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是臨青溪問得,她想知道藍羅和火雀究竟都做了些什麼。
“什麼忙?”
“屬下只是幫了個小忙!”火雀擔心她主人會不會生氣。
“那你呢?”焃昀看向了自己的屬下火雀。
“比一點兒再多一點點!”藍羅嘿嘿一笑。
“一點兒?”臨青溪明顯不相信,而且藍羅竟然給魏梓蝶和魏梓珍同時下了春藥。
“主人,也沒什麼,我就給她們兩個下了一點兒鴛鴦百日散。”藍羅頗有些得意地笑着說。
臨青溪轉移目光到藍羅的身上:“說,你到底對魏家姐妹做了什麼?”
“進來!”這次,臨青溪和焃昀又是同聲說道,兩個人說完還相互看了一眼。
完了,她們兩個真的只是打算小玩一下而已,沒想到魏梓珍看起來那麼柔弱的女人,心和手段都是那麼狠。
“不是我,是她!”不打自招,藍羅和火雀都指着對方告狀。
“站住!”看着明顯做了“壞事”的兩人,臨青溪和焃昀異口同聲地喊道。
一壺酒兩個人喝完之後,藍羅和火雀賊兮兮地回來了,看到各自的主人坐在一張桌子上喝酒,兩個人先是一愣,然後同時轉身,準備溜走。
玉扇親自去客棧後廚溫了酒端進房間,冬天的時候,臨青溪喜歡喝熱一點兒的酒。
“坐吧!”人都進來了,連理由都說得那麼“冠冕堂皇”,她總不至於把他趕出去。
臨青溪當然不會相信焃昀連住客棧的錢都沒有,這種爛理由他也能說得臉不紅氣不喘,臨青溪現在覺得他不只是無聊,還有一些無賴。
“不會怪我不請自入吧!我的銀子都被火雀拿走了,只好來你的房間裡先坐一坐。”焃昀很自然地說道。
推開房門,焃昀正站在窗前望着外邊,對於這個不請自入的人,臨青溪連惱怒都已經沒有了,這似乎就是焃昀的方式。
回到客棧之後,藍羅還沒有回來,留守客棧的山狼告訴臨青溪,火雀的主人在她房間裡等着。
於是,臨青溪和玉扇也從雲衣坊裡走了出來,只是玉扇送給童寧馨的包袱,裡面包得並不是童寧馨在雲衣坊預定的那件粉紅色的衣裙,而是臨青溪從臨家村帶過來的衣服。
等到童寧馨母子上了馬車離開之後,臨青溪和玉扇才從大街一側走了出來,剛纔魏梓蝶慌忙去追藍羅和火雀,魏梓珍擔心自己妹妹,也跟了上去。
“可我並不認識你家主人,這衣服我不能要!”童寧馨要把衣服還回來的時候,卻發現那個白衣姑娘已經轉頭離開了,而且很快消失在人羣裡。
“這是我家主人送給夫人的禮物,她見夫人似乎很喜歡這身衣服,還望夫人不要覺得冒昧。”少女直接把一個包袱塞進了童寧馨的懷裡。
“這位姑娘有事嗎?”童寧馨正打算帶着兒子上馬車。
“夫人,請等一等!”有位白衣少女喊住了他們。
只是,母子兩個人走出雲衣坊沒多久,就有人從後邊追上了他們。
“賢兒別怕,咱們回家!”童寧馨牽着餘子賢走出了雲衣坊。
“娘,我怕!”這時候,童寧馨身邊的餘子賢聽到魏梓蝶的喊聲,嚇得握緊了童寧馨的雙手。
“笨蛋,還等什麼,還不給我去追!”魏梓蝶氣急敗壞地跑出門對正在外邊等候的兩名侍衛命令道。
“小藍子,等等我!”火雀隨後也跟着跑了出去,當然她也沒忘了自己的銀票。
“還能怎麼辦,跑唄!”藍羅扭身跑出了雲衣坊,還不忘把她放在櫃檯上的銀票拿走。
但是臨青溪透過斗笠下的白紗都能看到她眼中的邪惡笑意。
“小藍子,現在怎麼辦?”火雀用可憐的眼神看着藍羅問道。
魏梓蝶纔不管那麼多,盛氣凌人地看着藍羅和火雀說道:“別以爲說句抱歉就可以了,你們敢罵我!知道我是誰嗎!我可是宰輔的女兒,來人,把這兩個賤丫頭給我關進大牢裡狠狠地打!”
