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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福做了一個紛亂而煩雜的夢，又或者說，是連着做了幾個夢？
她自己也說不清楚，總之，亂糟糟的。
時而夢見一個滿臉病容的麻衣女子，被另外的麻衣女子扶着，去看一個正在火上煮着的陶罐。
有看不清面容的少女拿着長柄的木勺在陶罐裡攪合着，木勺上掛了許多白色的線一樣的東西，那看不清面容的女子皺着眉頭嘟囔，似乎是在抱怨煮的這個東西根本不能吃。
那滿臉病容的女子見狀，忽然指着那白色的線哈哈大笑，說這是好東西，臉上的病容頓時一掃而空。
……
時而夢見一個穿着奇怪短衫、頭上沒有梳髮髻的婦人，牽着一個同樣穿的很奇怪，扎着個小辮子的小女孩，揹着個碩大的揹簍，排在長長的人羣后面。
太陽明晃晃的掛在半空，刺得人只能微眯着眼看東西，汗水順着人的臉頰往下滑。
小女孩怯怯的依偎在婦人的身邊，巴巴的看着路邊幾個拿着穿了一根小竹板的，白色方糕模樣的東西在吃的小孩。婦人低頭哄她：“等一會兒賣了繭子，媽媽也給你買雪糕吃。”
……
時而夢見一個一臉慈祥的老婦人，拿着一本厚厚的書，坐在一把藤椅上面。旁邊的小凳子上，坐着個看不清面容的小女孩，手裡拿着一個青色的糰子在吃。
老婦人抑揚頓挫的念着書，間或給小女孩擦擦嘴，或者從藤椅旁邊放着的竹篩上面，拿起一顆草，遞給小女孩看。又或者，把書遞到小女孩的旁邊，將上面的圖畫指給她看。
……
時而夢見一間純白的房間，房間的牀上躺着個渾身插滿了管子的人，牀邊有個奇怪的匣子，裡面有滴……滴……滴……的聲音傳出來。
忽然那原本規律的滴滴聲變了節奏，緊接着房間裡多了許多穿着白色衣服，蒙着面，只把眼睛露在外面的人。她看不懂他們在忙什麼，卻莫名的覺得有些揪心。
……
然後，她聽見有人在喚她的名字，還有人說“醒了，醒了。”
再然後，她就醒了過來。
睜開眼，眼睛卻是花的，眼前一片模糊。
又過了一小會兒，她纔看清楚面前的一切。
牀邊坐着那個之前一段時間常常來給她看病的王大夫，手指還搭在她的手腕上。阿爺和阿孃站在旁邊，阿爺的臉上帶着些焦急的神色，阿孃的眼圈紅紅的，顯然又哭過。
有福努力的扯出一個笑臉，看向顧楊氏：“阿孃，我沒事。”聲音聽上去嘶啞得厲害。
顧楊氏又捂着嘴，一副要哭的模樣。
顧長庚皺了皺眉，眼中閃過一絲不耐，隨即換上一副帶着恭敬面孔，看向王大夫：“王大夫，您看，我們家有福她……現在怎麼樣了？”
“哦。”王大夫收回手指，看向顧長庚，說道：“老爺子放心吧，沒什麼大礙，可能是汗出多了，有點虛脫。喝點糖水，再吃點東西，應該就好了。”
話雖如此說，王大夫心中卻還是存了幾分疑惑，從脈象上看，這孩子明明什麼事都沒，怎麼說暈倒就暈倒啊？
莫非，是有什麼病症是自己沒發現的？
這樣想着，王大夫又將手指搭回了有福的手腕。
他這樣的動作，倒是讓顧楊氏又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有福是有什麼不好。
上次從石佛寺回來之後，顧長庚就有選擇性的給家裡人說了一下有福的情況。顧楊氏要比家裡頭其他人知道得多一些，不過怕她不知輕重，也沒有全部告訴她。
而顧長庚更擔心的是，王大夫這明顯是心中存了疑惑的表現，想了想，用有些憂心的語氣說道：“王大夫，您說會不會是之前我們有福落水，受到的驚嚇有些過度，所以留下了後遺症，所以時不時的，就發作一下？”
王大夫微微點了點頭，並沒有馬上接話，等把完脈了，看着有福輕聲問道：“小姑娘，告訴伯伯，你剛剛暈倒之前，有沒有覺得其他什麼地方不舒服？”
“頭疼。”有福指了指自己的頭，用顯得有些可憐巴巴的語氣說道。
王大夫越發放輕了聲音，繼續問：“那……你知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頭疼呢？”
有福皺着眉，搖了搖頭，隨後用顯得不太確定的語氣說道：“瞎想？”
“瞎想？什麼瞎想？”王大夫不解的看着有福，隨後反應過來，繼續道：“小姑娘是說，自己頭疼自己胡思亂想了？”
“嗯。”有福飛快的點幾下頭。
顧長庚有心打斷王大夫和有福的對話，卻又不好做得太明顯，正在想着法子，就看到有福遞給自己一個安心的眼神。
王大夫倒是沒有注意到有福的小動作，主要是他根本想不到一個六歲的小姑娘會這樣，摸了摸下巴上的鬍子，繼續問道：“那，你都想些什麼了？”
“什麼都有。”有福說着，伸出手來，開始扳指頭：“比如說，孟婆婆究竟能不能收到我給她燒的錢啊，比如說，是不真的有陰曹地府啊，比如說，人死了是不是真的會……”
顧長庚得了機會，不等有福把話說完，就開口打斷道：“好了有福。”說着，看向王大夫，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王大夫，不好意思啊，不能再讓有福說下去了，再說下去萬一她又瞎想引得頭疼……”
王大夫瞭然的點點頭，說道：“多思傷神，老爺子剛剛問你們有福會不會是驚嚇過度留下的後遺症，現在看來，倒是挺像的。”
“不過，我之前已經開過很多養心安神的藥給她吃了，現在看來，用處也不是很大……”
王大夫皺着眉頭想了許久，這才繼續說：“我也聽說，老爺子是心疼孩子的人……不過還是讓她多出去玩玩吧，玩得高興了，也就沒那麼多功夫去胡思亂想了。實在不行，就讓她幫着做些力所能及的農活吧，只要不是太累的，都行。”
王大夫這話，只差沒指着有福說，她這是太閒了，所以才總愛胡思亂想的。
顧長庚嘴角抽了抽，哪怕是明知真相不是王大夫說的那麼一回事，也只能硬着頭皮點頭稱是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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