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代垣滿心以爲有福適才的‘嬌羞’是因爲和自己的那一番對話、以及在自己告辭離去的時候,她終於覺察到自己對她的重要的緣故。有心想讓有福‘體會’得再‘深刻’一些。
所以,在有福和有墨送他去村口的時候,他沒有再多說什麼亂七八糟的話。
只想着多幾天不理顧有福,顧有福就會知道,她心裡頭‘有’自己的存在了,便志得意滿的,騎了馬離開。
看着周代垣遠去,有福長長的鬆了一口氣,雙手合十,喃喃說道:“菩薩保佑,希望這位二公子可別再回來煩我了。”
說完,才和有墨一起回家。中午的時候,沒有那個惹人厭煩卻又不可能真的得罪得太狠的皇次孫周代垣在場,有福心情舒暢了不少,還多吃了半碗飯。
周代埻也多吃了半碗飯。
不過周代埻卻是因爲覺得自己親手摘回來的野菜好吃,所以纔不知不覺的,多吃了半碗飯。末了還忍不住暗想,原來野菜也如此好吃。
看來這些農人們的日子其實還是不錯的嘛。沒事可以釣魚,農活也不多,還有不用花錢卻很好吃的野菜可以摘來吃。沒一頓都吃得起肉……想着想着,就不由得喃喃自語一般的說了出來。那會兒,他正和有福他們一塊兒在釣魚。而有福,就在他的旁邊。
所以,自然而然的,聽到了他喃喃出口的話。
有福嘴角直抽抽,卻沒有說周代埻不對,只是提議道:“埻哥哥,要不一會兒咱們回去,再煮一碗野菜湯來吃吧?”
想着之前他們吃的那清香怡人,爽口無比的野菜,周代埻忍不住吞了吞唾沫,點頭說道:“好啊,我們再釣一會兒魚,就去摘野菜吧。”
“好。”有福點頭應道。
等周代埻又釣了兩條魚起來,他們就收拾了魚竿,去摘野菜去了。
經過了上一次重新摘野菜的事情,這一次周代埻專門朝着嫩尖掐,看着有福掐得稍微老了一些,還說:“妹妹,你阿奶之前不是說了嗎,這野菜只掐嫩尖就好了,要不然,沒那麼好吃的。”
有福卻朝着周代埻笑了笑,說道:“埻哥哥您是不知道,早幾年有福家中出過一次變故,那一次家裡面差點連飯都吃不上了,我們啊,有好幾個月,飯裡頭都摻了野菜。就是我摘的這樣的野菜。”
“嫩尖雖然好,可是卻太少了,要掐很多才能頂事。而且,那時候我們樂途縣的老百姓的日子可不像現在這樣,那時候許多人家,做飯的時候,都要摻着野菜吃呢。路上可沒這麼多野菜讓我們摘。”
“這樣啊……”周代埻忽然有些明白有福的意思了,便依着她,也稍微把野菜摘得老了一些。
然而,這一次的野菜的難吃程度,還是超出了周代埻的想象。
他原本以爲,這野菜就算摘得老了一些,可能就沒有之前的嫩尖那麼好吃了,但是,他卻一點都沒想到,野菜居然還可以如此的又苦又澀,若不是有福在看着他,他就直接要吐出來了。
但是,哪怕有有福看着,周代埻還是在嚥下一根野菜之後,就不願意再碰其他的了。他將碗放到一邊,看着有福問:“妹妹,怎麼會這樣?”
有福明白他問的是什麼,簡單而又直接的說道:“因爲少鹽,少油,少調料。”說話間,面不改色的又嚼了一筷子野菜,吞下肚子去。
周代埻看得直咂舌,說道:“妹妹,要不,你還是別吃了吧。”頓了頓,加重了一些語氣說道:“實在是太難吃了。你何必這樣委屈自己,哥哥知道你想對我說的是什麼了。”
有福搖頭,堅持着把一小碗野菜全吃了下去,末了才道:“不是的埻哥哥,雖然這一碗野菜吃着,沒有之前我阿奶做的好吃,但其實,也不算太難吃。”
“因爲,雖然少鹽、少油、少調料,但並不是完全沒有,還不至於食不下咽。”
“真正難吃的,是沒鹽或者少鹽、沒油,更沒有一丁點其他的調料的,純粹的野菜湯。聽我阿奶說,那個喝着,纔是苦澀難當,比咱們現在喝的,要難吃了不知道多少倍,真的是要捏着鼻子,才能吃得下去。”
說着有福笑了笑,看着周代埻又道:“不過,別說是您,便是有福,其實也是沒有吃過的。”
“有福可不會刻意委屈自己,去找那種罪受。
“不過,我阿爺和阿奶他們吃過。”
“還有村子裡……也許是很多地方吧,那些每年夏糧、秋糧之後,跟着糧長家送糧食去大倉的叔伯們,他們也吃過。”
周代埻皺着眉頭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小碗野菜,看了好一會兒之後,才又強行往嘴裡塞下去兩個野菜,千辛萬苦的,強忍着心中的不適,吞了下去,末了問道:“爲什麼?”
”嗯?什麼爲什麼?”有福看着坐在自己對面的周代埻問。
周代埻看着有福問道:“爲什麼顧家阿爺和顧家阿奶,要吃比這個更難吃野菜?”
“爲什麼送糧的人也要吃比這個還更難吃的野菜?”
有福再次笑笑,說道:“阿爺和阿奶,應該是因爲那時候家窮,爲了節省糧食和油鹽,特意的吧。畢竟這油和鹽都挺貴的,其他的調料算起來,也不便宜。”
“至於說送糧的人爲什麼要吃野菜,我想,應該是他們送糧入倉需要的時間太長了,路上不比家裡,吃點什麼都要錢。他們又不像我們之前,捨得拿錢去買菜來吃。”
“可是,不吃一點綠色的東西到肚子裡去,人是要生病的。最輕的,也要口舌生瘡。所以,哪怕野菜難吃,他們也要吃一些下去。”
“總比生了病,再去吃藥好。”
周代埻的眉頭不僅沒有舒展開來,反倒皺得更緊了,問道:“送糧入倉真的有那麼辛苦嗎?”
“不知道。”有福搖了搖頭,說道:“應該很幸苦吧?我記得那時候成得叔送了糧回來,原本很壯實的一個人,瘦得幾乎沒了人樣。養了好久,才養回來。”
頓了頓,看了一眼在旁邊玩鬧的有望,到底沒有把自家阿爹在送糧的途中,被大水沖走,生死不知的事情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