魏梓珍、魏梓蝶還有云衣坊裡的其他人沒料到情況會變成這樣,魏梓珍兩句話就讓她們道了謙,可這一黑一紅的兩個姑娘明顯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兒,她們怎麼會這麼容易就道歉了呢?
兩個人同時走到魏梓蝶的面前,然後看着她說道:“這位姑娘,抱歉了!”接着又走到魏梓珍的面前,同樣說道,“這位姑娘,抱歉了!”
藍羅和火雀看了一眼很是正氣凌然的魏梓珍,又看了看對方,然後相視一笑。
“兩位姑娘,積點口德,舍妹頑劣,我回去定會好好教她。只是你們如此出言不遜,是不是應該道歉。”魏梓珍義正言辭地看着兩個人說道。
看着兩個奇怪的少女侮辱自己的妹妹,魏梓珍的臉上也有了怒容,這可是在京城,是有王法的地方,魏家的女兒不是誰說侮辱就能侮辱的。
“小麻雀,這是我認識你以來,聽你說過的最正確的一句話!”藍羅也衝火雀豎起了稱讚的大拇指。
“啪啪啪!”火雀很是崇拜地看着藍羅,還給她鼓起了掌,“哇,小藍子,你竟然會罵人,對,她是野狗,不對,這樣會不會在侮辱野狗呀!”
這些罵人的話,她還是跟着臨家村的臨翠花學起來的,她是不會罵人的,得罪的她的人,還沒說話就已經死了。
“主人?聽說衛王正在爲國征戰,不在京城,這雲衣坊似乎真正的主人也不是衛王的吧!你又算哪根蔥哪根狗尾巴草,倒學起野狗亂吠起來了。”藍羅毒舌地看着魏梓蝶說道。
“你們是哪裡來的野丫頭,也不問問這是誰的店,告訴你們,這是我未來姐夫的店鋪,以後這雲衣坊就是我姐姐的,你們想買衣服,也要問問主人同不同意!”被人說自己是醜八怪,魏梓蝶也惱了。
“對呀,爲什麼我不能!”火雀跟着“鸚鵡學舌”。
“那個醜八怪都能搶別人預定的衣服,爲什麼我不能!”藍羅惡狠狠地瞪了一眼掌櫃的說道。
“兩位姑娘,咱們雲衣坊衣服有些需要定製,現在這些店裡的衣服都有人預定了。”真不知道今天雲衣坊拜錯了哪座廟裡的神,怎麼這些奇怪的買家都湊在一起了。
沒想到焃昀也來到了京城,臨青溪現在覺得他真的是十分無聊,有必要一直她去哪兒,他和他的人就出現在哪兒嗎!
“我家主人說,他很無聊,買幾件衣服送人。”火雀這話是對着藍羅身後那名戴着斗笠的女子說的。
“別搗亂,這裡的衣服你又不喜歡,買它們做什麼!”藍羅有些懊惱地把火雀推到了一邊。
“真令人傷心,人家都在這裡等你很久了,誰讓你耳背,聽不到人家小雀鳥的叫聲。”火雀假裝委屈地說道。
“小麻雀,你怎麼在這裡?剛纔我怎麼沒看到你?”藍羅有些驚訝地看着出現在她面前的火雀。
突然,從雲衣坊的橫樑上躍下一個紅衣少女,嬉笑着走近黑衣少女,她的肩頭還停靠着一隻五彩斑斕的小雀鳥。
“小藍子,你什麼時候變這麼有錢了,不過,我也有銀子,見面分一半,這店裡的衣服我也買一半!”
