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不是這麼衝動的人!他得顧及自己的名聲,得維持自己彬彬有禮的良好形象。
他忽然又想起了連澈剛纔說的話:“我不是你!”
連海心裡沒來由的有點兒複雜,有點兒沉重,有點兒說不出來的不是滋味。
喬大嫂不是什麼機靈人,壓根沒聽出連海話裡的譏諷,立刻就道:“不累不累,我一點兒也不累!哎,外甥啊,還是讓我來扶你娘吧!你不如趕緊找那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算賬去!”
真是粗鄙蠢笨不堪的婦人!連海冷冷翻了個白眼,偏身擋住了喬大嫂,張了張嘴想要刺喬大嫂兩句到底忍住了,只是說道:“我自己會扶我娘,我還有話要單獨跟我娘說,舅母能不能迴避一下?”
生怕三不着六的舅母聽不懂,連海重重的咬了“單獨”兩個字的音。
喬大嫂見他神情冷冰冰的不帶半點感情,到底訕訕的笑了笑走開了。
連海一言不發,扶着猶自哭天搶地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喬氏進屋,打了水讓她洗了臉,請她整理一番。
等她收拾妥當,也哭得差不多了,連海這才坐下來同她說話。
喬氏猶自氣得不輕,口裡翻來覆去就是讓他幫她出氣報仇幾句話。
連海滿口應承着,問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喬氏並不是連海的對手,況且她也不認爲自己做錯了什麼、不覺得有什麼必要瞞着兒子,很快就叫連海問了個清楚。
連海的臉色“唰”的一下變得鐵青,冷然道:“娘你這是做什麼?你怎麼能做這種事!”
“我怎麼了!我這是爲她好!就她那樣的,還能嫁的出去嗎!”喬氏罵道:“不識好人心!不是東西!沒想到連你也這麼說我!”
連海氣得渾身發抖,怒道:“你要是真的爲芳洲好,爲什麼不讓舅舅舅母他們請了媒人光明正大的上門去提親!卻使這種下作的手段!娘,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要招惹芳洲不要招惹她,你哪一次聽進去了!”
喬氏也火了,道:“你還是我兒子嗎!不幫我做主也就罷了,竟還幫着外人教訓起我來了!我真是白養了你了!怎麼下作了?你表弟就是想看看她長個啥樣而已,是她們大驚小怪,趁機打人!對,就是她故意誤解你表弟好有藉口動手!她這是打我的臉啊!”
連海無力頹然的閉上了眼睛,嘴巴苦澀得張不開,他的手掌從上而下抹了一把臉,忍着一百二十分的耐性道:“我求求你了,算我求求你了,好嗎!你能不能不要再惹事兒了!你真的想毀了我嗎?你是不是不毀了我不甘心啊!”
連海痛心疾首,眼中的痛苦、無奈、掙扎、無力,就這麼毫不遮掩的展現在喬氏面前。
明明是修長挺拔的身軀,明明是風華正茂的年紀,明明是帶着書香氣息的氣質,可是在這一刻,卻顯得那麼蒼白、那麼頹然、那麼有氣無力,彷彿老了有十歲。
喬氏慌了神了,徹底的慌了神了!
她張惶着雙手,不知所措,怔怔的看着連海,喃喃道:“我,我沒有害你呀,我怎麼會害你呢!我還指望着你光宗耀祖讓我揚眉吐氣呢!我怎麼會害你呢!”
喬氏心裡難過極了,甚至感到一種無以言喻的悲涼。
還有委屈。
因爲她一點兒也不明白兒子究竟是怎麼了,不明白自己恨連芳洲、要教訓連芳洲出氣怎麼會害了兒子。
因爲不懂,所以更加傷心、更加委屈,心裡涼涼的,頗有點心灰意冷。
連海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只是長長的嘆息了一聲。
他難道沒有說過嗎?丁太傅、崔家、蘇家、棉花的功勞,無論哪一樣對他將來的仕途都只會有好處不會有壞處,可無論哪一樣他想要攀上關係都必須得通過連家、通過連芳洲!
自己千方百計的想要同連芳洲搞好關係,可是自己的娘卻一而再的把事情弄得一次比一次糟糕。
偏偏這個人是他的娘,不是別人!
除了頹然和絕望,他還能有什麼別的感覺?
喬氏完全的怔住了!連海的那聲嘆息,聽在她的耳中,迴響在她心上如重重一擊!將她昂揚的鬥志、滿腔的怨恨不甘擊得粉碎。
看到自己引以爲傲的兒子因爲自己變成這樣,喬氏心如刀絞,心如死灰。儘管她還是不明白兒子爲什麼會這樣。
她忽然覺得彷彿一切都沒有了意義。
如果早知道兒子會如此反應,她一定不會去對付連芳洲,一定不會!
“我聽你的,我聽你的就是了,兒子!”喬氏喃喃的,連忙說道:“阿海,我知道了,我聽你的!我發誓,我再也不搭理那幾個丫頭小子、再也不搭理他們了!我見了他們我遠遠的躲開,再也不招惹他們!好不好?啊?”
連海靜靜的看着她,心頭突然煩躁起來:有什麼用!事情已經弄到了這等地步纔來說這種話有什麼用!
連芳洲吃了這麼大的虧,她肯善罷甘休嗎?絕對不可能!
連海越想越是煩躁。
“讓舅母和表弟回去吧,現在就讓他們走。”連海說道。
“可是——”
連海目光一厲,“讓他們現在就走,還有,告訴他們回去後老老實實的,不要亂說話,最好把今天發生的事情統統忘掉!至於芳洲,他們是想都不用想!芳洲她絕對不可能嫁給表弟的!你們要是再亂來,到時候自作自受別怪我沒提醒!”
喬氏聽着兒子這番明顯把自己也歸入“你們”一行的話,感到自己那本就破碎的心更是碎成了渣渣!
她不再辯解,點了點頭表示答應了,默默起身去跟孃家嫂子說。
喬大嫂聽到喬氏的話,睜大了眼睛簡直不敢相信:先前明明不是這個意思,跟這個意思完全相反好不好!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突然之間事情變成這樣了!
喬大嫂說什麼也不肯走。
喬氏已經很成功的勾起了她的貪慾,想到連芳洲家的家產,想到連芳洲如今就是砧板上的魚肉任憑自己拿捏——除了認命她還能怎麼樣?
喬大嫂怎麼可能甘心就這麼回去!
而且,她兒子傷成了這樣,也沒法走啊。
喬氏被她糾纏不過,同她大吵了起來,兩個人越吵越激烈,差一點又動起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