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瑛都跟知硯親自驗過屍了,那遺體就是江鎮無疑。
但她一直都把江鎮當做親爹看待,如今江鎮驟然離世,她一時無法接受這個現實,纔會說胡話,說那遺體不是江鎮……
又或者,女兒其實是擔心她這個當孃的太軟弱,會過度傷心挺不過去,所以故意說這樣的話哄她?
“娘,我覺得那遺體跟我不親,一定不是我爹。”顧寶瑛在一陣思索之後,更是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這話聽得徐氏更加確定自己的猜測。
她頓時顧不得自身也還處於一種再度失去夫君的極度傷心之中,萬分擔憂地望着女兒:“可如果這具遺體若不是江鎮,那個江鋒又怎麼會要求將其帶走,迴歸本家?”
顧寶瑛一看徐氏這淚盈盈的反應,就知道她根本不信自己說的話,再一聽她這番話,不由得,她自己就是嘆了口氣。
這種事,她是真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的好。
因爲就只是一種直覺。
她覺得如果那具遺體真是江鎮的話,她內心裡一定會覺得很親切,可是剛纔面對那具遺體的時候,卻並沒有這種感覺。
也許真是因爲,她心裡盼着江鎮還活着?
畢竟這個理由好像她自己都說不通。
最重要的是徐氏剛剛說的這一點……
倘若那不是江鎮,江鋒會那麼費盡心機的又是拿出貴重無比的寒冰玉,又是要求洪家先是將遺體送到這裡,讓他們祭拜,然後再送回京城?
這麼大費周章的,無非是他還知道自己是江鎮的兄長,知道尊重一下江鎮的家眷!
這個問題想是想不明白的,顧寶瑛決定暫時放棄。
她重新窩進徐氏懷裡,一隻小手則溫柔的撫向徐氏的小腹,那裡,可能已經孕育着徐氏和江鎮的孩子,也許是她的弟弟,或者妹妹。
“娘,文芳姐說你懷了爹的孩子,是嗎?”她輕聲詢問道。
“是……”徐氏聞言,眸子裡便是一抹痛楚,眼睫輕輕一顫,這個孩子,她真不知究竟來的是不是時候。
“娘,我給你把脈確定一下。”顧寶瑛說着,就拉住了徐氏的手。
徐氏的注意力,立即被引到孩子的事情上。
片刻之後,她對上女兒面帶微笑的小臉。
“娘,這是真的,喜脈,孩子快三個月了,應該就是上次爹回來的時候……”確定了這件事情以後,顧寶瑛一顆心在一望無際的悲痛之中,終於滋生出一絲高興來。
“寶瑛……”徐氏的淚滴砸在女兒的手背上。
如果江鎮這時候好好的在家裡,她得知自己懷孕了,該有多高興?
可偏偏……
“娘,你別哭,你應該高興,你想想,爲什麼這個孩子偏偏在這種時候來了?這說明是爹……爹在天之靈看着呢!”
“她怕你傷心,所以特意叫這孩子趕緊過來陪你,這也是這孩子懂事的地方,知道心疼你,怕你因爲爹的事情過渡傷心,所以趕緊來了,因爲他知道娘是個疼孩子的,有他在,娘就一定會愛惜自己,一定會好好照顧自己……”
寶瑛自己這樣說着,也是因爲她就是這麼認爲的。
徐氏聽着,眼淚則掉的更厲害。
悲痛傷心和欣慰歡喜的心情夾雜在一起,又叫她忍不住摟住女兒,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場。
母女兩個接連兩場大哭,那些情緒沒有繼續積壓在心裡,而是發泄了出來,這讓徐氏感到好得多了。
或許也是肚子裡的這個孩子,再次給了她力量。
她擦擦眼淚,憐愛的看着女兒道:“放心,娘這一次……不會再那麼沒用,護不住孩子了,這一回,娘爲了孩子,爲了你,說什麼都會堅持住的!一會兒吃完了飯,娘就繼續去劉嬸兒那裡做刺繡去!”
這一次不像上一次那樣走投無路。
好歹這一回,她還可以做刺繡賺錢養家,不像上一次,儘管手裡攥着逃出來時從顧家帶出來的錢財,可卻完全失了方向。
顧寶瑛見此,自是放一萬個心,說出去做飯去。
等一頓飯吃完,送了徐氏去劉嬸兒院裡,又和馮氏她們說了會兒話再回來,她一個人沒立即回家,而是站在劉嬸兒院子外頭的一棵梧桐樹下,看着滿樹茂密的葉子,有陽光透徹而下,細碎的光芒灑在地上。
她就這麼站在樹下發呆。
好一會兒之後,知硯見她一直沒回去,找到這裡,便見到脣紅齒白的嬌俏少女,正仰着小腦袋瓜,擡頭望着頭頂細碎的天光。
她一對彎彎的細柳葉眉,則微微蹙着,像是在下定什麼決心。
知硯一怔,隨即擡步朝她走去。
而寶瑛聽到腳步聲,便停止了思索,低了低頭,朝他望去。
“寶瑛,你在想什麼?”知硯走到她跟前停下,一雙黑曜石般的狹長鳳眸裡,滿布着忡忡憂心。
“知硯大哥。”顧寶瑛清澈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絲毫不顧忌什麼,“我是在想,該怎麼給我爹報仇。”
“報仇?”知硯有些意外。
“是,雖然我不確定我爹到底是否還活着,但是洪家聯合別人害死我爹的事,絕對不會是假的。”顧寶瑛十分肯定的道。
“你爲什麼會這樣認爲?”
“事出反常必有妖。”顧寶瑛冷靜的望着遠處,眸子裡一抹鋒利的暗芒,“洪威鏢局不是隻有一支走鏢的隊伍,也不是隻在茂縣這一家。”
“我爹跟我說過,洪威鏢局在蕭王朝各地都開有分局,大名府有,開封府也有,既然如此,有什麼鏢物是需要從大名府運送到茂縣的,只需要讓大名府的鏢局安排一支走鏢隊伍便可,爲什麼非得再讓我爹的那支鏢隊,從鄧州繞了半個北方,專程折返到大名府去?”
“這不是浪費時間嗎?”
“除非,洪家就是非要我爹走這一趟不可!”
寶瑛這麼一說,知硯頓時明白過來。
他先前不瞭解洪威鏢局,可此時一聽這其中的門道,再仔細想想今日洪浩永那種漫不經心的虛僞姿態,便頓時倒抽一口冷氣。
“洪家這麼做,就是說,他們很有可能事先已經知道大名府外的那家驛館會出事!”
他目光變得冷峻,也跟着分析起來,“我記得你曾說過,洪老是太醫,洪家也世代如此,這麼說來,洪家在京城也是有根基的,想要知道定國公府家眷會出現在那家驛館,並不是難事。”
“是這樣。”顧寶瑛點點頭。
“寶瑛,是不是你在聽那黃鏢頭說完整個事件始末之時,就已經決定要爲江鎮叔報仇了?”知硯突然問道。
“本來聽金四爺說了以後,我就有些懷疑,等黃鏢頭說完,便更確信了一些。”寶瑛微微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