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寧宮內室。
“太后方纔的教誨,臣妾言猶在耳,不知此刻,娘娘您又有何指教,還非得面授機宜不可?”遜妃毫無畏懼地挑釁着。
“哀家還真當你是轉了性子呢,皇上都說你變得溫柔了許多,可哀家看,遜妃的跋扈還是風采不減當年,凌厲得很啊。”太后倒也不惱,笑說道。
遜妃嘆了口氣,眼神不耐煩地轉向了別處。
太后見狀便開門見山:“前頭的那個架勢,你可看到了?皇后、夕妍、憐翹連成一氣,任憑皇后尊貴,憐翹機敏,夕妍解圍,還不是讓哀家的三言兩語就敗下陣來,反觀昔日巧舌如簧的你卻是孤軍奮戰,好不悽楚。”
遜妃卻不以爲然地說道:“臣妾從來就是一個人,也未想過要依靠過誰,如果說真的要依靠,也靠的是皇上的寵愛,孤芳自賞的感覺也可以是居高臨下的,總比與衆人同流合污來得好些。”
“哀家記得上回你和憐翹來壽寧宮的情形,還歷歷在目呢,那是彷彿是你的盟友,之前因爲桃花酒的事情她還得罪過皇后,怎麼這會子卻跟皇后一個鼻孔出氣了,你不心寒嗎?坐以待斃、遭人背叛可不是你的性子。”太后誘導着遜妃的思路。
遜妃輕笑道:“太后娘娘今日留臣妾敘話,竟然是爲了臣妾籌謀前程,真是折煞臣妾了,想必宮裡的姐妹們得知了您的用意,也會不可思議、百思不得其解吧。恕臣妾先行告退了。”
“站住,哀家的話還沒說完呢,衡兒先前又來替你求情了,讓哀家放過你,回想之前哀家對你的所作所爲,也是有些過火,在這宮裡從來只有永遠的利益,沒有永遠的朋友,哀家也不會天真地以爲你真的能原諒哀家,乖乖地聽命於哀家,雖然你一直與哀家爭鋒相對,但哀家知道你是真心愛徵兒的,看在哀家的兩個兒子都鍾情於你的份上,哀家也想幫你一把,或者說哀家身邊需要你,作爲彌補也好,作爲交換也罷,哀家今天就是想和你談談合作之事。”太后斷斷續續地說完了心中的想法。
遜妃停住了腳步,不置可否地看着眼前的太后,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念及到自己之痛,遜妃恍然大悟,那是一個母親的眼神,是她無法體會的感情,在那一瞬間她彷彿理解了太后的昔日種種作爲。
“你和衡兒已然是有緣無分,那便各自安好、互不打擾吧,若是他能眼見你過得好,相信也會釋懷不少。平心而論,你除了身份低微之外,樣貌、才情、機敏都不輸那些名門淑女,可有一點卻是她們所萬萬不及你的,那就是生存和忍耐,哀家與你鬥了這麼多年,有時候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哀家越是不喜歡你,哀家的兩個兒子卻偏偏都爲了你神魂顛倒,有時候哀家也說不上爲什麼恨你,可能也是遇到了對手就會忍不住暗暗較勁吧。但是人沉迷一件事情久了,就會被表面所矇蔽,因愛而生恨,反過來若是沒有愛,又何來的恨呢?”太后見遜妃駐足,便趕緊添磚加瓦地抒情着。
遜妃轉過身子,直視着太后,一字一頓地啓口道:“太后娘娘方纔所言的合作究竟指什麼,還請言歸正傳,臣妾洗耳恭聽。”
太后見自己的話奏了效,便胸有成竹地續道:“宮裡的勝局,都是贏在變化多端又充滿奇妙的,估計誰也想不到哀家與你會摒棄前嫌、精誠合作,單是這一點就叫人捉摸不透,心驚膽寒了,這便是出奇制勝的戰術。哀家與你合作好處還不止於此,皇上與衡兒知道了也會樂見其成,況且哀家與你多年交鋒,彼此熟悉,默契自然也差不了,很多東西一點即透,也不用哀家再費心栽培了,再者說來,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道理也是亙古不變,這份好處斷不能落到皇后的手上去。”
