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陽府的知州內衙,比圳安縣縣衙內衙大很多。
張秋嵐腰背挺直,步履輕盈,不急不緩地走在穿堂中。
身後的嬤嬤離自己兩步的距離,她快她就快,她慢她也慢,幾乎每一步都算準了距離。
張秋嵐心中緊張,面色卻努力保持從容。
這個陳嬤嬤是國公夫人送到她身旁的。
父親的任命下來後,一陣歡天喜地,隨後,因爲要趕着回鄂州準備上任前的事宜,她隨父親就去國公府辭行。
從國公府出來後,父親身旁跟了馬先生,而她身旁則跟着陳嬤嬤。
張秋嵐不知道國公夫人的用意是什麼,不過,她對陳嬤嬤的存在並不反感。
她院子裡的奶孃和貼身嬤嬤很早就被繼母打發走了,剩下一個小葵,還是她求了父親才留下的。
這回添了陳嬤嬤,給年氏再大的膽,也不敢攆走國公府送來的人。
能借着國公府的勢,震懾一下年氏,張秋嵐心中也暢快。
至於國公夫人的用意,張秋嵐不敢過多猜測,她一個小官員的女兒能有什麼值得國公夫人覬覦的,就算有,也不是她能反抗的,如今,走一步算一步好了。
陳嬤嬤看着前面從容自若的少女,她身姿提拔,姿態舒緩,行動間端正文雅,端顯大家閨秀的風範。
她心中不由暗贊,夫人派她過來的目的很簡單,觀察人品心性,教導禮節儀態,照顧生活起居,留意張府內院的動靜。
雖然世子與張小姐的親事還未下最後的定論,不過,只要不出意外,定下來也是遲早的事情。
張小姐很有可能就是未來的世子夫人了。
“小姐,老爺說如何安排了麼?”小葵從廳堂迎了出來。
“父親說,等母親來了以後,再具體安排。”張秋嵐走進了廳堂,“先把行李放進西廂房吧,大的箱籠先別開,省得到時候來回整理。”
她院子裡只有一個大丫鬟、兩個二等丫鬟、兩個粗使丫鬟,人手有限,還得整理院落和花房,哪裡有多餘的功夫來回倒騰,後面還有大批的傢俬要從圳安縣運來,沒有半個月時間,後院根本安定不下來。
小葵瞥了眼她身後的陳嬤嬤,隨後招呼人手開始搬箱籠。
“陳嬤嬤,剛換了內衙,後院有些雜亂,讓你見笑了。”張秋嵐對陳嬤嬤歉然一笑。
“小姐不必介意,老奴明白。”陳嬤嬤恭敬回答。
……
“咕咕”
後院一角,小金高大的身影立在屋檐下。
“小金已經飛出來好幾次了,沒見到你們,它連肉都不願意吃了。”李氏坐在藤椅上,看着珍珠給小金捋羽毛。
珍珠拍拍小金的翅膀,這傢伙精着呢,她不在家,家裡的滷肉沒添靈泉,它當然不稀罕了。
“隔兩天,它就過來看看,偶然還會往院子裡扔頭野羊,可我餵它滷肉,它都不怎麼吃。”李氏感嘆一句。
“它剛出山,是這樣的,今天它不是吃肉了麼。”珍珠朝小金笑笑,“是吧,小金。”
“咕咕”小金回了兩聲。
“也就是你喂,它才吃。”李氏也不懂,爲什麼動物都喜歡親近自己的女兒,無論是小金、小黑、小灰或者大白它們,都與珍珠很親。
“呵呵,那是,它也算我從小喂大的。”珍珠打着哈哈,“娘,你別老坐着,孕婦也得活動活動啊。”
李氏聞言就站了起來,“秀珠和金葉去玩了,菜地又不讓鋤,娘去割一茬韭菜吧,收拾乾淨,晚上煎雞蛋吃。”
“娘,你小心些。”
“知道了。”
珍珠繼續捋鷹毛,“小金,你痩了好多,得多吃些才能把肉補回來。”
每年過冬都痩一大圈,也是可憐的娃。
“汪汪~”前院傳來小黃的叫聲。
林婆婆從前院過來了,“…張…小…姐…”
張秋嵐來了,珍珠精神一振,“請她到後院來吧。”
她還挺好奇張秋嵐在京城的事情。
珍珠拍拍小金,今天就先捋到這了,讓它自行玩兒去。
小金的身影在望林村上空盤旋幾圈後,漸漸遠去。
珍珠把捋下的羽毛放好,然後舀水洗了手。
“胡姐姐。”張秋嵐的聲音帶着好久不見的喜悅。
“張妹妹你先坐,我洗洗手。”珍珠擡頭朝她招呼,卻發現張秋嵐身後跟的不是小葵,而是一個四五十歲的嬤嬤,仔細一看,這個嬤嬤還有些眼熟。
“胡姑娘,老奴給您請安了。”陳嬤嬤笑着朝蹲地洗手的珍珠行禮。
張秋嵐一愣,陳嬤嬤居然認識胡珍珠?
珍珠眨着眼睛,“……是陳嬤嬤吧。”
她和平安在鎮國公借住幾日,陶氏身旁的丫鬟婆子,她還是有印象的,只是,這陳嬤嬤不是陶氏身旁得力的助手麼,怎麼出現在張秋嵐身後?
“哎喲,胡姑娘好記性,可不就是老奴麼。”陳嬤嬤一臉熱情,全不似平日肅穆的形象。
張秋嵐心中詫異不已,胡姑娘和鎮國公夫人的交情非同尋常呀,丫鬟婆子都認識她。
珍珠在盆子裡搓了搓手,站了起來,林婆婆拿過一張乾布巾給她試手。
“謝謝婆婆。”珍珠朝她甜甜一笑。
林婆婆搖搖頭,示意她招呼客人,接過布巾進廚房泡茶去了。
“陳嬤嬤,你們夫人還好麼?你怎麼突然到鄂州來了?”珍珠領着她們到另一邊廊檐下。
“謝謝姑娘掛懷,夫人一切都好,老奴如今在張小姐身旁服侍,所以跟來了鄂州。”陳嬤嬤回答。
陶氏有多重視胡家姑娘,在她身旁服侍的人都知道,所以,陳嬤嬤對待胡珍珠的態度異常恭敬。
居然都往張秋嵐身邊塞人了,看來兩家的婚期不遠了。
珍珠招呼張秋嵐落座。
“張妹妹這趟去京城,拜訪國公夫人了?”她起了話頭。
“是啊,很榮幸,夫人接見了我。”張秋嵐笑道。
珍珠“呵呵”一笑,心裡腹誹,榮幸啥,陶氏早等着你們自投羅網了。
去年,陶氏肯定拋出了誘餌,張孝安纔會這麼迫不及待,一到京城就給鎮國公投了拜帖。
被冷遇一次不死心,接着又投了一次。
鎮國公府姿態端得高高的,等正式議親的時候,張孝安只能俯首帖耳唯命是從。
不過,即使不這樣,以兩家的門第而言,張孝安也不敢不從。
這樣做的原因,大約是蕭擎的主意。
以蕭擎的爲人,早把張孝安的祖宗十八代查得清清楚楚了。
認識到張孝安急功近利攀附權貴的心性,蕭擎不打壓一下,纔是怪事。
打壓、牽制、磋磨,把張孝安緊緊攥在手心,以後成了親家,纔不會整出幺蛾子。
蕭擎那隻老狐狸,沒點本事怎麼能坐鎮京城幾十年,他可不是浪得虛名的花架子。
珍珠心中默默爲張孝安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