“有錢了不起呀!這些衣服我家主人都要了,掌櫃的,全都給我包起來!”這時候,雲衣坊裡走進來一個手拿黑球拋來拋去的黑衣少女,她很是囂張地往櫃檯上砸了一疊銀票。
“怎麼樣!不是隻有低賤的商婦纔有銀子買衣服的,本小姐也有!”童寧馨的爹童南川在朝堂上一直和魏明作對,魏梓蝶連帶着也恨起了童寧馨。
“你——”童寧馨平生最喜歡繡品,這雲衣坊上的衣服上都是繡娘精心繡出來的花樣,她一直都非常喜歡這裡的衣服,但她萬沒想到魏梓蝶竟這樣糟蹋繡娘們的心血。
“等一等,我現在又覺得這件衣服看着不順眼了。掌櫃的,錢給你,再給我拿一把剪刀,然後把這件衣服剪爛了。”魏梓蝶冷哼着看着童寧馨說道。
“無事,既然魏二小姐不要了,掌櫃的,你還是給我包起來吧。”童寧馨並不介意魏梓蝶的態度,她依舊態度很好地說道。
“蝶兒,不得無禮!”童寧馨雖然嫁作商人婦,可她爹畢竟是朝廷的一品大員。
“慢着!”魏梓蝶揮手製止住了夥計,“現在,本小姐看不上這件衣服了。”
“既然餘夫人這樣說,來人,給魏二小姐把這件衣服包起來。”掌櫃的感激地對童寧馨一笑,忙讓夥計給魏梓蝶包衣服。
“掌櫃的,既然魏二小姐喜歡,那就給她吧!”這時候,雲衣坊又進來一位美麗的少婦,她的身邊還跟着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
同在雲衣坊買衣服的貴女和夫人們,都暗暗朝魏梓珍投來讚許的目光,不愧是原宰輔夫人教導出來的大家閨秀,氣度不凡。
“蝶兒,不要任性,既然已經有人預定了,咱們過幾日再來,不要難爲掌櫃的。你看看還有沒有喜歡的衣服,姐姐送給你。”魏梓珍柔聲說道。
“本小姐就要這一件,你讓別人去等,本小姐等不了,別廢話,快給我包起來。”魏梓珍臉一沉,怒聲對掌櫃地說道。
自從魏明成爲當朝的左宰輔,魏梓珍、魏梓蝶兩姐妹的身份也跟着水漲船高,尤其是褪去了以往天真的魏梓蝶,現在養成了跋扈蠻橫的性子。
作爲一個生意人,只要能賺錢,他不介意伏低做小,只是他家主子似乎並不喜歡魏家的人。
“二小姐,實在對不住,您看中的這件粉色衣裙已經有人預定了,要不您稍等兩天,或者再選一件別的?”掌櫃的並沒有太過諂媚地說道。
“掌櫃的,我要這件,還有這件,還有剛纔看中的那件衣服。”魏梓蝶才進雲衣坊沒多久,就已經選了好幾件衣服。
雲衣坊坐落在京城東大街的正中央,旁邊緊鄰着胭脂水粉鋪和珠寶首飾店,而因爲店裡面的衣服樣式新穎、布料上乘,成爲了京城貴女們最常來的地方。
當年的事情,魏梓珍就算不是主謀,也是幫兇,臨青溪此次來京,除了是來看陸志明和淮氏,就是來找魏梓珍的。
“魏梓珍!”臨青溪的眼睛眯了起來。
“嘿嘿,其實也沒什麼,就是看到魏明的兩個女兒在雲衣坊裡,想讓主人去看場好戲而已。”藍羅笑嘻嘻地說道。
“說吧,到底什麼事情?”臨青溪也從牀上起來了。
臨青溪和玉扇的想法是一樣的,藍羅不會無緣無故地說起雲衣坊的事情,雲州的雲衣坊早就關門了,京城的這家店是衛王楚玄開的。
藍羅肯定是趁剛纔主人休息的時候出去了,然後發現了什麼,所以才特別要喊主人出去。
“藍羅,你難道不知道雲衣坊以前是主人開的嗎?裡面的衣服好不好看,主人最清楚!”玉扇無奈地笑着對藍羅說道。
“主人,您要不要出去逛逛,聽說京城有一家雲衣坊,裡面的衣服可好看了!”剛在客棧休息了一會兒,藍羅就推開臨青溪客房的門笑着說道。
這幾年京城的局勢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淮紹之已經不再是楚國的宰輔,而且宰輔之位也分成了兩半,變成了左宰輔和右宰輔共同輔佐皇帝。
辭別了家人,臨青溪帶着玉扇、藍羅和山狼、白狼趕往楚國京城,以往坐馬車要一個多月纔到京城,但是騎着快馬,日行千里,七天之後就到達了楚國京城的祥福客棧。