遜妃聽完,心下盤算了一會,方道:“太后娘娘字字珠璣,令臣妾茅塞頓開,昔日種種,太后娘娘尚且能既往不咎,臣妾自然也可做到一笑泯恩仇,只是既然是合作,請恕臣妾無禮,敢問太后娘娘這次合作的最終目的是什麼?臣妾又能從中得到些什麼?臣妾並非不信任太后娘娘,只是臣妾素來膽小,合作茲事體大,口說無憑的誠意還是叫人難以心安呀。”
太后自然知曉遜妃心裡的謀算,不動聲色地接口道:“哀家的目的自然與你一樣,希望你能長隨徵兒左右榮寵不衰,也好叫哀家放心,至於那些哀家看了倒胃口的人,都要一個一個除了纔好,後宮有哀家坐鎮,只許順者昌、逆者亡。眼下的局勢,皇后她們三人串通一氣,看似一團和氣,這幕後的關係其實都是因爲一個人——尚仙,可那丫頭早晚要出宮的,卻想着在走之前,籠絡人心,將後宮衆人團結起來,衆星捧月地對待皇后,未必也過於天真了。你以爲她們當真心服口服嗎,不過是顧忌皇后和尚仙的分量罷了,一旦尚仙走了,她們還會乖乖聽命於皇后嗎,即使沒有散夥,沒了尚仙這個主心骨,她們必然是一盤散沙,不足爲懼的。憐翹這丫頭現在是風頭正勁,不過到底身份低下,又習慣了目中無人,以後能走多遠,實在是替她捏把汗。雖然眼下看來,哀家這邊是人單力薄,但如果多了你的加入,局勢就大爲不同了,宮裡的日子那麼漫長,笑到最後的才笑得最好呢。”
說到這裡,太后突然停了下來,咳嗽了兩聲,翠慈聽見了,徐徐走了進來。
“翠慈,把東西給她。”太后看了眼翠慈,指了指遜妃道。
翠慈聞言,從腰間拿出一個瓷瓶來,交到了遜妃的手上,“遜妃娘娘,這是太后娘娘給娘娘的恩典,您收下吧。”
遜妃疑惑不解地接過瓶子,問道:“這是什麼?”
“這是你的解藥,當年哀家恨極了你,本想讓翠慈給你灌下紅花,可在千鈞一髮之際,同爲女人又是一個母親的哀家到底心軟了,讓人用零陵香和天花粉配置了秘密的寒毒,給你服下一直至今,但此毒並非無解,當年哀家還配置一瓶解藥,藉着今日合作的機會,哀家就把欠你的一併還給你了,相信這也是你夢寐以求的吧,這份誠意足夠分量的吧。”太后一語道破天機。
遜妃輕輕地打開瓶子,聞了聞卻有一股子藥味,又問道:“此解藥如何食用?”
太后向翠慈使了使眼色,翠慈領會便道:“此藥需要一個月的時間方可解除,每日兩次,每次一枚,早晚以蜜水服下即可。”
“怎麼了,嬈兒你還是信不過哀家?”太后試探着遜妃的態度。
遜妃卻突然下跪行禮,“多謝太后娘娘賜藥。臣妾與他人不同之處,還有一點,您忘了說,臣妾敢於冒險,走到今天這一步,都是臣妾自己賺來的,這一次,臣妾也不會輸。”
“很好,以後你想要的,哀家都能替你實現,希望你也能不辱使命,爲哀家解憂纔好。”
“臣妾謹遵太后懿旨,臣妾告退。”
遜妃纔剛退下,太后就沉下臉來,“翠慈,當年之事哀家就不與你追究了,希望這等先斬後奏、偷天換日的事情,下不爲例,僅此一次。如若不然,被哀家發現你還有任何隱瞞,休怪哀家不念及多年主僕之情,即便對你,哀家也會毫不手軟,一樣除之而後快。”
“奴婢明白,不敢有違太后懿旨。奴婢還有一事稟報。”說完,翠慈神色有恙地對着太后耳語了幾句,便退了出去。
“好,太好了,這宮裡的戲碼怕是越來越精彩了。”太后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裕錦宮。
“臣妾來遲了,讓皇上久等了。”司曼柔對着禕徵急忙行禮。
禕徵扶起了皇后,“不必多禮,朕來是想告訴你,涵遠回來了。”
“真的,他去皇上那兒了?怎麼沒到裕錦宮來?”皇后滿眼的欣喜之色。
禕徵淡淡道:“他一早就進宮了,也沒到朕那裡去。”
“這孩子真是的,進了宮也不來打個招呼,那他能去哪兒呢?”司曼柔思忖着道。
禕徵從鼻子裡冷哼了一聲:“曼柔你還不知道你寶貝弟弟的心思嗎?”
