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知道,姜家一直在跟洪家暗暗較勁兒,是以,對洪家的事情便多了幾分關心,東家便總叫我對洪家的一些事情多多關注,像是那些下九流的行當,都是交給我來盯着的,走鏢這次發現出事,也是意外牽扯到。”
涉及到姜家的秘事,金四爺抿了抿脣,並不細說是如何意外牽扯到。
他停頓下來,見桌上有水壺,給自己倒了杯水,連喝了兩杯,衝因爲疏忽怠慢而有所慚愧的寶瑛不在意的擺了擺手,才繼續道,“先是你父親走鏢的隊伍,本來都已經到了京西南路的鄧州,再渡過一條河,就能回到咱們這地界來,可洪威鏢局卻突然派人傳信過去,叫他們折返到大名府,說又有一趟鏢物要臨時運回來。”
“於是,你父親便又和鏢頭一起,帶着人折回到大名府,可就是在從大名府運了鏢物,準備趕回來的時候,出了事情。”
寶瑛聽他說着這些,聽到這裡,頓時雙手抓緊了衣角。
難怪江鎮遲遲不見歸來!
竟然折返到大名府!
從鄧州到大名府……幾乎跨越了半個蕭王朝的北方!
只聽金四爺繼續道:“大約就在五天前,你父親和其他人運送貨物,離開大名府,打算經由應天府一路回來,然而,剛出了大名府城門沒多久,到了一處郊外,恰好到了夜裡,他們在驛館休息,想不到有一幫亂賊餘孽竟然埋伏在這裡起事,將整個驛館都燒燬了……”
寶瑛一顆心頓時狠狠揪起!
“那驛館裡的人?”她艱難的問道。
“死了一些。”
“我爹身手極好,定然能逃出來……”她慌了神,卻又僥倖的想。
“寶瑛,那幫亂賊餘孽是因爲聽聞定國公府的家眷在內,纔會突然聚集發難,他們在驛館放了火,卻帶人馬守在外頭,若是有人逃出來,便射箭格殺無論……”金四爺嘆息一聲,看着她說道,也是十分不忍。
寶瑛心裡那一簇希望的火苗,頓時被撲滅了。
這樣子,便是插翅也難逃了。
可她很快想到金四爺說過的話:“不是說只死了一些嗎?那以我爹的本事,也定然死不了!”
“寶瑛,我這次專程來跟你報信,是想讓你提前做好準備……”
金四爺頓了頓,看着她蒼白如紙的面孔,面上幾分不忍,但仍舊是如實道,“那驛館裡是真有定國公府的家眷,除此之外,還有許多平民。”
“當時有幾個平民先跑出來,便被那幫餘孽亂箭射死。”
“我這裡打聽到的消息,便是說洪威鏢局的鏢師們聯合定國公府護衛,一起想辦法闖了出去,並僞裝成大名府的官兵過來,和這幫餘孽交涉,將他們引開,才救了驛館裡其他的人……後來硬是拖着一幫餘孽,終於等到了大名府前來救援的官兵。”
“定國公府的護衛,幾乎全部在交涉過程中犧牲……”
“那夜之後,洪威鏢局回來的路上,便帶了一具屍體,可活着的人當中,並沒有你父親。”
金四爺最後說出的這句話,猶如一塊巨石,硬生生砸中了寶瑛,將她最後的那點希望都給砸了個稀巴爛。
她整個人都徹底懵掉。
接着,那種不敢置信的痛楚,便都化爲了淚水,瘋狂地自眼眶中涌出。
她不想使自己發出哭聲驚動到任何人,可卻有一股難以抑制的情緒要掙脫一切的從喉嚨裡鑽出來。
她便只得死死地捂住嘴巴,發出一聲聲低低的、壓抑至極的嗚咽聲……
爲什麼偏偏是江鎮?
寶瑛腦中浮現出江鎮那威武高大的身影,剛毅中總帶着一絲嚴肅的臉龐,不怒自威,常常叫人悄悄看一眼就覺得害怕。
可他看着她的時候,卻總是溫和的笑,將世間最溫暖的關懷給與她,幾乎對她的任何請求,都不會拒絕。
想到當初江鎮曾告誡她,人不能愚善,一味的忍讓,受到欺負就一定要反擊,但也不能盲目行事,只爲了報仇就讓自己走上歪路。
以拳拳之心,教她做人做事的道理……
這些都是身爲長輩者,將她完全看作自己十分看重的後輩,纔會特意用心去提點的。
對她這樣好的人,可現在卻告訴她,他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顧寶瑛越想便越是覺得悲慟不已!
一旁看着她痛哭的知硯再也顧不得什麼所謂的男女大防,心疼的將她擁入了懷中,任由那洶涌的淚水浸溼了他的胸膛。
“寶瑛,寶瑛,沒事,江鎮叔不會有事的!他一定不會真的有事的!”他輕撫着她的頭,眸中滿是疼惜。
“知硯大哥……”寶瑛也忍不住,雙手抓住他的衣襟,腦袋埋在他胸口,終於是放聲大哭了起來。
金四爺看着,只有一臉惋惜的搖頭。
他一向佩服江鎮,覺得對方雖然行事低調,一點也不大眼,卻是一個不可小覷的人物,然而沒想到,竟然會遭遇這樣的命運……
顧寶瑛哭得一抽一抽的,頭痛欲裂,緩了好一會兒,才稍稍平復下來,覺得腦子清醒了一些。
縱使她心中再是難過,可又十分清楚,眼下絕非傷心的時候。
“金四爺,多謝你今日專程跑一趟來通知我這件事,你能得到消息,莫不是洪威鏢局這次跟我爹一起走鏢的其他幾人,已經回來了?”顧寶瑛擦擦眼淚,紅通通的眼睛,小臉則正色詢問道。
“至少今夜就會到縣城,恐怕明日一大早,洪家的人就會帶着他的遺體,來你家裡……寶瑛,你如今已經知道了,可家裡還有你的母親,兄長!你要考慮好如何跟他們說這件事情!還有洪家的人來了,你該如何同他們交涉!你父親是在運鏢途中出事,洪家便須得給你家一個滿意的交待!”金四爺也是神色凝重道。
所謂滿意的交待,說白了,其實也就是賠償。
但一想到這些都是用江鎮的死換來,寶瑛心裡便又是痛楚的一抽。
對她那麼好的,將她當做親生女兒疼愛的江鎮,真的就這麼死了嗎?
不,她要等看過屍體再確定這件事!
她無法相信江鎮會這麼死去!
江鎮一向重視家人,怎麼可能會魯莽行事?
他個性的沉穩,她比誰都瞭解,便是要救別人,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能保全自己,她也不信他會狠心拋棄家人!
“多謝四爺提點,我知道該怎麼做。”寶瑛忍下那股心痛,眸子裡已經是一抹堅毅的光芒。
金四爺看着,暗自點頭。
他之所以會提前過來通知,除了是顧寶瑛給聞氏醫治之外,還因爲他對她年紀雖小卻行事穩重有章法的一種欣賞,相信她即使面對這種局面,也能處理的很好,亦是因爲對她動了一絲惻隱之心。
金四爺今日得了消息,也是臨時決定過來一趟的。
說完這些,他便道自己還有旁的事情,不便久留,又帶着人匆忙離開了。
“知硯大哥,我就擔心我娘……”
屋子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顧寶瑛一想到柔弱的徐氏,小臉上就滿是憂心,“她已經失去過一次我父親,這已是一次極大的打擊……如今要是真的再失去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