臨青溪現在要先處理家事、私事,至於國事,現在還和她沒有太大的關係,她要去的不是煙城,而是京城。
臨青溪搖搖頭說:“不去!這場戰爭已經不可避免,就算知道我還活着,楚玄和辛漠陽也不會放下手中的刀劍,因爲他們各爲其主,這不是我一個人能阻止的。”
“主人,您要去邊疆嗎?”玉扇見臨青溪在收拾行李,以爲她要去煙城。
幾天之後,臨青溪收到消息,吳楚之戰終於拉開了序幕,楚玄和辛漠陽在煙城打了起來,勢均力敵的兩軍廝殺了三天三夜,兩個人也都受了傷。
喝完一壺酒,焃昀就走了,沒說去哪裡,也沒說還會不會再來,兩個人連“後會有期”都沒有說。
“喝酒吧!”臨青溪又給焃昀倒了一杯酒。
聽出焃昀不會告訴自己答案,臨青溪也沒有繼續追問,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如果她真得給不了對方想要的,不過是徒生煩惱而已,既然對方都說她不欠他的,那她就當他是無聊好了。
就算現在他告訴臨青溪,他想要的不是別的,只是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的愛戀之心而已,那麼不但讓她對他更加避而遠之,他的追妻計劃也會多生波折。
“你不欠我什麼,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心甘情願去做的,你只當我是一個很無聊的朋友,愛管閒事而已。”焃昀臉上的笑容多了一些。
“那你究竟想要什麼,你先說出來,我才能知道自己辦不辦得到,或者就算現在辦不到,我也會努力辦到的,我不想欠你!”臨青溪直接說道。
焃昀搖搖頭說道:“現在的你,還辦不到!”
“你不用對我說抱歉,相反,我應該對你說謝謝。雖然我不知道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但是隻要你說出來,我一定會辦到的。”臨青溪不想欠焃昀的人情。
更何況這兩年來焃昀總是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出現,而且從來沒有參與她的任何事情,也沒有對她提過任何過分的要求,甚至他和她都沒有再見過面,她只是弄不清楚他的意圖而已。
臨青溪被他的話說愣住了,她很少見到一個人幫助對方還要跟那個人說抱歉,雖然焃昀幫助她沒有經過她的同意,但她也不是那種不領情的人。
“之前,你似乎不太喜歡我的幫助,但也沒有完全拒絕,至少我認爲你是把三境老人這個恩人的朋友也當成了朋友,所以,我這個恩人的朋友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過,我還是要跟你說抱歉,抱歉沒有經過你的同意就擅自做主幫助你,以後我會事先通知你一聲的。”焃昀誠意十足地說道。
臨青溪似乎沒太明白他的意思,只是疑惑地看着他。
“那我們算是朋友了!”焃昀端起酒杯伸到臨青溪的面前,然後輕輕地和她的酒杯碰了一下說道。
“當然!”臨青溪回答道。
“強迫我去做我不想去做的事情。”焃昀回答道。
她不喜歡做的事情自然也不會強迫別人去做,不過這是對待自己的家人和朋友,要是她的敵人就不一樣了。
“強迫你什麼?”臨青溪反問道。
“我不喜歡強迫人,但是你應該也不會強迫我吧?”焃昀早就料到這個答案,他只是淡笑着看着臨青溪問道,那模樣就像個調皮的大男孩,有點兒惡作劇的樣子。
她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臨青溪,處處需要依靠別人,或者做一件事情就會顧慮太多,現在她只想去做自己認爲對的事情,而在這條路上,就是天皇老子也要給她讓路。
臨青溪猜不透焃昀究竟要從她身上得到什麼,但是她對他只有一個答案,那就是:“我不願意!”
