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UT!”
導演轉過身對秦天和我抱怨:“你們找來的人不對啊,你們看他,連看鏡頭都不會。”
秦天對旁邊的工作人員一招手,“LILY,你去跟李若缺溝通一下,叫他在拍的時候注意看鏡頭。”
“好的,總監。”
過了一會兒,LILY回來了,“總監,李若缺說他會注意的。”
“那就好,我們繼續。”導演指揮各人員就位,“ACTION!”
場記一打板,鏡頭慢慢推進,李若缺一開始表現得還算鎮定,還是不知道爲什麼,他的眼神越來越飄忽,似乎不願面對攝象機的鏡頭。
“CUT!”導演眉頭皺起,“看鏡頭,OK?再來一遍!”
“CUT!你要把一開始的FEEL保持下去!”
“CUT!看鏡頭真的有那麼難嗎?”
“CUT!”
“CUT!”
“CUT!”
導演一把抓下頭上的帽子,“秦天,這是我跟你合作這麼久以來,第一次遇到這種麻煩。他連面對鏡頭都不會,他不行的。”
“他行的!”我不知怎的,居然脫口而出,“我是說……每個人剛開始面對鏡頭的時候都會緊張啊,多溝通溝通就好了。”
“這不是溝通的問題好嗎?有些人就是怎麼教都不會,一點辦法也沒有。”導演聳聳肩。
秦天點頭,“上弦,我看我們要建議文苑換個人選。”
“可是我們要尊重客戶的選擇啊,更何況文苑那邊很堅持用他。”
“話是這麼說,但是我認同張導的話。我們可以先嚐試跟文苑的人再溝通一下。”
“可是……”
我注意到秦天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似乎是在探究爲什麼我會如此維護李若缺。我不再說什麼,因爲我害怕被他看穿。
拍攝到中午,還是沒有任何進展。我趁大家去旁邊的小餐廳吃飯的間隙,走到李若缺身邊。
“怎麼不去吃飯?”我用盡量輕鬆的語氣問他。
他波瀾不驚的眼神落在我身上,“你們是不是覺得我很差勁?”
我直視他的眼睛,那對眸子在平和之下似乎隱忍着一股暗涌。
“不願意面對鏡頭的人通常是因爲害羞,不過……你似乎不該是那類人。”
“你好像很瞭解我。”
“可以告訴我是什麼原因嗎?”
他把身體輕靠在書架上,“不許告訴第三個人。”
我微笑,“好。”
“我的父親是個酒鬼,在我八歲的時候,他因爲酗酒惹起事端連殺了三個人。事情發生後有一大批記者闖進我家,很多的鏡頭對着我……他們要我面對鏡頭,要我抒發感想,要我回憶那些我最不想記起的事情。甚至有個記者還告訴我,只要我願意讓他們拍下父子相見的場面,他們就可以給我一百塊錢……”
他深深地低着頭。有幾本書在他的背後掉落。
我的心彷彿突然被秤坨狠狠地壓下,沉重得喘不過氣來。我向他再走近一點,伸出的手在空中滯留了幾秒,終於下定決心般地環上他的肩。
他的身體顫動了一下,隨即又歸於平靜。
“都過去了……”我輕輕地開口,怕驚擾到什麼。
“這是我第一次把這件事告訴別人……”他的聲音飄在空蕩蕩的書店裡,更顯出一種無力感。
“謝謝你的信任。”
“弦……我可以這樣叫你麼?”他的手輕柔地覆在我的腰上。
“當然。”
“弦兒……”身後突然響起熟悉的男聲。
我驀地抽離自己的雙手,回頭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
謹的目光越過我,狠狠地刺在李若缺身上。微微眯起的雙眼昭示着主人的憤怒。
“他是誰?”謹沉默許久,把目光轉投到我身上。
“你好,我是李若缺。”李若缺直起身體,雙手卻插進了褲袋。
“你爲什麼抱着他?我要聽你的解釋。”謹不理會李若缺,眼睛依舊死死地盯着我。
我知道他在忍。他希望我能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化解他的憤怒。我卻突然詞窮,嘴巴微張着但是吐不出任何詞句。我該給他怎樣的一個解釋?或許連我自己都無法給自己一個解釋。
“說啊!”謹用力地抓住我的肩膀,危險的氣息在四周蔓延開來。
我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任由他指間的力量加大。
“這是擁抱安慰法。”耳邊傳來李若缺一貫的溫和聲音。
“什麼?”謹皺着眉頭把視線轉移過去。
“在我的家鄉,只要是自己的朋友遇到了不開心的事,就可以用擁抱的方式來安慰他。”
謹冷哼一聲,“你以爲我會信你的鬼話嗎?”
