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心中一陣憋悶。這臭丫頭,對別人就和和氣氣的,到他這兒卻兇得像只沒長牙的小奶虎。這也太差別待遇了吧?他也不想想,如果不是他態度不好,信奉和氣生財的顧夜,怎麼可能針對他?
在一旁彎腰翻看藥材的白芨,目光突然集中在一塊淨制過的黃精上。市面上黃精普遍的炮製方法是:去除雜質後洗淨,蒸上六個時辰,切薄片,曝幹。不過,世間唯有一人,獨創了新的炮製方法,淨製出的黃精藥效要高出許多。那人便是——藥聖。
而他手上的這塊黃精,卻既不是普通的炮製方法,也不是藥聖的手筆,而是一種他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手法。這快淨制過的黃精外表黑棕色,有光澤,中心深褐色,質地柔軟,味甜,藥效絕佳!
“大公子,你手上那塊黃精是用黃酒隔水燉的,酒制後能使其滋而不膩,兼有通絡的作用。加黃酒,能去除黃精中的麻味,避免刺激腸胃,能助藥勢,增強補益作用。
”顧夜見青衣美少年把那塊黃精翻來覆去研究好久,好心地爲他解惑。誰叫她對這位溫柔美少年印象好呢,要換了藍衣服的那位,抱歉,不送,請走好!
“呃……你把這獨門秘法公之於衆,你家人不會責怪你嗎?”白芨略顯不好意思地放下藥材,不放心地往周圍看了一眼,忍不住出言提醒道。
顧夜對他的好感度又上升了一個臺階,她抿嘴笑笑,道:“世人都知道藥聖‘九蒸九制’之法,可又有誰能成功製出九制的黃精來呢?正所謂‘失之毫釐,謬以千里’,製藥更是這樣!怎麼樣,大公子,這種黃精你要不要來點兒?”
“這黃精,真是你所制?”白芷翻過來調過去地查看着,就差沒啃上一口,看是不是如這丫頭所言,去除了麻味不刺激。
“如假包換!”顧夜衝他翻了個白眼,又轉向青衣美少年,“大公子,這裡還有其他的藥材,你儘可以隨便看。”
“小姑娘,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旁邊趙家主滿臉笑意地看着眼前這位有趣的小姑娘,語氣中略帶調侃的意味。
趙家主臉上的笑容不變,但笑意卻不達眼底:“老夫聽聞賢侄最是知禮,敬老尊賢的道理,你應該明白吧?”
很多藥鋪的掌櫃有眼不識泰山,把送上來的藥聖製藥往外推。藥聖他老人家再跳出來,衝着人家唏噓一番,惹得很多藥商都悔青了腸子。
她抹了一把額角不存在的汗珠,心中無比慶幸沒把師父親手所制的藥拿出來。否則,這兩人不得打破頭啊!乖乖,藥聖的名頭,可真不是蓋的!
“小姑娘,這筐藥材,我要了!”幾乎是同時,趙家主和白芨都把手伸向了那筐淨藥。
“呃……其實,客棧裡還有兩筐藥,品質跟這個差不多。見者有份,和氣生財,你們就別爭了!”顧夜沒想到這小小的無名鎮中,居然有認得師父炮製手法的人存在,而且還不止一位。
要說這世上名望最高、風格最明顯的製藥師,藥聖鄭老先生當之無愧。雖說,藥聖已經銷聲匿跡十多年,可是他的製藥卻無人能夠超越,就連他精心教導的愛徒,也難及他十之其一。
就在兩人之間的火藥味漸濃,劍拔弩張之勢漸起時,一個弱弱的聲音響起了:“那什麼……你們都別爭了,價格都沒談妥呢,這麼爭下去有什麼意義?”
白芨朝趙家主看了一眼,相信他也看出了端倪,要不然不會屈尊在一個穿着普通的小丫頭攤前浪費這麼多時間。白芨瞳孔微微一縮:不行,寧可弄錯,也絕不能錯過任何和藥聖有關的
如果這小姑娘確實跟藥聖有關,那麼自然要想辦法增加好感度了。趙家主搶着開口道:“你這些藥品質不錯,老夫給你按上等藥材的價格,你看怎麼樣?”
白芨在那筐藥材中挑選着,裡面這五六種淨藥,他越看越覺得眼熟。雖說大多數藥材的炮製手法雷同,但每個大藥師都會有自己的風格。
趙家主見倚老賣老沒用,便轉向攤主小姑娘,和藹地道:“小姑娘,你剛剛說老夫可以盡情選購,折扣老夫就不要了,這話還作數不?”
