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楊夫子的話,顧長庚忍不住皺眉:他有什麼好恭喜的?
不由得說道:“請問楊夫子,小老兒喜從何來?”
……楊夫子有些不知道應該怎麼說。
難道他能說你家如今也算是攀附上寧王府了,將來還有可能做皇親國戚嗎?
當然,楊夫子自己其實也知道,如果徐閒身份敗露,那顧長庚他們多半也會受到牽連。可在楊夫子的心裡,哪怕是這樣的牽連,也是他們顧家人的榮耀。
不是有句話說。
人固有一死,或輕如鴻毛,或重於泰山嘛。
在楊夫子這老學究的腦子裡,爲了大齊帝位正統,爲建寧皇帝的血脈去死,是所有人,包括大齊老百姓的福氣。
加之先前他試探過寧王府二公子周世燁,周世燁隱晦的表示,徐閒的親事主要還是以徐閒自己的意願爲主,所以,楊夫子纔會直接開口恭喜顧長庚。
卻沒有想過,對顧長庚而言,這算不算是喜。
雖然顧長庚現在覺得,徐閒身份多半不凡,希望能夠繼續他和有福之間的親事,可若是知道了徐閒的真實身份,那卻不一定了。
畢竟,當初永安皇帝誅那位大儒十族的事情,顧長庚還是記得的。若非他父親早逝,他們也會在被誅的第十族裡頭。
在顧長庚問出自己喜從而來之後,楊夫子有短暫的失語,不過,等他的視線落到徐閒身上的時候,他就心中一動,當即笑着說道:“徐公子的親人已經找到,並且,他二叔也親自來接人了,于徐公子而言,是喜事。平日裡顧老弟將徐公子當成親孫子一般的疼愛,自然也會替徐公子喜。所以,老夫覺得,此事於顧老弟也是一喜。”
“倒也是。”顧長庚點點頭,引了楊夫子和周世燁去坐。
坐下之後,顧長庚和周世燁二人互相說了些諸如‘多謝照顧我家侄兒’‘不用客氣,這是我們應該做的’之類的客氣話,周世燁正準備提出,現在就帶着徐閒離去,有福就很忽然的朝着周世燁施禮,開口問:“請問尊駕是何人?您怎麼就能肯定徐閒真是尊駕的侄兒?”
雖然有福並不願意及笄之後嫁給徐閒,但是她畢竟和徐閒一起長大,情分還是有的,在感覺到周世燁對徐閒的態度有些奇怪,那些親近之意彷彿只存在於表面之後,她就忍不住的想要質疑。
只不過,她不確定自己的感覺準不準。畢竟那人衝的是徐閒,而不是她。
所以,說出來的話,倒也還算溫和。
但是,哪怕是這樣溫和的話,聽在楊夫子的耳裡,都覺得極其的‘大逆不道’。
是以,周世燁和顧長庚都還沒有說話,楊夫子就‘勃然大怒’,斥責道:“大膽!你這小女子,怎麼什麼地方都有你?還不快快向寧……寧二公子賠罪,然後退下!”
“寧二公子?”有福疑惑的看向周世燁。
雖然她覺得徐閒多半也是不姓徐,但是,質疑一下也是好的。反正她還只是個未及笄的女子,‘沒那麼聰明、周到’也是情有可原的。
當即便問:“您既然說自己是徐閒的叔父,爲什麼徐閒姓徐,您姓寧。”
周世燁先制止了又作勢要開口斥責的楊夫子,然後纔看向有福和顏悅色的說道:“徐閒並非姓徐,當然,本公子也並非姓寧。只是我和徐閒身份特殊,所以,不方便透露真姓名。”
說着,朝着顧長庚看去,嘴裡道:“還請顧老丈見諒。”
顧長庚微微點頭,剛準備說話,就看周世燁將目光又轉向了有福,便把嘴裡的話嚥了回去。
周世燁又看着有福微微點頭,說道:“小姑娘,謹慎一些是對的,你能如此謹慎,只說明你對閒兒自有情分,這是好事。你且仔細想想,拋開血脈不說,以閒兒如今的身份,他有什麼值得我們大費周章的來騙你們呢?”
“他既無長物,也無恆產,就算是賣了他,最多也不過得銀一二十兩。你想想,若非血脈相同,我爲什麼要千里迢迢的,到你們這裡來接他?出門在外,本公子加上隨從一天的花費,可都不止一二十兩銀子啊。”
說着頓了頓,招呼道:“來啊。”
很快,就有僕役裝扮的人捧了一個托盤從外頭進來,到了周世燁面前,一躬身。
周世燁將托盤上蓋着的錦緞揭開,頓時就露出一托盤,排得整整齊齊的小銀錠子。
周世燁指了指托盤,說道:“這裡有紋銀百兩,都是上好的雪花銀。”一邊說,一邊從懷裡摸出來一把匕首,將柄遞給有福,說道:“你隨便切開來看一看,看是不是真的銀子。”
有福沒有接銀子,而是搖了搖頭,說道:“不用了。”
周世燁也不強求,收了匕首說道:“這紋銀百兩乃是本公子之前就準備好了的,給你們的謝禮。若非閒兒身上有着和我們相同的血脈,本公子不必如此吧?”
“所以,現在可以相信我了吧?”
有福微微皺眉,搖頭說道:“可是,您還沒有說,是怎麼能確定,徐閒他就是你的侄兒的。”
周世燁哈哈一笑,說道:“不,本公子並不能確定。”
說話間,一指楊夫子,說道:“這是楊夫子他們,經過多方調查求證得出的,他們是徐閒父親最親近、最忠誠的下屬。本公子信的是他們。”
說完看着有福問:“還有什麼疑問嗎?”
有福心中當然有很多疑問,可是那話說出來,必然會打擊到徐閒。剛纔她質疑眼前這位‘寧’二公子的時候,她就注意到,徐閒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看起來非常緊張的樣子。
因此,她也想明白了,徐閒這些天的情緒爲什麼會忽然那麼好。
想來,是知道了自己有親人在的原因吧?
她若是當着徐閒的面問出來,爲什麼她覺得寧二公子對徐閒並沒有親人之間的感情,也不知道徐閒會做何感想。
對於有些人來說,真相比表象更重要。可是對徐閒而言,卻不是這樣的。
不管怎樣,她總還是希望,他能開心一些。
不爲別的,只因爲他們一同長大,她拿他當半個親人。
想着,有福不由得看了徐閒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