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國,大將軍王府。
古香古色的書房,紫檀木雕花書架上,羅列着涉獵頗廣的書籍,空氣中飄散着微微書香。金絲楠木的書桌旁,站着一位丰姿綽約的男子。
黑色的勁裝襯托出他挺拔有型的身材,墨玉點綴的腰帶,勾勒出有力的蜂腰,俊美的側臉好似精雕細琢過似的,豐潤的紅脣抿成一條線,一雙深邃如夜空的雙眸,散發出懾人的寒光。
他將手中的信,往桌子上一拍,脣瓣綻放一抹冷凝的笑,冰珠一般的話語,從豐滿的脣中流瀉:“魚兒上鉤,可以開始收網了。”
一旁的孫副將眉頭緊緊皺着,道:“將軍,皇上臥病在牀,讓二皇子監國。二皇子曾幾次差人來府上,有招攬之意,都被將軍您給打發回去了。二皇子從來不是大度之人,他會不會趁機對您……”
“就怕他不動手!”凌絕塵眼底的冷絕之光一閃而過。凌家有從龍之功,向來只效忠皇上,二皇子如此迫不及待地拉攏他,這早已犯了皇上的忌諱。皇上的這場“重病”,乃是蓄意爲之,用意自然不言而喻。果然,有人很快就蠢蠢欲動了。
孫佑點點頭,道:“整個西南大軍,盡在將軍王您的掌握之中。軍中的將領,多是凌老將軍和將軍您的舊部。二皇子即便安插心腹進去,也會被架空。他的算盤,恐怕要落空了!”
“慎言!西南大軍,是炎國的軍隊,只忠於皇上。不過……那二皇子想要軍權,等他登上九五之尊之位再說。”凌絕塵淡淡地掃了孫副將一眼,看得孫佑心中一凜,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凌絕塵的手指,在桌上輕輕敲擊着。孫佑的心,好像被什麼牽引着,隨着他的節奏跳躍。突然,敲擊聲停了。孫佑忙站直了身子,屏息等待着將軍的吩咐。
“孫副將,聽說二皇子的人,找到你,想把你收爲己用?可有此事?”凌絕塵的語調中,聽不出喜怒。
“將軍,我……”孫佑急切地想要表明自己的心跡,卻被將軍擡手阻止了。
凌絕塵挑了挑眉,平靜無波地道:“難道……你想真心投靠二皇子?本將軍也不阻攔,畢竟人往高處走嘛!”
“整個西南軍中,都知道你是我的心腹,如果我有什麼不測,總領西南大軍,你是唯一適合的人選。果然,二皇子能謀善斷,可惜……心胸上差了些,太急功近利!”凌絕塵幾不可聞地嘆息一聲。
“屬下絕無二心!!”孫佑聞言,額頭瞬間冒出一層冷汗來,斬釘截鐵地表忠心。
凌絕塵的視線,停在信末尾那兩行歪歪扭扭的毛筆字上,字體東倒西歪不說,還大小不一,筆畫更的顛三倒四,卻彷彿帶着神奇的魔力,讓他久久不捨得移開視線。
小東西給他寫信了!她感謝自己送給她的那些補品和禮物了!雖然,這小丫頭把他當做藥聖手中藥材的受益者,雖然這小東西的字如此慘不忍睹,他的心中還是被一種叫做“歡喜”的情緒充滿。這是他家丫頭,兩世以來寫給他的第一封信!難道不值得好好珍藏嗎?
那是一張姣好秀麗的面龐,狹長的鳳眸流轉間帶着難以言喻的風韻,挺直的瓊鼻,紅豔豔的櫻桃小嘴,如果不是那對硬挺的眉和高高的身材,絕對會被人誤以爲是位絕世大美女。此人宜男宜女,擅長易容、打探消息,人稱“百變郎君”。
藥聖在寫信的時候,他寶貝徒兒從外面進來,看到這封回信,覺得人家送了這麼貴重的禮物,應該表達一下真摯地感激之情,於是在信的結尾處,留下了這幅墨寶。
也難怪,前世她纔剛出社會不久,就迎來了災難,在輾轉中掙扎求生,直到遇到他的隊伍,才能安穩地開發自己的天賦,研究激發人體潛能的藥劑。
這封信,是藥聖給凌絕塵的回信,告訴他顧夜身體已經大好,不需要每天爲了勸她喝藥而跟她鬥智鬥勇了,還說他送過去的那些禮物,他已經收下,並且會監督小姑娘吃下去,等等。
“……”孫佑停頓了一瞬,馬上道,“二皇子許諾,待事成之後,屬下就是統領西南大軍的大將軍——屬下絕無二心,請將軍明鑑!”
