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秀才領着四個孩子去了參加院試,凌老先生自告奮勇的攬下了學堂代課一職。
凌顯給幾個孩子輔導了一段時間功課後,倒是把從前唸書考舉的勁頭找了回來,對教書育人也有了不小的熱情。
所以,學堂的課程沒有因爲楊秀才出了遠門就停止了,凌顯在摸索中磕磕碰碰的把夫子一職擔任起來。
孩子們對新上任的夫子都熟悉,憑着凌顯在望林村積累的聲望,他很快融入了學堂的氛圍裡。
而且,珍珠說過,辦學堂的最終目的不是爲了讓所有的孩子去走舉業,而是爲了普及啓蒙教育,增長孩子們的知識見地,培養他們分辨是非的能力,爲他們將來要走的路做一種鋪墊。
凌顯剛聽到胡家小姑娘說這些的時候,有一種錯愕的感覺,這和他從小接受的教育理念顯然是不同的。
他是寒門出身,從小家境平凡,一家人省吃儉用供着他念書上學,凌顯自知家人對他殷切的期盼,所以讀書非常的刻苦認真,這纔有了後來的成就。
當時,如果不是爲了出人頭地,他也許不會那麼奮發圖強,亦不會成爲朝廷的官員之一。
小姑娘笑着對他解說,世上有千千萬萬條道路,並非只有考舉做官纔是正道,別的行業也需要知識作爲基礎。
能考上童生秀才的孩子,畢竟是少數,多數孩子以後還是要走別的道路,進入學堂學習能爲他們將來要走的路,增加一定的見識與觀點。
凌顯頗以爲然,與他同期唸書的學生,只有他一人熬到了最後的殿試。
很多考生被阻在了鄉試與會試的門檻上。
不過,雖然他熬過了殿試,卻沒有強硬的後臺支撐,官途一直不暢,最後還被連累判了流放,他的下場怕是同期中最悲慘的一個了吧。
很多沒有走上仕途的同期,日子過得比他好多了。
流放地的艱險,早已磨平了他的棱角,凌家最後只剩他與孫子兩人,能看着孫兒成家,開枝散葉傳宗接代,他就算立馬閉眼也甘心了。
他感嘆這些的時候,卻感受到了珍珠瞟來的眼神裡,帶着的不以爲然。
她說:“您才六十,離期頤百年還遠着呢,想看曾孫都可以,不要動不動把閉眼掛在嘴邊。”
凌顯楞然後,是一陣通透酣暢的大笑。
他這輩子做過最對的一件事情,大概就是,當年給那個快餓暈的孩子遞了半個窩窩頭吧。
靠着這微薄的善緣,幸運地走出了流放地,安穩的生活在這個平和的小山村內。
凌顯站在學堂的大門處,看着孩子們歡快地奔跑,追逐笑鬧一路下學歸家,他的臉上就漾起了溫和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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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想轉身回校舍收拾東西,耳朵裡卻傳來了馬匹疾駛的“踏踏”聲。
一匹棗紅色駿馬從岔路口疾駛而來。
凌顯凝目細看,是個眼熟的男子,好像是福安堂劉掌櫃家的夥計。
馬匹跑得很快,轉眼就到了他面前,那夥計似乎認識凌顯,他猛拉住繮繩,停了下來。
“老先生,小的來道喜了,您的學生平安少爺,考中秀才了,小的先去胡家道喜,失禮之處還望海涵,您也過去看看吧。”
他在馬上笑着拱手施禮,便又駕馬匆匆朝胡家奔去。
平安考中了?凌顯驚愣之下,臉上露出了喜色,十二歲的秀才啊,整個夏國能在這麼小的年紀考中秀才的,十個手指都能數得出來。
這可真是太讓人激動了。
凌顯忙掩上學堂院門,急步朝胡家走去。
那夥計已經敲開了胡家的院門,幾句話後,胡家像炸開的油鍋一般沸騰起來。
沒多會兒功夫,平安考中秀才的消息長了翅膀一般傳遍了整個村子。
鞭炮聲伴隨着敲鑼打鼓的熱鬧聲響起,兩名衙役報喜的隊伍後,跟着一羣湊熱鬧的鄉民。
一時恭賀道喜聲不斷。
胡長貴還未趕得及回來,胡長林與胡老爺子站在了胡家門前待客。
喜錢早已備好,每個衙役送了二兩賞銀。
“恭喜恭喜,十二歲的小秀才在整個鄂州都屬頭一份,以後前途無量啊。”
得了豐厚賞銀,衙役臉上的笑容更爲敞亮了,熟溜的道喜一番,便朝下一個村落出發了,稍遠的一個村子裡,有個考了數年的老童生終於考上了秀才。
胡長林給一些討喜錢的閒漢各發了幾個大錢,那些人嘴裡說了一堆吉利話,拿了喜錢後,立馬跟在衙役後,朝下一家出發。
這些都是專業混賞錢的閒漢,哪裡有喜事就往哪蹭。
人逢喜事精神爽,主家大多不會在乎這些小錢,還會因爲有人捧場而高興。
李氏站在院子裡,激動得手都微微顫抖,王氏扶着她的胳膊,也是眸中帶着喜悅的淚水。
