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香三個大包小包地回到西四胡同，葉子放下東西，忙不迭拿着一堆菜進了竈房，麥香自己則忙着生火燒炕。
“閨女，方纔那兩位太太說姑爺不學好不長進是啥意思？”葉大福見只有他們父女兩個，想起來剛纔聽到的話，心裡一直覺得像堵了點什麼，不吐不快。
其實，葉大福以前一直對懷慈當他的女婿還是很滿意的，畢竟懷慈的生母，曾經是葉大福喜歡過的女孩，而懷慈在萬家的待遇，葉大福當然早就清楚，如今能親自照看一下故人的兒子，能無所顧忌地疼愛懷慈，這對葉大福來說，也是一種莫大的安慰。可是如今突然一下聽說對方不但不長進還廢了，這就不能不引起葉大福的警惕和憂慮，畢竟懷慈再重要，也沒有麥香在葉大福的心裡的分量重。
“爹，沒事的，那是別人不清楚他是啥樣人，你看懷慈是那不知長進的人嗎？以前是生活沒有保障，所以他想先掙錢，這不手裡有了銀子有了鋪子有了房子，他馬上就進了書院。”
“那他們爲啥說姑爺是廢了？”葉大福還是不明白這一點，這不念書去經商掙錢也是一條出路，這個跟廢了不廢了沒關係吧？
當然，懷慈進書院葉大福是知道的，他當然也覺得唸書比經商要有出息的多，如果懷慈能考一個功名，對葉大福來說，是雙重的安慰。
“爹，你也知道懷慈在萬家的日子不好過，他們這些人哪個不是捧高踩低的，巴不得懷慈學壞了，這萬家的家業就都到了萬家大少爺手裡，所以，這些話，我們都不要去聽，再說了，即便如今不靠萬家，我們也能過得很好。”
“這倒也是，我瞧着姑爺爲人還算正派，也沒什麼不好的地方，小小年紀就知道養活自己，比那些成日裡招貓鬥狗的富家子弟強多了。”葉大福聽了鬆了口氣。
別的不說，單就麥香生病時懷慈在葉家這半個月，葉大福看着他忙來忙去照顧麥香，恨不得替麥香生了這病，要不是葉大福攔着，他是一刻也不想離開麥香的，葉大福自然看出來，懷慈是真心疼愛自己閨女，麥香將來的日子肯定錯不了。
“爹放心吧，別想這些了，還是想着咱們究竟要買一座什麼樣的房子吧？”麥香換了一個話題。
“這個還是要你拿主意，我的意思是買一個離姑爺這近一些的院子，也不用太大，夠住就成。我們來城裡住的時間也不多。”
“爺，麥香姑娘，我回來時去了一趟牙行，還真有一個這樣的地方，一座兩進的宅子，要價三百三十兩銀子。就在這附近，我已經跟對方說好了，明兒等少爺回來，我們再去看房。”馮翔進來了，在門口說道。
麥香一聽這報價，有些嫌貴，可是沒有看過房子，也不好發表意見，便說道：“好，辛苦你了，明兒看了房子再說。”
“不辛苦，麥香姑娘，這是上個月兩個鋪子的賬簿，我一併給你帶來了。”馮翔說完，把東西送了進來，見麥香沒有話說，便退了出去。
麥香花了兩個時辰的時間，再次細看了綢緞鋪子的賬簿，發現對方把近期這幾個月的賬簿全都送來了，跟麥香上個月來時看的不一樣。
綢緞的進價明顯低了，賣價也稍微高了一些，利潤最少是正月，半個月的利潤不足七兩銀子，最多的是去年臘月，居然達到了上百兩銀子。
這是怎麼一回事？
懷慈是在次日下午申時回來的，他是回來想清洗一下換身衣服便去鄉下的，沒想到一進院子，便看見院子裡曬着的被褥，他幾步跑進了上房，果然見到麥香正坐在炕上替他縫製被單。
“妹妹，你什麼時候來的？你怎麼知道我要沐休？你是特地在這等我的嗎？”懷慈直接坐到了麥香身邊。
“昨兒上午到的，我爹正在院子裡幫你栽種樹苗，你沒看見？”麥香說着往後挪了一點，因爲懷慈已經挨着她的身子了，她怕葉大福看見了又要擔心。
懷慈一聽葉大福來了，倒是也識趣地站了起來，說道：“沒，我只看見院子裡曬的東西，便猜到你來了，就一路跑了過來。”
“對了，這些日子書院怎麼樣？還好嗎？”麥香擡起頭來，細看着懷慈的臉。
“還好，你別擔心，我知道我哥那天來找誰，你沒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我？我有啥要對你說的？”麥香很快想到了，多半是佟立文去找過懷慈了。