“我要的,你現在給不了。你要的,我現在可以全部給你,只要你願意!”焃昀意味深長地看着臨青溪說道。
這世上沒人無緣無故地對一個人好,總是會有所圖的,所以比起繞圈子,臨青溪寧願直白地和焃昀進行對話。
臨青溪只是端起來,但卻沒有喝,她定定地看着焃昀問:“你想要什麼?”
酒壺原本就是溫熱的,放在暖爐上一會兒就好了,這次是焃昀將溫好的酒給兩個人各倒了一杯。
臨青溪轉眼看向了池塘裡,雖然荷花落敗了,但是魚兒還在其中穿梭。
“酒多傷身!”焃昀收起嘴角的笑意,看着暖爐上的酒壺一眼。
很快,就有小丫鬟端着一壺酒走了進來,然後把酒壺放在溫酒的暖爐上,之後又退了出去。
“來人,再溫一壺酒!”臨青溪朝着亭外喊道,總有人要率先打破沉默。
看來,比耐力和厚臉皮,她還差焃昀一大截。
如果焃昀躲閃或者轉移話題,臨青溪會覺得這是正常的,可是他這樣坦然地讓她看,也坦然地看着她,她反而是最先覺得有些尷尬的那個人。
焃昀坐在臨青溪的對面,任由她打量着自己,他喜歡看她眼睛裡都是他的樣子,更喜歡她因爲他而有了煩惱,這不是他的惡趣味,而是讓他覺得自己走近了她一些。
明明第一眼見到他是仙風道骨好似青雲暖風一樣的淡然男子,可是現在坐在她面前的焃昀,眉宇間多了霸氣,嘴角也流露出像要捉弄某人的邪笑。這樣的男人,她從未見過!
臨青溪早就不是那種被男色所引誘的女人,即便容貌出色如景修,她也只是純粹站在欣賞的角度,比起景修來,焃昀多了一些俠骨柔情,更有着怎麼也隱藏不住的雄姿直氣。
爲什麼會有這樣深信不疑的信心,焃昀自己也一時無法解釋清楚,但他就是這樣認定的,除了他,沒人有資格站在臨青溪的身邊。
也許,他是晚到的那一個男人,但卻是會讓臨青溪最心動的一個。畢竟,這些年來,那三個男人都沒有真正走進過她的心裡。
但很快他就冷靜下來,因爲他堅信讓一個女人愛上一個男人,不是憑藉着相識的時間和某些經歷就能達到目的的。
在知道了楚玄、景修和辛漠陽三個男人曾經在臨青溪的生命中出現過之後,焃昀第一次品嚐了嫉妒的滋味。
見過她一面之後,他就讓人調查了有關她的一切,她的身世,她的經歷,她曾經生活過的點點滴滴,只要他想知道的,就沒有能瞞得了他的。
這一次,他想要臨青溪的心,想要這個一見鍾情的女子滿心滿眼裡都是自己,他想要霸佔她的一切,但他同時也很清楚,她與世間的其他女子不同,不會對他主動,甚至想要避開他。
焃昀凡事喜歡順着心意而行,他很少對什麼東西什麼人上過心,從他有記憶以來,只要他想要的,總會有人主動送到他的面前。
但是,幾個月後,他又來到了三境山中,再一次見到了臨青溪。這時候的臨青溪因爲練武和修煉內功心法,身體已經比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好了太多。
爲了驗證自己的猜想,焃昀只在三境山呆了半天就離開了,他以爲只是一時的情迷,或許很快就能忘記。
