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嘉哥,這是你的手機,昨晚落在我房間了。”唐念念手裡拿着舒雲嘉的手機
舒雲嘉一愣,才發覺到竟然把手機弄丟了。
他伸手接過,劃開屏幕,“沒有人給我打電話吧。”
唐念念神色微變,“沒有。”昨晚那條通話記錄被她刪掉了,雲嘉哥不可能知道。
這時,蔣言玉從外面進來。
看着站在一起的唐念念和舒雲嘉,腦海中想起了昨晚她聽到的那些羞人的聲音。
唐念念臉色微紅,小心翼翼地看着蔣言玉,脣角帶着欣喜,“蔣姐姐,你回來了。”
她故意走到蔣言玉面前。
她裙子的領口很低,蔣言玉一眼就看到她脖子上的紅痕,再加上她走路姿勢彆扭,蔣言玉的眼神逐漸暗下去。
唐念念將笑掛在臉上,“蔣姐姐,你現在回來是有什麼事嗎?”
蔣言玉完全無視她,看着他身後的舒雲嘉,“我有件事想跟你單獨談談,可以嗎?”
舒雲嘉看着她,想起昨天夜晚的電話,猜想她可能真的有事。
“可以。”
兩人一同上了樓。
這是蔣言玉第二次踏入舒雲嘉的臥室。
她的腳步格外輕,帶着小心翼翼,生怕踩壞了地上嶄新的地毯。因爲,舒雲嘉說過,不許她走進他的臥室,她一直記着這句話。
她的眼睛落在臥室裡的那張牀上。
昨晚,他就是在這張牀上與唐念念纏綿的麼?
看着舒雲嘉的神色,分明是一臉雲淡風輕,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果然,他只是討厭她,只是討厭她一個人而已。
同樣是上了牀,舒雲嘉對唐念念卻不一樣。
兩人上來後,唐念念心裡好奇,也跟上了二樓,站在臥室外,耳朵貼在門上偷聽兩人的對話。
舒雲嘉沉聲,“不是有事要說?說吧。”
蔣言玉張了張口,喉嚨像是被魚刺卡住了,哽得泛疼,嚥下一口唾沫,輕聲道,“舒雲嘉,我們離婚吧。”
舒雲嘉一愣,以爲自己聽錯了。
蔣言玉看着他,一字一字重複道,“舒雲嘉,我們離婚吧。我不想再這樣了,我很痛苦,我相信你也一樣,內心煎熬。我本以爲,之之在你心中哪怕已經成了根深蒂固的存在,我能擠進去一個位置,不用太大,一個角落就好。可我錯了,我們之間就是平行線,不能相交,是我自不量力,硬是不信這個道理。”
蔣言玉仰了仰頭,沒讓眼淚掉下來,“其實,那晚我可以拒絕的,我的身體能反抗,可我的心反抗不了,我錯了……”
“舒雲嘉,我現在,想放棄你了。”
說完這一句,眼淚是怎麼也忍不住了。
蔣言玉自然垂放的手,緊緊握着,指甲嵌進手心兒的感覺,太疼了。
可——
再怎麼疼,也比不過心上的疼。
蔣言玉,你從來都是堅強的,不必爲了一個要不得的男人流眼淚,他都已經跟別的女人睡了,你還要他幹什麼?
她在心裡一遍一遍告訴自己。
即便這樣,還是捨不得……
舒雲嘉愣愣地看着她,她滿臉淚痕,眼眶中聚滿了淚水,眼睛已經沒了焦距。
“你昨晚給我打電話就是爲了說這個事。”
蔣言玉點頭,“是。”
舒雲嘉心臟疼了一下,臉色徹底冷下來,“蔣言玉,你還真是一個自私的人。當初逼我娶的人是你,現在離婚的人也是你,那麼,離婚後,你說復婚,我還得照你的意思來?”話落,他自嘲一笑。
蔣言玉擦掉眼淚,聲音歉疚,“對不起,我以爲時間能讓你忘了之之,我以爲我出現在你的生活裡,至少能影響那麼一點點。是我癡心妄想了,現在,我明白了,雖然有些晚。你放心,我不會要求復婚,我爸那裡,我會去說。”
她說這些的話同時,心痛得快要死了。
“我同意。”舒雲嘉看着她,“我同意離婚。”
蔣言玉愣了一秒,臉上勉強扯出一絲笑,“嗯,等你有時間,我們去民政局吧。”
舒雲嘉冷冷地道,“我現在就有時間。”
蔣言玉身子顫了顫,臉色的顏色瞬間沒了,原來他這麼迫不及待。
也是,唐念念的媽媽對他有救命之恩,唐念念本身又喜歡他,昨晚,他既沒有喝酒也沒有腦子不清醒。在這樣的狀態下,要了唐念念,可不得迫不及待地想要負責嗎?