麥香剛要開口，懷慈又說道：“他來找過我了，問我能不能像一個男人喜歡一個女人那樣喜歡你？妹妹，我猜，他應該也是很喜歡你吧？如果沒有我，你是不是會進佟家？”
“不會。”這個麥香還是很肯定的，她絕對不會去做佟立文的小妾。
“真的？”懷慈一激動，又坐在了麥香身邊，抓住了麥香的一隻手。
“那你呢？你怎麼說的？”
“我？我當然告訴他了，這輩子，我只會喜歡你一個，只會娶你一個。”
“一輩子這麼長，將來的事情誰能說得準，萬一你將來有了功名有了地位，誰知道你還記得今天的話嗎？”麥香故意問道。
因爲她確實覺得世界上最不可信的就是男人的誓言，雖然，她內心裡聽了懷慈的話是有幾分小小的雀躍。
“你就彆氣我了，我真的能做到，爲了你，爲了我娘，也爲了我自己，我絕對不會去娶小，不信，你就記着吧。”懷慈伸出手來抱住了麥香。
“麥香，是不是姑爺回來了？”葉大福在院子裡喊了一句。
懷慈聽了忙放開麥香站起來，走到院子裡，說道：“岳丈，這些粗活回頭我來做，岳丈好生歇着吧。”
“這樹苗早該栽了，院子裡有幾棵樹，也有一點生氣，也不至於太荒涼，這樹好養活，隔幾天想着澆點水就成。”
“知道了，多謝岳丈。我這就去換身衣服過來幫忙。”懷慈說完，忙回屋換了身短裝。
忙完了樹苗，天也差不多黑了，馮翔也進門了，幾個人吃完了飯，麥香這纔有空問問綢緞鋪的事情。
“是我找過他，我跟他細談過了，這一行我雖然沒有做過，但是我當初接手這間鋪子時心裡大致有一個數，我多少了解一些，我說讓他重新送一套賬簿來，我知道他們一般有兩套賬簿，這次的帳有什麼問題嗎？”
“有兩套賬簿？”麥香沒想到這做假賬的習俗由來已久，源遠流長，不禁一笑。
“你笑什麼？”懷慈問。
“沒什麼，這套帳只怕也未必真。”麥香說起自己今天買的布頭來，賬面上可沒有反映。
“幾塊布頭的倒是沒多少錢，問題是這個人有些不可靠。我冷眼看了看那幾個人，倒是有一個夥計還成，等我找個機會試試他，如果成的話，尋個由頭把那掌櫃的打發了。”
麥香一聽他心裡有數，知道他說的也是那個來福，便不多嘴了。
由於次日是清明，懷慈一早要回家祭拜他生母，麥香和葉大福也覺得這個時候不是買房的時機，兩人來的時候誰也沒有想起來這幾天是清明，於是，麥香和葉大福一行也回到了家裡。
其實，要依麥香的意思，是想在京城再住幾天的，無奈葉大福放心不下家裡的那些山羊，說這幾天山羊該分娩了，他擔心葉子他爹不會伺候。
“麥香，這次去京城，這麼快就回來了？”柳蕙蘭看見麥香進門，抱着孩子跟了過來。
“師孃，來，看看我這次從京城買的布頭，這個比整匹的買合適些，還有，這是我逛銀樓時給弟弟妹妹們一人買了一個。”麥香一邊說，一邊打開一個包袱，一邊又挑出了一個小金項圈給曹驥戴上。
上次曹驥過生日，麥香只送了一套衣服鞋襪，是怕柳蕙蘭收了心理負擔重，因爲曹驥生日沒幾天就是麥地的生日，現在這樣拿出來正好。
“給你弟弟妹妹們留着便好，何苦又給他？”柳蕙蘭有些嫌禮重了。
“這話師孃就說的不對了，難道曹驥不是我的弟弟？難道我不是先生和師孃的女兒，那爲啥師孃要給做衣服，爲啥我生病時先生給我開方子抓藥煎藥連一文錢藥錢也沒要？”麥香故意擺起了臉。
“好好，我說不過你。”柳蕙蘭的眼圈紅了。
“師孃，怎麼了？先生呢？”麥香明顯感覺柳蕙蘭心情不太好。
“你先生也去祭拜了，別的我不擔心，我就是擔心他又喝多了難受。”
“你怎麼不陪着他？”
柳蕙蘭聽了沒有回答，不是不想陪，是不讓陪，是沒法陪。
“師孃，你。。。”
“麥香，你說，男人說的誓言能信嗎？論理，這話我不該問你，我沒想到你會這麼早定親，我瞧着萬家那小哥兒對你，倒是跟我們二爺年輕那會有些像。”
“誓言？”麥香沒想對柳蕙蘭也會問出一個這樣的問題，不過這會他更感興趣的是曹雪芹年輕時的故事。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