從這一刻開始,這個固執堅強的身影走進他的心裡,似乎再也無法抹去。
單薄瘦弱的身軀彷彿一陣寒風就能把她吹倒,但是她咬牙堅持着,蒼白的面容夾雜着決不放棄的堅毅目光,這樣的臨青溪就像一枚泛着光的玉石砸進了他平靜的心湖之中。
焃昀發現臨青溪生氣時的表情比她面無表情的時候要可愛多了,他還記得第一次在三境山谷底見到臨青溪時,她還有些病怏怏的,但卻固執地在寒冷的潭水中練功。
這下子,臨青溪是真得有些生氣了,焃昀這個人一廂情願地“惹”上自己,他究竟想要幹什麼。
“是!”焃昀沒有否認。
“你故意的!”臨青溪看着焃昀臉上的笑容,覺得有些刺眼,心內也有微微地惱怒。
“還有玉扇和火武,山狼、白狼和火龍、火虎。”焃昀微微一笑,如果他們不“切磋”武藝,那他也不會一個人來到觀荷亭了。
“誰?藍羅和火雀嗎?”藍羅和火雀都是用毒高手,兩個人亦敵亦友的方式這兩年臨青溪也習慣了。
“他們在切磋技藝。”焃昀在臨青溪對面坐下來,將空了的酒杯放在石桌上,然後看着臨青溪說道。
喝完杯中酒,酒壺也空了,臨青溪坐在觀荷亭內的石桌前,玉扇和藍羅都沒有出現,也沒人通知她焃昀來了,她的人貌似有些失職。
這時候,焃昀的酒杯也伸到了她的面前,很明顯,他也想再喝一杯,於是,臨青溪也給這位有些喧賓奪主的客人倒了一杯酒。
美嗎?到處都是破敗的荷葉,這樣也是美嗎?臨青溪轉頭看了一眼焃昀,然後走到溫酒的暖爐旁邊,拿起酒壺,給自己又倒了一杯酒。
“這裡很美!”剛毅瀟灑的焃昀看着遠處的荷田說道。
而且像變戲法一樣,在他的手裡出現了一個酒杯,並且沒有經過她這個主人的同意,徑自倒了一杯酒,同樣一飲而盡與她並肩而立。
“的確是可惜,無月、無影、無歌亦無舞,倒是有酒,想來也不算太可惜!”玉冠束髮,一身深藍衣袍的焃昀走進了觀荷亭內。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醒時同交歡,醉後各分散。永結無情遊,相期邈雲漢。’可惜,可惜!”秋風蕭瑟下的麴院風荷再也沒有夏日的勃勃生機,臨青溪端起一杯酒一飲而盡,不知爲何,她覺得今天的自己心中總有些酸澀,不禁想起李白的這首詩。
等到玉扇離開之後,臨青溪自己動手溫酒,那天清晨,消失的不僅是她,還有香絮和彤笙,到現在,臨青溪也沒有找到有關她們的任何消息。
“是,屬下遵命!”
“繼續查!”
“沒有,寧王府裡也沒有查到任何奇怪的地方,這兩年也沒見辛小王爺去哪裡見過什麼人。”
“讓咱們的人小心點,沒有我的命令不要輕舉妄動,上官徽凝那個女人不好對付。對了,有沒有香絮姨和彤笙的消息?”
“上官徽凝是個手段狠辣的女人,她身邊的丫鬟、侍衛常常不明不白地就死了,似乎她也在修煉一種很邪門的功夫,身邊也一直有高手在暗中保護着她,不是太容易接近。”
“她身邊容易接近嗎?”
