞娘着想外,謝氏的臉色也不大好,甚至有些懨懨的,她心裡看好田老三,這些時日沒少和田家媳婦湊合在一起說話,時不時也帶着張蓮兒去跟着田家媳婦學習做飯的手藝什麼的,爲的不就是想讓張蓮兒嫁進田家嗎?
謝氏沒有什麼大的見識,在她看來,像田家這樣的生活,這樣的人家已經是打着燈籠都難找的了,豈料她算盤還沒有開始撥動,就便宜張貞娘那傢伙了!
謝氏恨啊,恨不得在房間裡試褻衣的是張蓮兒啊!
“爹,你也先別急,這事就算田家願意娶我們的貞娘,我們也得多考慮考慮,貞娘方方面面哪裡都不差,找個和田家差不多的小子還是輕易的事情。”張志禮安慰着張老頭,雖說現在田家眼看着比張家強,但是張老頭好歹還是里正,而貞娘是最小的女兒,不管是張老頭還是哥嫂們,都不會輕易怠慢了張貞娘去。
“就是,我們要是逼的太緊,沒準田家還以爲我們賴上了呢!要我說,田老三這孩子還是輕浮了一些,做事不踏實不穩重的很。”張志仁也緊接着出聲說着。
“還愣着做什麼?天都快黑了,還不快去煮飯去!”突然連氏打開房門,冷臉就教訓了一頓,說的卻是謝氏。
謝氏苦悶着臉,從連氏手裡拿過今天晚飯用的糧食,磨蹭着朝廚房走去。
“你娘這是在田家受了氣。”張老頭幽幽的嘆息一聲,說:“田老四是個嘴沒把的,說這是貞娘故意的,你娘哪裡氣的過,當場就吵了起來。”
“貞娘故意的?”張志仁和張志禮異口同聲的說着,滿臉的不可置信。
張老頭點了點頭,無奈的說:“當時田老三和田才恩他們在院子裡打鬧,應該是有些聲音的,而貞孃的門是虛掩的,而這個時候貞娘又剛好在試褻衣……”
這話很明顯了,擺明就是說這一切都是張貞娘設計的,爲的自然就是嫁進田家了!
站在門口打算去問連氏事情結果的張貞娘聽了這話,臉色頓時雪白一片,她眼睛圓瞪,看着虛空,滿是悲哀和憤怒。
“爹,你跟他們說,我就算是死,我也不嫁田家!”張貞娘一臉悲傷的站了出來,她看着張老頭心中疼痛難忍,忽然掩面跑開了。
張貞孃的突然出現又突然跑開,讓大家都手腳無措,張沁兒則拉着永安趕緊去追張貞娘,反正他們留在這裡,也不能說些什麼。
家裡就這麼大點的地方,張貞娘自然跑不到哪裡去,張沁兒很快就追到張貞孃的房間中,只可惜房門被緊鎖着了。
張沁兒拍着張貞孃的房門,嘴裡喊着:“小姑姑,你開開門啊。”
“小姑姑我們給你帶了好吃的點心呢!你快開門啊!”永安開口就用美食誘惑。
但是任由他們好說歹說,張貞娘就是不開門,只隱隱聽到屋內有低聲啜泣的聲音傳來。
“沁兒,小姑姑怎麼了?”剛回到自己房間休息一下的張蓮兒聽到聲音趕緊走了過來。
“小姑姑聽到一些不太好的話,很傷心。”張沁兒攤手,無奈的說着,當初張老頭說那話的時候,誰也沒有想到張貞娘會過來啊,何況那也只是田老四的話,按照田老頭他們的爲人,再怎麼的肯定也會教訓田老四一頓的。
但是貞娘這人認死理,聽了這話,怎麼能夠不傷心?
“小姑姑,不管怎麼樣,你開開門,我們說道說道。”張蓮兒也加入說服安慰張貞孃的行列。
三個人拍了一會兒門,或許張貞娘覺得這樣不好,過來開門了,不過她一直悶悶的,低垂着頭,整個人都瀰漫着一種無法言說的悲傷。
“小姑姑……”
“我不是故意的!當初我在房間裡,根本就不知道那些人闖入院子,何況我在自己家、自己房間裡換衣裳又怎麼是故意的!”張貞娘一開口,就是訴說自己的無辜,任何一個女人在發生這種事情之後,還被人污衊,心裡都是難受的。
張蓮兒走過去,抱着張貞孃的肩頭,無聲的安慰着她。
“小姑姑,你放心,這件事我們一定會讓田家給你一個交代的。”張沁兒看着這樣悲傷難受的張貞娘,心情也不好,縱然被人看了去,對女子名聲不好,但是田老三也討不到好去!他這浪蕩輕浮無恥的名聲也坐定了!
張貞娘似乎並沒有把張沁兒這話聽進去,整個人還是沒精打采,她幽幽的說:“我活着也沒有什麼意思了,乾脆絞了頭髮做姑子去算了。”
“呀!快別說這樣的話!”張蓮兒忙呸了一聲,小聲的說着:“胡言亂語,大風颳過。”
看着張貞娘一時半會恢復不了,張沁兒也無法再安慰,這事還得看田家打算怎麼做了,不過站在張貞娘這邊,張沁兒肯定是不希望張貞娘吃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