她想,縱然她今天沒有提出離婚,舒雲嘉也是要自己提出來的,倒不如由她說出來,顯得瀟灑。
“可是,我一會兒要去……”一會兒要去醫院,沒有時間回家拿證件。後面的話,她沒說。
“能不能等到明天,我一會兒有急事。”
舒雲嘉面無表情,語氣更冷,“你自己別後悔就好。”
蔣言玉僵硬地轉過身子,“不會後悔。”
門外的唐念念趕緊跑開,捂着脣笑。
她就知道,蔣言玉的性子好強,是個眼裡揉不得沙子的女人,如果讓她知道自己與舒雲嘉“上了牀”,她肯定不會再跟舒雲嘉在一起。
這一局,她賭對了。
只要蔣言玉離開了別墅,她跟舒雲嘉在一起也只是時間問題。
蔣言玉憋着氣,從別墅衝出去。
接觸到外面新鮮的空氣,終於忍不住了,蹲在地上大哭。
蔣言玉哭的時候,習慣蹲下來,把頭埋在膝蓋裡。這樣,好像自己縮進了一個完全封閉的空間,一寸一寸舔舐着傷口,不會讓別人看到她的脆弱。
舒雲嘉站在二樓窗戶,往下看。
一雙清澈的眸子盯着那個把自己縮成一團的女人。
既然這麼痛苦,爲什麼開口就要離婚。
或許是他態度冷漠,讓她看不到希望,所以想要放棄吧。
他的態度怎麼了?
他是說過絕情的話,也對她冷眼相待,可,她不是一直很堅強嗎,堅強到,不得到他的心不罷休。
這纔多久,就要放棄了。
舒雲嘉自嘲一笑。
他當初答應蔣父,娶蔣言玉,存了要報復她、折磨她的心思。仔細想想,兩人婚後,他又哪裡真正折磨過她。
蔣言玉一直蹲在地上,直到累了,心傷得差不多了,才站起身離開。
舒雲嘉將厚重的窗簾拉上,隔絕了視線。
心臟處一頓一頓,不像是疼,卻是真的難受。
他以爲是換了心臟留下的後遺症,轉身從抽屜裡拿出一瓶藥,瓶蓋上寫着幾個小小的字,“一次兩粒。”
這字跡,不是他的。
想了一秒,便猜到了,眼睛看了一下窗外。
從藥瓶中倒出兩粒壓片,放進嘴裡。
蔣言玉在別墅門口攔了一輛出租車,“司機,去盛家老宅。”
司機有些驚訝,“姑娘,盛家?是我知道的那個盛家嗎?”司機轉過頭去看蔣言玉,發現她雙眼通紅,“誒,小姑娘,你怎麼了?你沒事吧?”
蔣言玉吸了一下鼻子,低低地道,“我沒事。就是你知道的那個盛家老宅,麻煩大叔送我過去。”
司機大叔點了點頭,發動車子。
四十多分鐘,到達盛家老宅。
蔣言玉付錢後,下了車。
守門的幾個保鏢見過蔣言玉,知道她是盛家少夫人的朋友,便放她進去了。
蔣言玉摁了門鈴,是林嫂開的門。
“蔣小姐?你來找少夫人嗎?”
蔣言玉此時已經擦乾了眼淚,恢復了正常的神色,“嗯,之之她在嗎?”