“屬下已經查到上官徽凝如今已經被吳國太后封爲徽凝公主,原本是要賜婚給辛小王爺的,但是自從傳出辛小王爺乃是魔教教主之子的事情後,賜婚的事情就推遲了,爲此,上官徽凝還和吳國太后大鬧了一場,現在被罰在公主府裡反省。”
飲下一杯溫暖的酒,臨青溪覺得舒服多了,剛纔的那種傷感和痛苦也消減了不少。
藍羅拿着小紙條又離開了觀荷亭,玉扇給臨青溪倒了一杯暖爐上的熱酒,此時已是深秋,荷花早就落敗,天氣也轉涼了。
“藍羅,如果人來了,就領他來這裡,我在觀荷亭等他,你招呼好火雀就行。玉扇,你接着說吧。”臨青溪沒想到焃昀會來得這樣快。
“主人,火雀來信了,她說她的主人很快就到曼陀羅山莊,還說要我給她準備好美酒佳餚,真是想得美!”這時候,藍羅拿着一個小紙條來到觀荷亭說道。
巫鳳兒不是最怕宿命的改變嗎?那她就偏要改變很多人的命運,既然她是這個世上不該出現的意外,那就讓這種“意外”像細菌一樣到處傳播吧。
“巫鳳兒果真聰明,很多人都想知道自己的未來是怎樣的,所以她就利用這種心理讓吳楚兩國的人甘願給她奉上所需要的一切,世人真是愚蠢,就算知道自己的未來是怎樣的,那又能如何。如果明知無法改變而改變,只會徒勞無功,如果未來早就改變,現在的卜算同樣一點兒用都沒有。”
“是的,很多吳楚的皇親國戚和官員富商都喜歡找他們卜算未來,而且酬金也是不少。”玉扇說道。
“受歡迎?哼哼,是因爲他們會卜算之術嗎?”臨青溪問道。
“巫鳳兒現在雖然是啓軒國的太子妃,但是卻已經開始幫啓軒國的皇后掌管後宮之事,而且巫族在啓軒國的地位非同一般,很多重要官員的位置都是巫族的人。而且,巫族已經不避世人眼光,開始在楚國和吳國出現,還很受歡迎。”玉扇走近臨青溪的身邊說道。
“有沒有巫鳳兒和上官徽凝的消息?”臨青溪強忍着輕拍自己胸口的衝動,站了起來。
臨青溪搖了搖頭,她不需要什麼止痛丸,疼痛會讓她記住自己所遭受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站在她身旁的玉扇以爲她舊疾發作,趕緊取出一顆藥丸:“主人,難受的話快吃了這顆止痛丸。”
此時,坐在曼陀羅山莊觀荷亭之內的臨青溪感覺莫名其妙地一陣憂傷,心也抽痛了起來。
城牆下不遠處敵方的陣營中,一身銀盔銀甲的辛漠陽擡頭看着他,即便相距甚遠,兩個人似乎也能看到對方的眼神,同樣的決絕和孤傲。
楚玄站立城頭,冷冽的風吹動着他頭盔之下的銀髮,手中的金槍發出微微地響聲。
第二天清晨,戰鼓陣陣,兩軍將士手握鐵盾長矛氣勢洶洶地面朝着他們的敵人,今日一戰,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絕無手下留情。
但同時,他們兩個心裡也很清楚,這種怨恨十分幼稚,只是因爲他們都找不到出口。不過,這場戰爭卻不是幼稚的,他關係着兩國百姓的命運。
面對曾經有過交情的辛漠陽,楚玄也是有着恨意的,因爲在臨青溪出事那天,他並沒有陪在臨青溪的身邊保護她,因爲找不到真正傷害臨青溪的仇人是誰,他們都把對方當成了要怨恨的人。
小兵離開之後,他沒有起身,吳楚之戰不可避免,他和辛漠陽遲早要一決生死。
“知道了!”楚玄依舊看着遠方。
“啓稟將軍,吳軍十萬大軍在此三十里外安營紮寨,寧王之子乃是吳軍前鋒大將。”小兵單膝跪地大聲說道。
突然,一匹快馬在他不遠處停留,馬上下來一個傳信小兵。
“冷麪戰神”成了他另一個身份象徵,金槍銀髮成爲了他在戰場上最獨特的標識,在千軍萬馬之中,他的金槍所向披靡,在血雨腥風之中,他的銀髮不染一絲塵埃。
他已經不再是以前的衛玄,就算他多麼渴望權勢和財富也好,但這些不過是他用來複仇的籌碼,不靠任何人,他自己也能得到。
從那天之後,他住在了軍營裡,可妄圖取代他的溪兒的那個女人竟然開始變本加厲地“侵入”他的生活,甚至想要用權勢來逼他就範。
