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顧劉氏說,關於自家舅母的那些事情,有福小臉漲得通紅,小手也捏得緊緊的,呼吸都粗重了許多。
末了,終於忍不住恨恨的說道:“太過分了!她,她怎麼可以這樣!”
“唉……”顧劉氏長長的嘆一口氣,看着有福說道:“孩子,別再提這件事情了,你阿孃和你阿婆聽了,心裡都不會好受的。”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楊施氏的軟弱已經刻到了骨子裡,她自己心疼兒子孫子,不願意多事,久而久之,也就沒人願意幫她做主了。
有福還是不忿。想了想,說:“我找三哥哥去。”
說着,果真轉身去了顧有墨屋裡。
顧有墨正在寫文。
有福也不吵他,只是繃着小臉在一邊靜靜的看着。
有墨把最後幾個字寫完,擱了筆,這才扭頭去看有福,見她繃着臉,微微一愣,問道:“妹妹這是怎麼了?有誰惹着你了嗎?”
不應該啊。今日二伯孃生產,她一直沒有出過門,家裡頭還有誰能惹着她?
有福盯着顧有墨的眼睛,問他:“三哥哥,你說,這世上爲什麼會有那種隨意辱罵老人,甚至剋扣老人飯食的不孝之人?”
有墨微微皺眉,問她:“誰啊?”
有福咬了咬脣,不過因爲上午顧楊氏生產的時候,她咬得太狠了,這會兒疼得厲害,又連忙鬆開,只道:“我舅母。”
“嗯?”有墨起身,拉了有福坐在自己先前坐的椅子上,問她:“究竟是怎麼回事?”
有福將顧劉氏給自己說的,關於她舅家的事情都給顧有墨說了,末了還問他:“三哥哥,你說是不是好氣人?”
“是。”有墨抿嘴點頭,有些嚴肅的說道:“百善孝爲先,不管是從前還是本朝,不孝都是重罪,是要受到重處的,就算族中不能替楊家阿婆做主,難道衙門也不能嗎?”
有福自然不知。
有墨又帶着有福去找了顧劉氏,問了同樣的問題。
“哪有那麼簡單啊。”顧劉氏直嘆氣。
有福有墨靜靜的看着顧劉氏。
隔了許久,顧劉氏才說:“正是因爲不孝是重罪,有福阿婆纔不願意輕易去告。原本他們族中是要處置有福舅母,將她休棄回家的,可有福舅舅和表哥一道跪求有福阿婆,有福阿婆不忍心兒子沒了妻子,孫子沒了阿孃,就只得求族裡繞了有福舅母。他們楊家的族長爲此發了好一通脾氣,揚言今後再也不會管有福阿婆的事情,至此,有福舅母越發的變本加厲,有福阿婆則是越發的逆來順受。”
“那若是告到官府呢?”有福看着顧劉氏問。
顧劉氏又搖頭:“告到官府就更嚴重了。你舅舅,舅母,表兄都會被判有罪。打一頓板子是輕的,坐個兩三年牢也是平常,甚至還有可能流放、充軍、殺頭。”
甚至是剝皮抽筋,把人做成皮草……怕嚇着孫兒孫女,顧劉氏沒把最後一句話說出來,不過只是想想,她都打了一個寒顫。
頓了頓,顧劉氏又道:“你們想想,這麼嚴重的處罰,以有福阿婆的爲人,怎麼會去官府告發呢?若她真去告發了,兒子、兒媳、孫子都受罰甚至服刑去了,那她一個人在家,又要以什麼來生活呢?”
有福的臉上寫滿了不甘心,語帶憤憤的開口道:“難道,真就沒有別的辦法,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我阿婆受苦了嗎?”
有墨連忙摸了摸有福的頭,安撫道:“妹妹別急,總會有別的辦法的。”
“什麼辦法?”有福眨巴着眼睛看着有墨。
有墨搖頭,想了想,說道:“不如,去看看書上有沒有吧?”
“嗯。”有福點頭,兩個孩子一頭扎進了家中的舊書裡。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徐閒眼睛紅紅的回來了,頭上還頂着幾根稻草須,看上去像是躲到什麼地方哭去了。一進門,喚了顧劉氏一聲,就默默的去舀水洗臉去了。
聽着徐閒的聲音帶着濃濃的哭腔,顧劉氏心中詫異,當下放了手中的事情,走過去問他“孩子,你這又是咋了?”
“沒事。”徐閒搖了搖頭:“謝謝阿奶。”
“這還叫沒事啊?眼睛都哭腫了……”顧劉氏微微皺眉,又道:“誰欺負你了?告訴阿奶,阿奶罵他去。”
徐閒重重的吸了吸鼻子,將面巾敷在眼睛上,好半晌之後才說:“阿奶,沒人欺負我,是我自己,想到我阿孃了……”
顧劉氏不知道應該說什麼爲好了。
徐閒父母雙亡,她是知道的。這孩子還在襁褓中的時候,就是李道長帶在身邊的,他父親是什麼時候過世的她猜不到,可她卻能知道,他的母親,多半是在生下他之後就去了。
顧劉氏想了又想,最終還是輕輕的摸了摸徐閒的頭頂,柔聲說道:“好孩子,你阿孃啊,會在天上看着你的,只要你自己好好的,你阿孃她,一定會歡喜的。”
“嗯。”徐閒將面巾從臉上取下來,丟進水裡揉搓,嘴裡說道:“我知道了,阿奶,我會好好的,您放心吧。”
將面巾掛好之後又問:“阿奶,有福呢?”
顧劉氏說道:“在有墨屋裡,同她三哥一起翻書呢。”
徐閒說道:“那我去看看。”
顧劉氏點頭,說道:“成,去吧。”
原本徐閒聽顧劉氏說有福和有墨一起翻書,還以爲他們是在看書,誰知道,他們兩人真的只是在翻書。
有墨房中的桌子上和椅子上堆滿了書,看上去他們似乎把家裡的書都搬了出來,兩人一本接一本,快速的翻着書,連徐閒進屋都沒發現。
徐閒忍不住問:“你們在幹嘛呢?”
有福驚喜的擡頭,說道:“呀!你先前跑哪兒去了?怎麼現在纔回來啊?快來幫忙翻書。”
“翻書幹嘛啊?要翻什麼呢?”徐閒不解的問。
有福就道:“翻一翻書上有沒有寫遇到不孝的人,應該怎麼處罰她,才能既讓她受到教訓,又不會因此連累到老人無人照顧。”
徐閒隨手拿起一本書來翻,嘴裡問:“找這個幹嘛啊?”
有福將自家舅母的事情說了。
徐閒聽完,比有福先前還氣憤,胸【口】不停的起伏不說,還狠狠的一拳砸在桌子上,把有福和有墨都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