林嫂往客廳看了一眼,笑道,“少夫人這會兒估計在後院。”林嫂指着花園裡的一條路,“順着這條路繞過去就能到後院了,少夫人準在涼亭裡。”
蔣言玉點了點頭,“謝謝林嫂。”
林嫂擺手,“不謝不謝。”少夫人平時一個人在家也無聊,她的朋友能來陪陪她也好。
蔣言玉沿着路,到了後院。
楚心之果然在涼亭中。
她倒是會享受,在涼亭裡擺了一張軟軟的長椅,靠在上面看書。旁邊的小桌上放了一堆水果,還有小蛋糕之類的點心。
她穿着家居裙,肚子高高隆着,一隻手搭在肚子上,一隻手拿着本書。
蔣言玉走進涼亭。
“之之。”
“誒?”楚心之挪開書,看到蔣言玉,開心地笑了,“你怎麼有空過來了?”
她放下書,就要起來,肚子有些大的緣故,得撐着軟椅的邊緣才能坐起來。看得蔣言玉有些心驚,忙過去扶着她。
“你怎麼不在屋裡呆着?”
“你懂什麼?”楚心之坐起來,“在屋子裡吹空調哪有吹這自然風舒服。”
她擡頭看着蔣言玉,眉心皺起來,“顏如玉,你是不是哭了?”
蔣言玉苦笑,她僞裝得這麼好,卻被楚心之一眼看出來。
楚心之緊張道,“是不是舒雲嘉對你不好?還是那個唐念念?你……”
蔣言玉扶着她的肩膀,“你先顧着自己,別爲我擔心了。”她深吸了一口氣,“但我今天來,確實有件事請你幫忙。”
“你說,我一定幫。”
蔣言玉見她緊張的樣子,心裡鬱郁的情緒消散了幾分,笑道,“你都不問我是什麼事,就說一定幫,萬一我要搶你的盛北弦,你也幫忙?”
楚心之噴笑,惱了她一眼,“別開玩笑,說正事兒。”她知道蔣言玉的性子,如果不是大事,她不會開口請她幫忙。
蔣言玉的眼眶紅着,肯定發生了不好的事情。
難爲她這個時候,還有心情逗她笑。
蔣言玉頓了頓,收起玩笑的表情,“我爸生病了,需要一筆錢做手術,不多,四萬就好。我爸那人,你也見過幾次,有些貪財,他手裡或許攥着錢不想往出拿,所以……”
楚心之擔心道,“什麼病?嚴重嗎?”
“肝癌。”
楚心之眉心蹙起來,她媽媽也是死於癌症,她這輩子最不願意聽到的就是一個“癌”字,下意識的覺得肯定很嚴重。
“你別擔心,我有錢後就還你。”見她蹙眉,蔣言玉說。
楚心之瞪她一眼,“蔣言玉,都什麼時候,還有心思開玩笑。”
楚心之惱怒的同時,更多的是心疼。
她明白,蔣言玉此刻心裡,肯定焦急萬分,爲了不讓她擔心,總是故意說些玩笑話逗她。
她怎麼這麼傻?
都什麼時候了?還在爲別人考慮。
楚心之彎腰穿上鞋子,“你在這兒等着,我去拿錢。”
蔣言玉隨着她站起來,扶着她,“我還是陪着你吧,肚子裡裝着我倆乾兒子呢,萬一磕着碰着怎麼辦?”
楚心之瞪她。
“別總這麼容易生氣,孕婦還是要時刻保持好心情。”蔣言玉提醒她。
將楚心之送到門前,蔣言玉站定,“我就不進去了,你去吧。”盛家的老爺子和老太太應該都在客廳,她進去挺尷尬的。
畢竟是來借錢的。
楚心之拽着她的手,“不是擔心我磕着碰着嗎?”
蔣言玉:“……”
客廳裡,盛老爺子跟管家下棋,盛老太太戴着老花鏡在繡十字繡。老太太最近迷上了十字繡,明明眼睛不好,非要讓林嫂買一副架子回來。
老太太放出豪言說,自己要繡一幅清明上河圖,可,一看樣圖,就被嚇到了。最後,決定繡個牡丹圖,顏色好看,繡起來也相對簡單。
見兩人進來,盛老太太推了推老花鏡,“楚丫頭,朋友過來了?”