“我不願意,你永遠代替不了她,滾!”楚玄徹底地清醒了,這個女人不過是想爬上他的牀,可是他牀榻的一側永遠只爲一個女人預留。
“對不起,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受一些,如果你忘不掉她,那就把我當成她,就算永遠戴着一張假臉,我也願意!”魏梓珍委曲求全地哭訴道。
“滾!”他怒吼着。
酒醒了,楚玄陰冷地盯着被他甩在地上的那個女人,他沒有看錯,那個女人的臉和他的溪兒一模一樣,但是除了這張臉,其他的沒有一處是他的溪兒,所以他撕開了那張假臉,看到了魏梓珍梨花帶雨的委屈面容。
那不是她,不是他的溪兒,溪兒的手不是這樣的纖長柔滑,她的手摸起來有着微微地薄繭,那是她常年下地幹活造成的永遠無法磨掉的證明。
那時的他,意亂情迷,就算是在夢中,但只要她還出現在他生命中就好,可是當他拽過那個模糊的倩影時,卻突然甩開了手。
她扶着他進了房間,甚至溫柔地給他擦臉、脫鞋,給他蓋上了被子,還試圖想要親吻他。
兩年前的一個夜晚,他真的以爲自己這種癡盼變成了現實,在醉眼朦朧之中,他似乎看到臨青溪朝着他笑意盈盈地走來。
所以,他一直都認爲臨青溪還活在這個世上,只是在一個他所不知道的地方,沒關係,總有一天他會找到她的。
臨青溪在他的生命中消失了將近四年,就連臨家村也消失不見了,沒有親眼看到臨青溪的屍首,他不相信她會真的死,就算臨忠國和穆氏都說親眼看到自己的女兒跳崖,他也不信。
這種執念日夜侵蝕着他,他在不斷責怪自己的同時,又不斷地強大自己,直到連愧疚的時間也沒有,日夜練武,不擇手段地尋找仇人,用盡一切辦法地擁有權力和財富,這就是他四年來的全部生活。
如果自己一開始就足夠強大的話,那麼他的兄長和心愛的人是不是就不會出事?對,一定不會出事!
可是他連自己的仇人是誰都不知道,這一刻,楚玄感到了自己的渺小和無能。
接二連三地打擊讓楚玄感到絕望,而這種絕望逼着他“發瘋”,一夜之間,他滿頭白髮,自此之後,原來的衛玄就不在了,他成爲了半人半魔的冷麪人,而支撐着他活下來的理由也只有一個,那就是爲自己的兄長和臨青溪報仇。
他們說,臨青溪就在他們眼前被逼跳入了萬丈懸崖,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也沒有了。
當楚玄帶着楚星耀回到京城的時候,卻又得知了臨青溪失蹤的消息,而當他趕到臨家村的時候,只看到了被割了手掌的臨忠國和眼睛瞎了的穆氏。
楚玄悲痛至極,在自己無數黑暗的時光裡,成爲他堅強支柱的一直都是他的哥哥,這是世上他最親近的人,他們的身體裡流着一模一樣的血,可是他在猝不及防地時候失去了他。
幸好,楚嶺鶴身邊還有忠心的部下,救下了他最小的兒子,年僅三歲的楚星耀。
在這些已經變涼的屍首中間,他發現了自己的哥哥楚嶺鶴,還有他的妻子和兒子,他們全都是遭叛軍所殺。
他永遠忘不了四年前,因爲接到哥哥楚嶺鶴可能造人暗算的秘信,火速趕往邊疆,可是到了邊疆之後,他只看到了滿地的屍首。
只有一個人的時候,他纔會表現出與冷不同的一面,緬懷那些在他生命中突然逝去的最重要的人。
時間過得真是慢,纔過去四年,他停下腳步,放開手中的繮繩,任由馬兒自由奔行,而他自己在一塊凸起的岩石上坐了下來。
空曠荒涼的地方只有他一個人禹禹獨行,楚玄面色冷傲地注視着遠方,漫無目的地走着。
直到胯下的駿馬累了,他才慢慢減速,然後從馬上一躍而下,開始牽着它。
淒厲的北風夾雜着砂礫狠狠地朝他的臉上呼嘯而來,手中的繮繩幾乎被他攥出了血印,廣闊的疆場成爲了他自由馳騁的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