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說的什麼話?”徐氏一時無法去理解女兒話裡的意思。
“娘,你是不是這一輩子都忘不了父親了?”顧寶瑛卻忍不住又問道。
“那是你父親,我怎麼可能忘得了?”
“可如果我想要個後爹呢?”
“寶瑛!你一個小姑娘家家,咋能亂說呢?人家裡正是什麼人,我是什麼人?再說了,你父親還在地底下等着我去跟他團聚呢!以後這樣的話,不準再說!”這下,徐氏終於明白女兒這一番話是什麼意思了,她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不知是感到羞憤,還是生氣。
“唉,不說就不說……我只是……我也就一個人瞎想想,就是覺得里正對咱家真好,他對我也好,對你也好,對大哥也好,甚至對知硯都連帶着的好。”顧寶瑛一見她這麼激動,哪還敢再多說什麼?
說完這些話,就收拾碗筷,去竈房忙活去了。
徐氏一個人呆呆坐在那裡,想想女兒的話,又想想夫君,不禁有些埋怨女兒,竟然這麼快就忘了自己親爹。
想了一會兒,又是默默地流眼淚。
若是夫君在地底下知道了他一向最疼愛的女兒,如今竟然想着要找後爹,取代他的位置,會不會傷心難過?
徐氏這麼想,委實是冤枉顧寶瑛了。
畢竟她是一個穿越來的,對那個從未謀面的父親,能有多少感情?眼下她感受到的,自然只有身邊人對她的好,這纔是實實在在的。
不過這一次之後,徐氏對待江鎮的態度,明顯是冷淡了許多。
起先只是話少了。
後來有一次,乾脆直接言明,讓江鎮以後不要再給她家送東西了,她母女兩個受不起。
江鎮本就是一個通透人,一聽這話,立馬明白徐氏可能是察覺到什麼,並且是直言拒絕他,他本就不是那種會糾纏別人的,此後乾脆不再來顧家,若是給寶瑛帶了什麼吃的玩的,都讓江潮送過來。
顧寶瑛對徐氏的固執感到無奈,她那樣嬌柔的性子,再找一個疼愛她的男人,不好嗎?
不過,既然徐氏不願意跟江鎮在一起,那家裡的重擔,她這個做女兒的,就更得一力挑起了。
“娘,我想着把家裡收拾一下,我和你住一個屋,讓大哥和知硯從西邊的廂房搬出來,住進現在住的西里屋,西廂房騰出來,我想在村子裡開一個醫館,這樣可以掙點錢,早點把欠里正叔叔的那幾兩銀子還給他。”這一天,吃罷晚飯,顧寶瑛沒有急着收拾碗筷,而是坐下來,和徐氏商量起來。
這是她早就計劃好的。
附近的幾個村子裡,都沒有大夫,只偶爾有行腳大夫過來。
平常誰若是有個什麼病,能拖就拖,實在拖不了的,纔到縣城看病,可縣城的醫館,要的診金都貴,一般的人家,根本出不起這個錢。
她若是在村子裡開醫館,自然要收的便宜一些。
這樣等名聲打出去,幾個村子裡的人都找她來看病,就算是每次只掙一點小錢,也能攢成大錢。
“不行。”然而,她纔剛提出來,徐氏就一口拒絕。
“爲什麼?”顧寶瑛不明白。
“你一個清清白白的小娘子,再過幾年及笄了,就該說人家,嫁人相夫教子,咋能拋頭露面的去開什麼醫館?有幾個婆家願意要一個這樣的兒媳婦?再者說了,醫娘子的地位一向低人一等,名聲也不大好聽。”徐氏拿一張舊帕子擦擦嘴,說道。
顧寶瑛一聽,簡直不知道,自己是該氣,還是該笑。
她怎麼差點忘了,這是古代?
封建社會,最忌諱的就是良家女子拋頭露面的做生意,這也是爲什麼,商戶的女兒,縱使陪嫁的錢再多,也嫁不了什麼好人家。
就算有一個人能高嫁,嫁到官宦之家,也必定備受婆婆挑剔。
徐氏這麼說,是爲她着想,這本沒有錯,是疼愛女兒的本能。
可問題是,現在她們家是什麼情況?
“娘,我讓你給我找一個後爹,你不願意,我想開醫館賺錢,你說不行,那咱家沒有一點營生,以後吃什麼,喝什麼?你拒絕里正叔叔一番好意,讓人家以後不要再送東西,可現在咱們花的這二兩銀子,吃的這糧食,都是他送來的,不賺錢,怎麼把這錢還給他?你還說要我嫁人,可我怕是連一點像樣的嫁妝都拿不出來,還談何嫁人?”顧寶瑛淡淡的說道。
“我……”徐氏當然答不上來。
“娘,別的我都可以依你,但這是我想做的事情,你不同意就算了,別干涉我就行。”顧寶瑛說着,就起身收拾碗筷。
她只是一個穿越者,並不是徐氏真正的女兒。
要說起來,徐氏這樣的女人,是她在現實中最不喜歡的類型,說難聽一點,就是沒有什麼本事,只能靠男人過活,又弱不禁風,受不得一點摧殘。
還相夫教子……
她作爲一個現代女性,是最不喜歡這種言論的好嗎!
徐氏每天有人伺候吃喝,偏偏還沒有一丁點的危機意識,想必是過去在顧家過慣了這樣的日子,不懂得管家理財。
若非如此,當初在逃難的路上,她多少也會爲自己和女兒打算着,手裡留點錢供日後花銷,而不是被楊氏哄騙着,花光了所有的錢,鬧得後來原主因爲餓肚子,一碗野菜湯,就喝得一命嗚呼。
顧寶瑛嘆了口氣。
既然徐氏這個當孃的不爭氣,只好她自己爭氣了!
而徐氏頭一回被女兒這麼不留情面的數落,自然也是不開心的,可仔細一想,女兒說的,又有哪一句不是實話呢?
她明白自己沒用。
晚上。
顧寶瑛給徐氏端了洗腳水,她還爲晚飯時的口角悶悶不樂,只問了句水溫是否合適,就沒再開口說話。
“寶瑛啊,開醫館,是不是還得找里正幫忙?”倒是徐氏,竟然難得的開口,且還主動提起了這事。
“大概吧。”顧寶瑛卻仍是簡短的答道。
“那你……要不明天晚上,把里正叫過來,請他吃頓飯,問問都有哪些該準備的?”徐氏揣摩着女兒的心情,小心翼翼的詢問道。
聽到這裡,顧寶瑛纔是擡起了頭。
徐氏這是服軟示好?
她有些想笑,也就乾脆沒忍,翹了翹嘴角,但語氣還是一本正經:“娘,你先前那麼跟人家裡正叔叔說話,搞得人家往後都沒法再過來,現在有求於人了,又說要請人家吃飯……娘,你覺得里正叔叔,是這麼任由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嗎?”
“你這麼做,是不是有點不尊重人了?”
“寶瑛……”徐氏羞愧得捂住了臉,“娘知道錯了……那你明天去買肉買酒,娘給他賠罪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