“盛奶奶好。”蔣言玉禮貌地打招呼,見盛老爺子擡頭,她又鞠躬,“盛爺爺好。”
盛老爺子笑着點頭,繼續下棋。
盛老太太喊道,“林嫂,切點水果端過來。”她笑問蔣言玉,“丫頭有沒有什麼喜歡吃的水果?”
蔣言玉被盛老太太的熱情嚇到了,轉頭看楚心之。
楚心之笑着,也不說話。
蔣言玉抓了一下頭髮,十分不好意思,“盛奶奶,我一會兒就離開,不用麻煩了。”
盛老太太把針別在架子上,忙擺手,“不麻煩不麻煩。”
楚心之笑着對林嫂道,“她喜歡吃桃子。”
“好的,少夫人。”
蔣言玉坐在客廳,楚心之去了臥室。
盛老太太跟蔣言玉聊起來,知道她是楚心之的好朋友,兩人從幼兒園起就是同學,“跟我講講楚丫頭小時候什麼樣子?”
蔣言玉愣了愣,完全沒想到盛家的老夫人居然這麼和藹。
她上次來盛家,盛老太太大概在房間裡休息,她只見過林嫂,並沒有見過盛老太太。
外面曾傳言,盛家的老夫人年輕時是軍隊裡的一個狠角,要不,能將盛家打理地井井有條,門風嚴謹。
進來之前,她還在想,盛家老夫人會不會是那種威嚴厲害的老太太。
沒想到,畫風完全不對。
蔣言玉腹誹,有這麼一個奶奶,楚心之也是夠幸福的。
在蔣言玉正要爆楚心之小時候的料時,她就出來了,手心兒裡攥着一張銀行卡。
林嫂洗了水果出來,特意將桃子挑出來遞給蔣言玉,“蔣小姐,吃桃,昨天早上買的,還新鮮着呢。”
蔣言玉不好推脫,只好接過來,笑着跟林嫂道謝。
她起身跟盛老太太告別,“我家裡還有事,就先離開了。”
盛老太太見她神色焦急,就沒開口挽留,“去吧,回頭有時間再來家裡玩兒,楚丫頭平時都閒着。”
“好的,盛奶奶。”
楚心之送蔣言玉出門,臨近中午,外面的日頭正毒,刺得人眼睛發疼。
她把卡放在蔣言玉的手裡,說道,“需要幫忙了就跟我說,我們是朋友,別不好意思開口。陶媛除了上課時間,就是成天瘋得沒人影,顧長腿一邊忙着專業課,一邊忙着拍戲,就我最閒,一天到晚呆在家裡。”
蔣言玉今天哭了,楚心之猜想,蔣父的病情一定很嚴重。
她不說,她也不好問。再好的朋友之間,也是允許有秘密的。
蔣言玉眼眶發熱,緊了緊手中的卡,衝楚心之笑,“你放心,我不會跟你客氣的。”楚心之沒跟她說卡中的金額多少,她也知道,裡面的錢只多不少。
她蔣言玉能有她們幾個好朋友,也足夠了。
楚心之將她送到門口,皺了皺眉,“這裡好像不好打車。”她叫了門口的一個保鏢,讓他開車送蔣言玉到醫院。
蔣言玉也沒拒絕,跟楚心之還客氣就她的不對了。
“行了,你也進去吧,別讓我乾兒子們中暑了。”上車時,蔣言玉朝楚心之擺擺手。
楚心之回到客廳。
盛老太太在吃西瓜,給楚心之也拿了一塊,楚心之剛準備伸手接過來,盛老太太又放下,拿起了另一塊,“西瓜從冰箱拿出來的,太冰了,我的牙都快掉了,楚丫頭還是吃常溫的吧。”她遞給楚心之的這塊是常溫的。
“奶奶,我剛從外面進來,太熱了。”楚心之拿起冰西瓜,“我想吃冰的。”
盛老太太笑了兩聲,放下西瓜,“別吃太多,容易壞肚子。”
“嗯,我吃一小塊就好了。”
盛老太太想起蔣言玉,問道,“你那個朋友叫蔣言玉?”
“嗯。”
“她是不是有什麼困難,找你幫忙?”
