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慕柏在牀邊坐下,靜靜地端詳着那張因失血而有些蒼白的俏臉。安靜入睡的她,沒了飛揚跋扈的保護色,顯得恬靜又安詳。
這麼細看下來,褚慕柏發現安雅長得還挺耐看的。兩道眉毛彎彎的,略顯英挺,顯示了她不屈的個性。眼睛緊閉,長長的睫毛濃黑纖長,彷彿兩排簾子,遮住了心靈的窗戶。小巧的脣,顯出淡淡的顏色,顯出嬌弱的樣子……
他從未見過小姑娘如此脆弱的一面,她向來把自己武裝成強勢的樣子,手中的鞭子,是她裝扮自己的武器。在那樣的家庭中,不強勢的話,恐怕還會被嚼得渣都不剩。褚慕柏不禁有些心疼。
或許是麻藥的勁兒過去了,牀上躺着的小人兒,皺起了眉頭,輕輕呢喃出聲:“疼……母妃,雅兒好疼……”
晶瑩的淚滴,從緊閉的雙眸中,緩緩滑落。小姑娘這是夢見了她逝去的母妃?慶王妃去世時,她纔多大。十多歲的小姑娘,父王不疼,母妃不在,偌大的後院中,無人相護。身邊還有得寵的側室,對她大哥的位置虎視眈眈……
小姑娘不得不給自己塗上堅強的保護色,拼着自己的名聲不要,也要守護她母妃留下的一切,幫着哥哥守住他的世子之位。而他,都幹了些什麼?一次次地傷害她,一次次地在她傷口上撒鹽,一次次地惹的她痛苦失望……他真是個混賬!
“褚小五,你傻了?怎麼自己打自己?”不知什麼時候醒來的安雅郡主,嘴角勾起一絲譏諷的笑意——她,又重新把自己武裝起來了!
“醒了?渴不渴?我給你倒杯蜂蜜水吧?”如果換了以前,褚慕柏早就反脣相譏了。認清自己情感的褚家五公子,像只溫順的大犬,任憑主人怎麼蹂躪他的大腦袋,都不惱怒。
安雅郡主強抑制住心動的感覺,道:“喲!今兒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褚小五居然有如此體貼的時候?好吧,我渴了。不想喝蜂蜜水,想和剛剛榨出來的葡萄汁!”
大冬天的,哪兒有葡萄?再說了,這座莊子除了幾個做雜活的僕從,平日裡很難見到主子的身影,即便鎮國公府上有儲存水果的方法,也不可能在莊子上尋到葡萄。
安雅郡主心中有些懊惱,小心翼翼地擡眸看向那個英挺的少年,生怕他不悅地甩手離開。
安雅郡主抽了抽鼻子,緩緩止住淚水,解釋道:“不關你五哥的事,是我想起了母妃,一時心有觸動,纔會……”
顧夜回瞪了他一眼,道:“你別岔開話題。現在是說你的事呢,扯這麼遠做什麼?安雅是個好姑娘,你以後可不能再欺負她了!”
安雅郡主想提醒他,自己不喜歡太甜的東西,又怕被褚小五嫌棄她事兒多,強嚥了下去。
褚慕柏那雙深邃的虎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傻瓜,以後不合心意的,就直接說。不用自己忍着!”
安雅郡主輕輕搖了搖頭,道:“能給我被白水嗎?”
“好喝嗎?要不要再來一杯?”褚慕柏在一旁關心地問道。
褚慕柏從未見過安雅郡主痛苦的一面,面對一張如帶雨梨花般的俏臉,他不知該如何是好,只是在一旁搓着手,蒼白地安慰兩句。
小孩子高興得直跳。小小的半罐蜂蜜,拿到市集上,能換個百十文錢,已經算不錯了,主家的公子,居然給了一角碎銀子,瞧上去足足有一兩多呢。有了這銀子,他們今年過年,能多買些肉,過個肥年了!
看着手中被喝得涓滴不剩的杯子,他的心中有些不太舒服,忍不住道:“原來你不喜歡喝太甜的蜂蜜水,你怎麼不說?我可以重新爲你沖泡的。”
安雅郡主聽了,眼眶微微有些發紅。母妃活着的時候,她遇到不如意的事,總會向母妃抱怨。母妃去世後,她沒有了傾訴的對象,只能把一切都深深埋在自己的心中。他的話語,觸動了她心靈中最脆弱的部分,一時之間,淚眼迷離。
顧夜不無肯定地道:“總算還沒笨到家!女孩子嘛,就該哄着,寵着,要什麼給什麼,要一個給倆……五哥,以後多學着點兒!”
安雅郡主用沒有受傷的手,端了裝滿蜂蜜水的杯子,小口小口地喝下去。果然,蜂蜜放多了,好甜!野生蜂蜜,帶着天然的香甜,又是她喜歡了好幾年的少年,親手爲她沖泡的。即便太甜,安雅郡主依然不皺眉頭地喝了下去。
安雅郡主故意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褚小五對她好,她不應該高興嗎?爲什麼卻總是吃了槍藥似的,想找茬呢?難道是想把這麼多年的怨氣,都一股腦兒地撒出來?