“臣妾糊塗,還請皇上明示。”司曼柔依舊笑着。
“他一早就去了心亦齋。”禕徵說出了真相。
司曼柔留意禕徵的異樣,面色恆然地說道:“難怪呢,我說這麼那麼早就趕着回來了,連我這個當姐姐的也蒙在了鼓裡,皇上的意思是想讓臣妾分開他們?”
禕徵想不到司曼柔的反應會如此,倒有些不好意思:“朕沒有那個意思,曼柔你誤會朕了。”
司曼柔從背後環抱着禕徵,輕聲道:“臣妾自從嫁給了皇上,那就是以您爲天了,有什麼事臣妾自然都想着幫您分擔,臣妾當然知道尚仙是您看中的人,自然要費心周全,涵遠怎麼能與皇上相爭,即便她是臣妾的弟弟。”
禕徵有些動容拉住了皇后的手,緩緩道:“朕的心裡卻有些說不上來的難受,但是尚仙她一直抗拒皇宮,朕也非她心意所屬,所以朕即便再放不下她,也不想牽制她,朕很矛盾,一方面希望她能有個好的歸宿,一方面又不希望別人得到她,曼柔,你能明白朕的心意嗎?”
皇后將皇上攔在懷裡,點頭道:“臣妾自然明白,但是感情的事情,向來是不能左右的,臣妾看着皇上對別的女人好,也會心中不快,只要但是看到皇上開心,又會忘記這一切,這份心情與您是一樣的。”
“朕的這些話憋了很久,也不知道可以對誰說起,幸好,還有你,曼柔一直在朕身邊。”
“皇上,尚仙與涵遠的事情是您一手安排的吧,不然他們應該不會有機會發展吧?”
“沒錯,你果然最瞭解朕,涵遠傾心於尚仙已久,他的人品貴重,朕信得過,至於尚仙對於涵遠雖然還是有些保留,但朕覺得她對涵遠並非無情,若真能在一起,相信你也會贊成吧。”
“若能這樣,臣妾自然高興,那臣妾就斗膽爲尚仙求個情,如果皇上心裡有了決定,是否可以特赦她,早日出宮,與涵遠一起?”
“朕一早便與涵遠有了君子協定,特赦尚仙年滿20即可出宮,若是到時候他們能夠兩情相悅,朕還會親自賜婚,讓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
“真的,臣妾替他們謝過皇上了。可是您心裡能放得下嗎?”
“朕還有你,就夠了。”
曼柔聽完動情地依偎着禕徵,聞着熟悉的龍涎香,藉着機會又道:“臣妾還有一事想要稟明皇上,今天從太后宮中請安回來,太后提及了今年選秀的事宜,臣妾也是首次操辦這些大事,很多不足之處還要向母后請教,生怕力有不及,不知皇上的意思又如何,是否有什麼需要臣妾特別留意的人選嗎?”
禕徵聽完這番話,有些厭惡地只道:“又到了選秀的日子了嗎,真快呢,尚仙進宮也有三年了?曼柔你就回了母后,說朕最近朝廷事務繁忙,沒有心思理會選秀之事,這屆的選秀延後一年再議吧。宮中有你們伺候朕,已經足夠了。”
曼柔聽完心滿意足地露出了微笑,“皇上也累了,臣妾這便去備膳了,您好久都未曾陪臣妾了。”
“嗯。”禕徵如釋重負般地吐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