盛老太太是個人精,只看蔣言玉的神色,就知道她肯定有事。
楚心之道,“她爸爸剛檢查出來,得了肝癌,需要錢做手術,她找我借錢來着。”她本來想瞞着這事,奶奶問起來,她自然不好撒謊。
“肝癌啊。”盛老太太皺眉,“這病可不好治,需要長期調養,手術也忒傷人了,恢復期長不說,身體吃不吃得消還不一定。我以前有個老戰友就是死於肝癌的,唉…。怎麼好端端的家裡出了這事兒?”
楚心之皺眉,她不知道會這麼嚴重,見蔣言玉的樣子,好像跟沒事人一樣。
“奶奶,我去打個電話。”
“去吧。”
楚心之回到房間,給傅景堯打了個電話。
聽蔣言玉說,蔣父住在康誠醫院,傅景堯是副院長,知道病人的情況應該不難。
正想着,電話接通了。
“小嫂子,你又要產檢了?”手機裡傳來傅景堯戲謔的聲音,“不對啊,我記得小嫂子上個星期才產檢的。”
楚心之翻了個白眼,跟盛北弦的兄弟混得熟了,他們也開始開她的玩笑。
十分無奈。
“我不是要產檢,有件事讓你幫忙。”
“說。”
“我有個朋友的父親在你醫院住着,叫蔣耀國,你查查他的病情,查到了跟我說一下。”楚心之頓了頓,說道,“還有,能幫忙儘量幫他一下。”
傅景堯笑道,“就這事兒,簡單,小嫂子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一定幫。”
“謝謝。”掛了電話。
不多時,傅景堯就給楚心之回撥了一個電話。
楚心之看着電話打來,心裡感嘆,傅大院長的辦事效率太高了。
“查到了,蔣耀國,得了肝癌。”
“對,就是那個。”
傅景堯的聲音一瞬間變得嚴肅,“蔣耀國的肝癌是晚期,已經錯過了最佳治療時期。現在就算採取方案治療,最多隻能活三個月到六個月,如果能保持良好的心態,活得時間可能會長一些。”
“不可能吧!你是不是弄錯了,我跟他女兒是朋友,他女兒跟我說,他的病狀有一段時間了,是早期肝癌,手術後,結合放療還是有根治的可能的。”楚心之說完,猛地想起,突然道,“蔣耀國有臨牀表現,說明已經到中晚期了!”
傅景堯道,“小嫂子說的比我還專業。”
楚心之撇了撇嘴,“我特意查的。”
“但是,就蔣耀國的病例單子看,肝癌是晚期的沒錯。我問了一下當時給他做檢查的醫生,因爲是蔣耀國一個人前去做的檢查,醫生爲了病人的心態考慮,只能選擇隱瞞他的病情,要不然,他會承受不住。”
楚心之皺眉,“怎麼會這樣?”
傅景堯繼續道,“以目前蔣耀國的身體狀況,確實不適合做手術。醫生當時爲了讓他放寬心,撒了謊,告訴他,做了手術就能痊癒,你朋友應該還不知道真實情況。這件事,得讓病人的家屬知道。”
掛了電話,楚心之心裡一直不大舒服。
如果讓蔣言玉知道,他爸爸最多隻能活半年,她會崩潰。
那種痛,她嘗試過一次。
吃過了午飯。
楚心之連午覺都沒睡,直接讓人開車帶她去了醫院。
醫院的午飯要晚一些,楚心之來時,蔣言玉正坐在走廊裡吃飯。
見楚心之,蔣言玉嚇了一跳。
“我的大小姐,你怎麼過來了?”
楚心之穿着白色的寬鬆孕婦裝,腳下穿着平底小皮鞋,“你別管我了,趕緊吃飯。”
蔣言玉端起飯盒,楚心之就坐在長椅上陪她。
蔣言玉轉頭看她,“小祖宗,你不知道醫院的細菌多啊,萬一你生病了,盛少可是要殺了我。”
“吃你的飯。”
蔣言玉:“……”不說話了,老老實實吃飯。
楚心之一直坐等蔣言玉吃完飯,才問,“叔叔他的手術安排好了嗎?”
蔣言玉點頭,“已經安排了大後天。”
楚心之眸子閃過一絲不明的情緒,看着病房說道,“阿姨在病房裡?”