“我有讓你信嗎?我只是把事實告訴你罷了。”
“他說的是真的?”謹問我。
我看向李若缺,見他若無其事地笑笑,於是肯定道:“恩……”
施加在我肩膀上的力量漸漸變小,謹的眼神也慢慢柔和下來。
“我不信他。”他注視着我,“但我信你。”
竟然就這樣相信我了?信任來得太輕易,竟讓我害怕起承擔謊言的後果。
李若缺走了出去,留下我們兩個人。
“你……怎麼會來這裡?”我轉移話題。
“我有個好消息要第一時間告訴你。”他的聲音透出興奮。
“什麼好消息?”
“我創辦的文化公司正式成立了!”他欣喜若狂的樣子與剛纔判若兩人。
“你要開文化公司?”我居然一點也不知道?
“對啊。”
忽然之間,我覺得自己真是混帳,竟從來未曾主動關心過他在做什麼,他在想什麼。
“謹……對不起,我……”
“笨蛋,爲什麼要跟我說對不起?我本來就是想給你一個驚喜。”他輕拍我的頭,一臉的得意,“怎麼樣,是不是突然覺得本人是個可以依靠的好男人?”
聽了他的話,我也語氣也輕鬆起來,“我說你不會就是爲了想讓我崇拜你纔去幹這事兒的吧?”
“當然,不爲了你還爲了誰?”他的表情突然認真起來,“弦兒,我會向你證明,我是一個可以讓你託付終生的男人。”
“託付終生,太遙遠了吧?買菜還得多挑幾家呢。”我玩笑道,心裡卻隱隱擔憂起他的認真。
“不用挑了,我已經爲你準備了現成的。”他拉着我朝門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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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我帶了我姐姐做的披薩,你等下不要流太多口水啊。”
“你還有姐姐?”
“對啊,我姐姐就是夏威夷,哈哈!”
“……很好笑麼?”搞了半天是夏威夷口味的披薩。
走出書店,居然看到了米米。
“親愛的,談完情說完愛啦?”她拿着串羊肉串小跑過來。
“你怎麼也來了?”
“當然是來探你的班了……順便看一下你們總監。”她湊到我耳邊壓低聲音。
“噢!”我故意大呼一聲,被她狠狠地瞪了一眼。
“原來你喜歡秦天。”謹輕笑一聲。
米米驚訝地看向他,“我明明很小聲……你也太無恥了,幹嗎偷聽我們講話?”
“那也叫很小聲?”謹鄙夷地瞧了她一眼,居然對着不遠處的秦天喊:“喂,秦天,這裡有個人……”
“喂喂喂!你想幹嗎?”米米急了,蹦到謹面前雙手亂揮。
“喜歡他就告訴他啊,看在你是弦兒好朋友的份上,我才幫你喊的。”謹的臉上分明寫着“看好戲”三個字。
秦天這時候已經聞聲走到我們身邊,“什麼事?”
“沒事沒事!”米米連忙回頭答道,“對了……我帶了西門口小吃街最出名的羊肉串來,總監你一起吃啊。”
“不用了,我已經吃過了。”秦天淡淡地拒絕。
看着米米一臉掩飾不住的失落,我幫嘴道:“小吃街的羊肉串味道真的很好,總監你一定要嚐嚐看。”
秦天看了我一眼,“好吧。”
“我給你……你們挑了幾串最好的。”米米聞言又高興起來,“你們吃了保證讚不絕口,呵呵。”
我的餘光瞥見遠遠站着的李若缺。在冬日和煦的陽光下,他的身軀卻彷彿被孤獨籠罩着,讓我在如此遠的距離外都感受到了那股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