四個孩子,只有平安一個考中了秀才,其他三個等待下一次機會了。
劉掌櫃遣了夥計提前來報喜,讓她們有時間做好了準備。
村裡來道賀的人開始一撥撥地涌進了河灘,珍珠看着場面開始有些混亂,眉頭就皺了起來,她忙叫來了潘雪蘭,讓她去新宅那邊把護衛們找來維持治安,避免大喜的日子鬧出什麼不開心的事情。
羅福領着護衛來的很快,健壯魁梧的護衛們往院門處整齊一站,果然,原本雜亂喧鬧的人羣,慢慢鎮靜下來。
道賀過後,老實的站在了院外圍觀。
珍珠對羅福道了聲謝,羅福忙恭敬回道,這些是他們應該做的。
人多忙亂,珍珠也沒與他客氣,今日家裡定是要宴客慶賀的,家裡諸事忙碌,珍珠就讓他幫着胡長林在門口迎客。
羅福立即領命立在了胡長林身後。
趙文強和幾個族老過來道賀,胡全福就招呼他們進屋喝茶,一起等待平安與楊秀才他們回來。
不多久,羅宣他們的馬車出現在岔路口,身後還跟着一串的馬車,驚呆了圍觀的人羣。
楊秀才一臉喜色的率先下了馬車,他一出現,人羣裡恭賀聲四起,楊秀才笑容滿面拱手道謝。
平安平順四個孩子依次下車,四人的表情倒是沒有太大波動。
參加院試前,楊秀才都給他們做足了心裡準備。
這結果,他們都能平靜接受,平安的成績一直是他們之中最好的一個,他能考中,大家覺得理所應當。
後面的馬車上,劉平和年祥霖陸續下了馬車。
一行人在門前互相見禮,笑臉寒暄,就前呼後擁的去了堂屋。
羅宣羅巢把馬車趕回了新宅後,忙過來幫忙。
羅福立在胡家門前,笑容自若,得體從容,一看到羅宣他們,忙拉他們靠近。
“羅宣,你們來的時間長,一會兒來的都是什麼人,記得提醒一聲。”
羅宣失笑,點頭應下。
因爲胡家的院門前立着一羣彪壯的大漢,來祝賀的村民未免有些不敢上前。
土旺婆婆聞訊趕來,就沒敢上前,躲在人羣后,有些焦急的伸着腦袋朝胡家院子裡觀望。
她知道,土旺沒考中秀才,不過,她沒有失望,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土旺才十一歲,以後的路還長着呢。
鄭雙林與張氏趕到時,看見了土旺奶奶站在人羣后,探頭探腦去不進去,不免有些奇怪,一問之下才注意到門口前的兩排護衛。
羅宣羅巢他們都認識,鄭雙林在新宅幹活的時候,與他們也說過幾句話。
他猶豫了一會兒,領着張氏與土旺婆婆慢慢走近了大門。
“鄭兄弟來了,快請進,土旺奶奶來了,二牛與土旺他們都在裡面。”羅宣一臉笑意的充當起了禮賓。
原來,這是另外兩個去院試孩子的長輩,羅福默默記了下來。
“嘿嘿,羅護衛,辛苦你們了。”
鄭雙林嘿嘿笑着,弓着腰一路走了進去。
走到院子中央,三人紛紛鬆了口氣。
“鄭叔,咋啦?”
端着茶水從後院出來的珍珠,看見了他們的模樣,不由問道。
三人面面相覷,有些不好意思開口。
“啥事不好說呀?跟我家還見外呢。”珍珠走近了他們。
“呃,也沒啥事。”鄭雙林撓撓後腦勺,“就是門口站了一羣人,大家都有點犯怵。”
“……”
她讓護衛們維持治安,是不是用錯了方法?
珍珠忙招呼他們進屋,堂屋裡幾乎坐滿了人,把他們引到二牛與土旺身邊後,她忙跑到了院門處。
兩排大漢呈八字形整齊的立在院門處,一臉剛毅冷硬,猶如士兵一般散發肅穆的威懾力。
難怪,圍在不遠處的村民們都只是竊竊私語,連話都不敢大聲說。
珍珠不由扶額,是她的錯。
她忙找來了羅宣,低聲囑咐了幾句。
羅宣就讓護衛們沿着青石路分散巡視,不再聚在門口,充當門神。
只留下羅福與羅宣幫忙迎客。
護衛分散後,村民的氣氛果然輕鬆了許多。
劉平與年祥霖送來了很多賀禮,其中年祥霖考慮周全,知道胡家必定要大宴賓客,所以給他們家送來了很多熟菜。
整壇的醬肉、整隻的烤羊、整筐的烤乳豬、一排排的燒雞……
而劉平也有眼力的買了很多點心糖餅瓜子果脯送了過來。
一家人商量過後,一致決定宴請全村吃喜酒,要不,這麼炎熱的天氣,肉也不經放,乾脆大家一起高高興興熱鬧一頓。
王氏立馬行動起來,她去了院門外,和村民們招呼一聲,下午申時胡家請全村吃喜酒。
村民們都熱情的響應,胡家的酒席出來名的好吃料足,吃一頓念三年。
有村民就自告奮勇的幫忙搬桌椅板凳,村裡人請客,人數都是有數的,需要多少板凳桌椅,大夥都清楚。
胡家用自家的桌椅板凳經常會給一份回禮,大家一時都積極主動的行動起來。
沒多會兒,胡家的院子裡,院門外都擺好了足夠的桌椅板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