“嗯。”
楚心之從長椅上起身,拿出手機給傅景堯發了條短信。
然後,對蔣言玉說,“我進去看看叔叔吧。”
蔣言玉扶着楚心之進了病房。
蔣母正在給蔣父餵飯,雖然吃得都是極清淡的食物,蔣父卻很享受,靠在軟軟的靠枕上,身上蓋着薄被子,兩隻手搭在被子外。蔣母舀了一勺子飯,喂到他嘴邊,他便張口吃,有時喂得慢了,他就不滿的嘟囔一句,蔣母也沒在意,十分有耐心。
看蔣父的樣子,他是真不知道自己的病情。
楚心之進來了,蔣母轉過身,忙放下碗筷,“這位是?”她看向蔣言玉,示意她介紹。
還沒等蔣言玉開口,楚心之就笑着說,“阿姨,你忘記了,我是楚楚,以前上學的時候還在你們家吃過飯,後來出國了,去年纔回來。”
楚心之回國後,沒碰見過蔣言玉的父母,時隔七年,蔣母一時沒認出來,也是正常。
蔣母看着她,想了不大會兒,便想起來了。
“原來是楚楚。”蔣母面露笑容,“確實,都好些年沒見了。”她看着楚心之隆起的肚子,“肚子都這麼大了啊。”
楚心之笑着點頭。
蔣母忙找了凳子,讓楚心之坐下,“聽我們家小玉說了,你前天結的婚,跟盛家的大少爺?”
“嗯。”
蔣父一聽,不由坐直身子,看着楚心之,有些驚異,“是H市最大的那個豪門,盛家?”
楚心之點頭。
這下,蔣父確實吃驚了,愣了沒兩秒,立刻堆滿笑容,“聽說你跟我家小玉是多年的好朋友,我的身體比不得從前了,如果小玉在生活和工作上有什麼困難,你們這些做朋友的一定要幫幫她。”
楚心之笑道,“叔叔放心,這是一定的。”
“爸!”蔣言玉瞪着蔣父,“你成天瞎說什麼啊?”
蔣父像是沒看到蔣言玉的臉色,繼續與楚心之交談,“盛家可是H市排首位的豪門,聽說盛家的大少爺盛北弦是鼎盛國際的大老闆?盛北弦是你丈夫?”
對於蔣父的刨根問底,楚心之也沒有不耐煩,“是。”
蔣父心裡震驚不已,還有些嫉妒。
他就蔣言玉一個女兒,都指望着她能出息,本以爲舒雲嘉算是有錢人,可跟盛北弦一比,舒雲嘉就不夠看了。
盛北弦是鼎盛國際的大老闆,手裡的資產可是多的數不清。
楚心之年紀輕輕就是鼎盛國際的總裁夫人,肚子裡又懷着孩子,在盛家的地位肯定也是非同一般,小玉能跟這樣的女孩子交朋友,也是她的福氣。
這樣一想,蔣父的心裡除了起初那點小嫉妒,也就釋然了。
“盛家的孫子輩除了盛北弦,我記得還有一個吧?”
“確實,還有一個盛北瑾,是我二叔的兒子,他是軍中少將。”
“少將啊!”蔣父一想,少將的話,肯定不會發生與盛北弦爭奪財產的事情,那不就說明,整個盛家的資產都握在盛北弦一人手中。
楚心之也太好命了!
蔣母有些聽不下去了,嗔道,“你這是調查戶口還是怎麼的?楚楚專門來探望你,你幹什麼要問東問西。”
幾十年過去了,蔣母還會不瞭解蔣父,他什麼心思,她知道得透透的。
蔣父瞪蔣母,示意她不要插嘴,轉頭又問楚心之,“聽說四大家族的關係緊密,其他三大家族的人,楚楚你應該也是認識一些吧。”
蔣言玉朝楚心之擠擠眼睛,讓她不要說話。
楚心之卻笑,“其他三大家族我確實認識,叔叔現在住着的康誠醫院,就是四大家族之一傅家名下的醫院。”
“真的?”蔣父驚喜。
蔣言玉是真的惱了,抓着楚心之的胳膊,看着她說,“你不是說一會兒有事兒嗎?我送你出去。”
蔣父臉色變了,“人家好不容易來一趟,小玉你這是幹什麼?攆人嗎?”