“賢侄此言差矣!人家小姑娘只不過見你對那塊黃精好奇,好心地提點你一句而已。自始至終你們雙方都沒有表示買賣的意思,老夫這並不算破壞市場規矩。”趙家主據理力爭毫不相讓。
“侄兒聽說趙家主,最是愛護理解後輩,且百草堂實力雄厚,百年昌盛,相信趙家主不會跟小子搶區區一筐藥材的。”白芨依然溫文有禮,可態度卻很是堅決。
一聽同樣品質的藥材還有兩筐,這一老一少身上的火藥味頓時煙消雲散,滿面笑容地東拉西扯着,好像剛剛鬥雞似的兩個人不是他們似的。顧夜感嘆兩人變臉術修煉得如此精通。
吃一塹長一智,大多數有名的藥鋪,都會專門對藥聖製藥下苦功夫研究其特點,並且嚴令自家後輩認真研習,堅決不錯過任何一個跟藥聖合作的機會。濟民堂也是如此。
“趙家主,侄兒正想表露要買的意思之時,被您給打斷了。侄兒也沒明確表示不買啊!您這麼橫插一腳,似乎有些不妥。”白芨寸步不讓。濟民堂和百草堂,一個是藥界的新秀,一個是百年老店,競爭自然無處不在。或許,濟民堂的興衰在此一舉,他決不會放棄!
所有的藥商,都以能夠出售藥聖製藥爲榮。而藥聖生性促狹,以捉弄那些追捧他的藥商爲樂。常常做出藥,卻不親自出面,找各形各色的人往藥鋪送,價格偏偏開得比一般藥材要高,比頂級藥材要低。
三筐藥,趙家主和白芨一商議,對半分了。接下來就剩下談價格了,顧夜清了清喉嚨,對兩位大客戶道:“其實吧,我對這淨藥的行情也不太理解。要不……你們給開個價?我相信,以你們百草堂和濟民堂的聲譽,不會糊弄我一個小姑娘的。”
“價格隨你開,這筐藥賣給我(老夫)!”這一老一少又異口同聲地開口了,默契感十足。
她身後一直默默關注眼前一切的顧蕭,低頭看了自家孫女一眼,總覺得她臉上笑得跟小狐狸似的。這小丫頭,剛剛一路過來,不是把淨藥的行情打聽得一清二楚了嗎?
顧夜這手炮製手法,是藥聖融匯了本草中的炮製理論,傾囊相授的。自然帶了幾分藥聖製藥的特點。白家的子孫,從認藥起,就熟知藥聖的製藥手法。這些藥又如何逃得過白芨銳利的眼睛?
“老先生,您需要什麼,也儘管挑。我給您打八折。”顧夜在爲數不多的淨藥攤位上,把價格都打聽得差不多了。原來淨藥跟生藥相比,價格差了幾倍甚至更多。她帶過來的這幾筐淨制過的藥材,豈不是能賣不少銀子?發財嘍!顧夜心中雀躍不已,財迷的本性暴露無遺。
顧夜剛點了一下頭,就被白芨一臉緊張地攔住了:“小姑娘,這筐藥材是我先相詢的。藥市的規矩,議價時一方沒有明確表示放棄時,是不可以改賣給別人的。”
二十多年前濟民堂只不過是籍籍無名的小藥鋪,正因爲熟悉藥聖製藥,以低廉的價格收到一批藥聖親手淨制的藥材,才漸漸闖出一些名聲來。經過二十年的苦心經營,濟民堂已經遍佈東靈國每一個角落,擁有了能跟百年老鋪百草堂一較高下的資本。
這些藥品質不錯,但手法依然稚嫩。小姑娘說是她親手所制,這點,他信!但他也相信,小姑娘這手製藥手法,定然跟藥聖有所關聯。藥聖那位已出師的徒弟江大藥師,沒聽說過收了徒弟。且一般大藥師是不會收女徒弟的,只除了那位性子跳脫,不羈世俗的藥聖他老人家……
顧夜又看向青衣小帥哥,直覺告訴她,這位少年是不會坑她的。
白芨微微點頭,道:“你的炮製手法,的確達到了藥師的級別,不過距離大藥師還有些差距。趙家主給評定的上等藥材,並無偏頗。”
趙家主繼續刷好感度:“小姑娘,你放心吧!我們百草堂向來信譽至上、童叟無欺。以後合作的機會多着呢,老夫豈會拿百草堂的信用開玩笑?”
最終,三筐藥材,以五十六兩的價格成交。這遠遠超過了顧夜的預期,要知道她炮製的這些都是常見的藥材,價格最高的黃精,也不過八十文一斤。這兩家高價收購她的藥材,除了品質的確不錯之外,其中不無她師父的功勞。
當趙家主出言打聽她居所時,她選擇了隱瞞。她可不想自家人經常被一些陌生人光臨騷擾,她師父肯定也是如此。
白芨卻換了種方式,指着身後的那位中年掌櫃,對顧夜道:“小姑娘,以後你有藥材要出售,就來鎮上濟民堂找房掌櫃,他會給你一個公道的價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