這麼多年來,他從未看過將軍笑,更沒見過如此溫柔的眼神。將軍王……這是想到了誰?孫佑不敢探究上司的秘密,帶着一顆疑惑的心,出了王府。
他打了個寒顫,主子自打從蒼莽山回來,就變得不大正常了……不不,是變得正常了……也不對!總而言之,主子有了常人的表情和溫度了,這應該是好事吧……
凌絕塵揹着手,面對着書架上,目光落在一本《三十六計》上,垂眸凝思,濃密翹長的睫毛,遮住了深深的眼眸:“二皇子找上你,定然許下了足夠令人心動的好處吧?”
“屬下瞧着像箭的擦傷。”隱魅察覺到主子身上散發的寒意,忙低下頭,減弱自己的存在感。說完,預料中的風暴並未來臨,隱魅悄悄擡起頭來,卻看到展信的殿尊,那柔得能滴出水來的目光。
他彷彿看到那小小瘦瘦的小姑娘,趴在桌子上,眉頭緊皺,一臉懊惱的可愛模樣。這小東西,怎麼這麼招人疼呢?
孫佑忙單膝跪地表決心:“將軍王,屬下的這條命都是您給的,沒有您就沒有今天的孫佑。屬下絕對不會背叛您的!!請您一定要相信屬下……”
凌絕塵把那寥寥數語,翻過來調過去看了一遍又一遍,幾乎要把每一個筆畫都深深印在腦海中。他脣瓣的笑容漸漸擴大——他家小丫頭,從未拿過毛筆,寫這些字的時候,一定很苦惱吧?
不過,在她看到自己狗爬似的傑作時,笑得快要滑到桌子底下去了。後來,覺得自己破壞了師父的信,有些心虛地讓師父重新寫一封,自己灰溜溜地跑走了。
“我有沒說不相信你,這麼緊張做什麼?”凌絕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孫佑頓時覺得背上汗毛都豎了起來,霎時間出了一身冷汗。
“嗯,你應該知道怎麼做,下去吧!”凌絕塵的目光,停駐在一疊信箋上,那是從東靈國衍城傳來的消息。那小東西,居然以爲“賞菊軒”是欣賞菊花的地方!凌絕塵完美的脣微微勾起,笑容如曇花般瞬間綻放。
“魅,是不是從東靈國傳來的消息?”凌絕塵沒有發現,自己聲音中隱含着淡淡的期待。
突然間,一陣清風拂過,室內多了一個黑衣人,他身材比隱魁略瘦,一頭烏黑及腰的長髮,用一根黑色帶子鬆鬆垮垮地繫住,黑色的勁裝被他傳出禁慾的味道。可惜是低着頭的,沒能看清他的面容。
“若是二皇子再派人來,你不妨答應他……”凌絕塵轉身,定定地看着孫佑,平靜的眼睛彷彿深深的潭水。
“殿尊果然料事如神,是藥聖的來信。不過,信鴿的翅膀上有傷,好像在路上耽擱了。”這位黑衣人乃是他身邊四大隱衛之一,名曰“隱魅”。此時,他微微擡起頭,雙手呈上信箋。
孫佑一愣,繼而明白過來:“將軍的意思是……讓屬下假意投敵?”
孫佑低着頭,正要退出書房,眼角捕捉住將軍王瞬間的笑容,頓時像見鬼了似的。跟了將軍王近八年,將軍那堪比潘安的俊臉,從來都是冰霜覆蓋,眼底的寒氣能直透人心,令人膽顫。
凌絕塵接過信箋,不忙着打開,淡淡地問道:“信鴿的傷,是否有人刻意爲之?”
他將她護得嚴嚴實實,不讓一些腌臢骯髒的事情,困擾她,不知道是對是錯。他不止一次地假設,如果她沒有被保護得那麼好,認識到人心的醜惡,是不是就不會走進別人設下的陷阱,因此喪命?
此時的凌絕塵,一顆心都在顧夜那小丫頭身上。他的手,輕輕撫摸着隱魃飛鴿傳來的信,嘴角的弧度漸漸變大……這小東西還是太單純了!
藥聖覺得隱魂殿的殿尊,如此關心他徒兒,事事爲她考量,便自作主張把那張留有徒兒“墨寶”的信,連同一張帶有解釋此“墨寶”來歷的信紙,一塊兒飛鴿傳了過來。
沒想到,他的無意之舉,正中了凌絕塵的下懷,這張“墨寶”被他珍藏着,時不時拿出來欣賞一番。從藥聖的信中,他拼湊成一個活潑調皮又古靈精怪的小丫頭形象。這一世,丫頭似乎開朗了許多呢!這也是他樂於看到的,他希望能夠還她一個無憂又溫暖的童年。
“魅,”凌絕塵的目光久久不捨從信中移開。
“屬下在!”隱魅趕忙收回探究的視線,縮着脖子作鵪鶉狀。
“將宮裡賞的‘天蠶綾絲’,和玻璃作坊新出的鏡子,送到衍城,讓魃找個理由,送到青山村目標人物手中——務必要在年前送到!”凌絕塵輕輕撫摸着信上的文字,好似在撫摸小丫頭新嫩的小臉。先前傳信說那丫頭自從過繼出去後,長了些肉。這大病了一場,會不會一朝回到解放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