楚心之捏了捏蔣言玉的手,衝她笑了一下,“我沒要緊事。”
蔣言玉:“……”
楚心之轉頭看向蔣父,“聽說叔叔大後天要做手術?”
蔣父點頭,“是啊,這個病,還是儘快動手術斷了病根爲好。”
“正好,我認識醫院的副院長,他雖是外科醫生,但是其他科也有研究,讓他幫您再看看。”
蔣父聞言,忙說,“不,不用了,麻煩別人怪不好意思的,做手術而已,醫生說沒事。”
蔣母畢竟擔心蔣父的身體,着急道,“昨天檢查的時候,你一個人來的,我也沒跟着來,不知道具體情況,還是請醫生過來仔細檢查一下爲好。”
“楚楚,你真認識副院長?讓他幫我們?”蔣母神色焦急地看着楚心之。
楚心之點頭,“認識,而且比較熟。”
“阿姨你放心,我來之前跟他打過招呼了,他估計在忙,一會兒就過來了。”她來到醫院後,給傅景堯發了個短信。
這個時候,他也該過來了。
蔣母抹了抹眼角的淚珠,感激地看着楚心之,“楚楚,這件事真的謝謝你了,我跟他爸也沒這方面的人脈,我也不懂,還好有你在。”
楚心之起身,拍着蔣母的肩膀,“阿姨別擔心,我看叔叔的臉色不差,應該沒事。”
蔣母又是欣慰又是感激,一連說了好幾聲謝謝,搞得楚心之都快不好意思了。
蔣言玉扯了扯楚心之的衣服,不明白她的意思。
不多時,傅景堯過來了。
白大褂披在身上,臉上戴着無邊框眼鏡,手裡拿着病歷單,不說話時,倒也是一副玉樹臨風,風度翩翩的樣子。怪不得眼高於頂的盛北瑜喜歡了他那麼多年。
傅景堯進來,先跟楚心之打了招呼,“小嫂子。”
楚心之點點頭。
蔣母見傅景堯稱呼楚心之“嫂子”,心裡有了底。聽說他本人是副院長,有他出面,蔣父的病肯定多了一層保障。
傅景堯瞥了楚心之一眼,心裡無語得很。
他工作忙着呢,一會兒還有一臺手術,小嫂子倒好,把他叫過來陪着演戲。
真是夠了。
他能怎麼辦?叫她一聲小嫂子總不是白叫的。
“咳咳。”傅景堯清了清嗓子,低頭看着手中的病歷單,嚴肅地對病牀上的蔣父道,“蔣耀國是吧?”
蔣母忙回答,“是蔣耀國。你是醫生,又是楚楚的朋友,麻煩你不要瞞着我們,我家老蔣的病到底怎麼樣?”
傅景堯凝着眉。
蔣母一見他的樣子,心裡頓時緊了起來。
難道老蔣的病真的很嚴重?
蔣父也緊張起來,“我的病能治好嗎?”
“不用擔心,醫院會給出合適的治療方案,配合治療的話,有根治的希望。”傅景堯道。
蔣父,蔣母頓時放下心來。
蔣父拍着蔣母的手,“我就說了,不嚴重,很多早期癌症還是能治癒的。”
蔣母點點頭。
傅景堯看了楚心之一眼,“我待會兒還有工作,就先走了。”
“小玉,送送傅醫生。”
蔣言玉跟着傅景堯出去。
傅景堯停住腳步,蔣言玉道,“我爸的病,需要多久才能好?”
“這個不好說,得看治療情況,肝癌的死亡率太高,是癌中之王,就算進行放療,後期的突發狀況也會很多,只能做好預防和護理,哪怕這樣,也不能保證會痊癒。所以,得做好心理準備。”傅景堯說的這些話,有所保留。
還沒等蔣言玉問明白他話中的意思,楚心之也從病房裡出來了。她隨手關了門,對傅景堯說,“蔣父的病情總要有一個人知道,你就對顏如玉實話實話吧。”
蔣言玉看着傅景堯,心底涌起不好的預感,“難道你剛剛在病房說的那些,不是實話嗎?”