好像把這些年所有的委屈,都傾瀉而出似的,安雅郡主越哭越收不住,褚慕柏遞給她的帕子都打溼了,還在默默地流淚。
他先是摸了摸水壺中的水,還是溫熱的。小妹說過,衝蜂蜜不能用太熱的水,會破壞蜂蜜中的營養成分。他倒了一杯,親自試了下,水溫正好,才用勺子舀了一大勺濃濃的蜂蜜,放進了杯子中。
褚慕柏點點頭,走出房間去給安雅郡主尋蜂蜜水。安雅郡主嘴巴動了動,想要叫住他:傻瓜,你當這裡是你們鎮國公府啊,這幾乎閒置的小莊子,哪有什麼蜂蜜?
安雅郡主心軟了軟,道:“不用了,我又不想喝葡萄汁了。蜂蜜水也不錯……”
安雅郡主微微一愣,繼而道:“蜂蜜水挺好的,就是沒有白開水解渴……”
褚慕柏甕聲甕氣地道:“跟誰學,那個寧王嗎?他倒是對你百依百順,不時送些好東西過來。小妹,你可千萬別被他騙去了,炎國那麼遠,母親肯定不捨得把你嫁過去的。”
“我……我剛剛嘴巴沒味兒,你五哥到外面給我找來的……”安雅郡主眼角偷偷瞄了褚慕柏一眼,俏臉微紅,緩緩地低下頭來。
顧夜依然埋怨道:“五哥也真是的!這時候不應該拉着你的手,溫柔地安慰你嗎?多好的機會,竟然不知道把握,在那兒傻站着。唉……直男癌,真讓人操心啊!”
“你……”安雅郡主沒想到,他真的會去給自己尋果汁,遲疑地喚住他,“你傻啊!這是什麼季節?都快到飄雪的時候了,哪還有葡萄?”
顧夜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五哥和安雅,一個在牀邊焦急地走來走去,一個坐在牀上哭得稀里嘩啦。她皺了皺眉頭,不贊同地對褚小五道:“五哥,你怎麼又惹安雅傷心了?她現在是傷員,是病號!你怎麼一點都不憐香惜玉?活該你娶不到媳婦!!”
褚慕柏運氣不錯,莊子上的佃戶中,有家孩子今天剛剛掏了一個蜂窩,正想拿到市集上換些錢。褚慕柏遇上了,給了那孩子一兩銀子,買下了他手中半罐蜂蜜。
褚慕柏這才意識到,自己把蜂蜜放得多了些。小妹喜歡吃甜食,他以爲所有小姑娘,吃東西都越甜越好呢,沒想到……
“咦?哪兒來的蜂蜜?”顧夜嗅到空氣中甜甜的香味,發現桌子上多了一小罐香甜的蜂蜜,忍不住問道。
褚慕柏重新進來的時候,安雅郡主還在忐忑地反省,自己是不是提的要求有些過分。沒想到,這纔出去不久,褚小五就抱着蜂蜜罐子,重新進來了。
“小妹應該有辦法……即便沒有葡萄,其他的水果應該能找到吧?你先休息會兒,我去看看……”褚慕柏好像從未單獨照顧過誰,說話行動間,有種笨拙的可愛。
安雅郡主輕輕拍了她一下,紅着臉道:“你瞎說什麼呢!”
褚慕柏臉上卻沒有絲毫異樣。在他看來,小姑娘傷着呢,傷口疼有點小脾氣是可以理解的。他認真地查看了吊瓶後,才起身道:“我去問問小妹,你能不能喝果汁……”
“我什麼時候……好吧!以前都是我混賬,以後再也不會了!”褚慕柏深刻地反省,以前他做得的確不對。以後,他要做爲她遮風擋雨的大樹,不會讓她獨自面對外界的風風雨雨!
鹽水瓶裡的藥水吊完了,顧夜麻利地幫安雅郡主取下了針頭,讓她按着針眼,輕輕地問道:“你知道哪些黑衣蒙面人,是誰派來的嗎?”
安雅郡主冷笑道:“既然是衝着我來的,還能有誰?不是府裡的那賤/人,就是她生的狼崽子!”
“你猜得不錯。這件事是慶王府側室主使,你那位庶兄親自去找的殺手。這些蒙面人盯了你兩天了,前幾日你都老實地待在慶王府中,他們一直沒找到機會。今日你只帶了兩個丫鬟出了城,他們便擇地動手了!”顧夜眼中閃爍着寒光,敢對她未來五嫂下毒手,就要有承擔後果的心理準備!
安雅郡主“哧”地笑了聲,不無諷刺地道:“她倒是挺看得起我,居然動用了二十多個殺手!今日,如果不是葉兒妹妹跟我在一起,花好和月圓武功都不錯,還真讓她們得逞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