楚心之咬着下脣,不知該怎麼安慰她纔好。
傅景堯嘆了一口氣,如實說道,“其實,你爸爸的肝癌,是晚期,最多能活半年。”
蔣言玉如遭雷擊,臉色一白,猛地倒退了兩步,楚心之扶着她坐在長椅上。
她就知道,告訴蔣言玉,她會承受不住。
可——
蔣母年紀大了,更承受不住打擊。
蔣言玉的眼淚簌簌往下流,“我還以爲,我爸的癌症是早期的,只要手術切除,就能根治,沒想到,他只能活半年。”
楚心之摟着她的肩膀,“顏如玉……”
“病人在場,你媽媽也在,我總不能實話實說。”傅景堯擡了一下眼鏡,繼續道,“這段時間,儘量讓病人保持良好的心情,然後再配合醫院的治療,或許能活得時間長一些。醫院有這樣的先例,有得了晚期肝癌的病人,活了十三個月。”
蔣言玉捂着臉,垂頭哭泣。
她要的不是隻活十三個月,她要的是一個健健康康的爸爸。
“之之,我該怎麼辦?我到底該怎麼辦?”蔣言玉抱着楚心之,伏在她的肩膀上哭泣。
楚心之的眼圈也紅了,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兒,“顏如玉,這件事不是你能控制的,你不要這樣子。”
傅景堯站在一旁,面色平靜。
他見慣了生死,也見慣了病人家屬無奈和悲痛的樣子。
一時間,說不出安慰的話來。
“關於你爸爸的病情,你還是抽個時間提前告訴你媽媽。讓她有個心理準備,萬一…。到時她更承受不住。”
傅景堯說完,轉身離開了。
“之之,你說,爲什麼所有不好的事情都讓我遇到了。在這之前,我還埋怨過我爸,覺得他貪財,又愛佔小便宜,處處都是毛病,可……他怎麼就得了癌症,他怎麼就……”蔣言玉哭斷了氣。
楚心之咬着脣,心裡同樣難過,“顏如玉,你的心情我能明白。但人生就是這樣,不如意的事情有太多,我們永遠也無法計算到下一秒要發生的事情,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力把握當下的每一秒。我媽媽當年去世時,我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活得如同行屍走肉,眼前的事物看不見,別人的話聽不見。甚至,連夢境和現實都快分不清了,可我現在,不還是好好的。顏如玉,你比我更堅強,我能做到的你也能。你還有阿姨,還有奶奶,你不能讓她們失望。”
蔣言玉從楚心之的肩膀上擡起頭,看着她。
楚心之緩緩擡起手,幫蔣言玉擦掉眼淚,“我讓傅景堯到病房來演一齣戲,也是爲了讓叔叔和阿姨放心,可不能在你這裡穿幫了。”
蔣言玉也幫楚心之擦眼淚,“你也別哭了,肚子裡有孩子,還這麼哭,他們該受影響了。”
“嗯。”楚心之扯了扯嘴角,“我們都不哭了。”
蔣言玉深吸了一口氣,“之之,謝謝你。沒有你,我真不知該怎麼辦。”
“我們是好朋友,不該說謝謝。”
蔣父睡下了,蔣母出來時,看到坐在長椅上,雙眼通紅的蔣言玉,“怎麼了這是?”
蔣言玉一驚,忙低下頭,掩藏好情緒,“媽,我沒事。”她現在還沒想好怎麼跟媽說,還是先瞞着她,以後再找機會說吧。
蔣母坐在她身邊,“是不是還在爲你爸爸的病情擔心,剛剛醫生說的你也聽見了,你爸爸的肝癌是早期,配合治療會根治的。”
“嗯。”蔣言玉點頭。
蔣母沒看到楚心之,問道,“楚楚走了?”
蔣言玉說,“她懷着孩子,也不能一直呆在醫院,我讓她先離開了。”
蔣母點頭,“你爸爸的事,真麻煩她了,挺着肚子還特意來醫院探望,回頭別忘了好好謝謝人家。”
蔣言玉擡頭,嘴角牽出了一絲笑,“媽,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