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真實的感覺總也揮之不去,司徒浩老是懷疑自己是在做夢,掐了自己的胳膊一把,不是很痛,再重重掐一把,鮮明的痛疼終於讓他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
以前,晗若在確認自己是不是做夢時一般習慣掐她身邊的人,有時掐他有時掐司徒渺,聽到渺痛呼或者看到他蹙起眉頭時就會拍着手說:“你們疼就說明不是在做夢!”
他不解的問道:“你爲什麼不掐自己?”
“我怕疼!”女子燦爛的笑臉不染一絲陰霾,她的生活一片陽光,幸福的幾乎不知天高地厚,她以爲她生來就是被人嬌寵的,而且永遠都會嬌寵下去。
“這點疼都吃不消,以後……當你真正痛的時候怎麼辦?”他生來悲觀,總是能透過光明看到陰暗的角落,那時他就知道她的笑靨不會永遠停留,只是想不到奪走她美麗笑靨的人會是他。
“真正痛的時候?”女子澄澈的眼眸一片茫然不解,“怎麼會有真正痛的時候?有你們這麼多的人保護我,我怎麼會痛?”
她以爲她永遠不會痛,也不願承受痛,所以面對痛疼的時候,她會本能的將痛疼轉嫁給別人。
當她沉溺在愛河裡時,她是溫柔乖巧的,對他千依百順,信誓旦旦。
“浩哥哥,你能不能快樂些,爲什麼你總是這樣憂鬱?”
“……”
“不論怎麼說你是父皇的親生骨肉,而我纔是真正的孤兒。但我從不感到悲傷,爲什麼要悲傷呢?悲傷並不能改變什麼,何不快樂些。”
“……”
“我們並不能選擇自己的出身,卻可以選擇自己的人生。不要一直壓抑自己,有什麼心事跟我說。我雖幫不了你什麼,卻能讓你的心不再那麼沉重。浩哥哥,無論到何時,你都還有我!”
……
無論何時何地,你都還有我!這句當年她曾親口承諾過的話,她是否還記得?
胸口一窒,司徒浩將俊顏埋進手掌裡,靜默了一會兒。他感覺鼻子有點發酸發澀,爲防止上次的尷尬事情發生,他便在溼意涌出前先用手搓掉,沒有流出眼眶的淚那不叫淚,搓掉的不算。
這個自私的女人,一旦在他的身邊找不到快樂就總想着逃離他,將所有傷痛丟給他一人承受,那曾經的柔情和甜蜜完全消失無影。爲什麼她可以做到如此冷絕,而他卻要深陷在情網裡無法自拔?
“波晗若……”咬牙切齒的話還沒有說完,就看到王公公急匆匆的走進殿內,對着他躬了躬身子。
“人送來了嗎?”司徒浩的嗓音有些發抖,不知是不是批閱奏摺累的。
“送……來了!”王公公的嗓音竟然比他抖得還要厲害,不但嗓音顫抖不已,就連身體也都戰慄不止。
薄脣抿緊,司徒浩眸中寒光乍現,他已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然,王公公戰戰兢兢的說:“不過……他們只送來了賢妃娘娘的遺體……”
“什麼?!”司徒浩幾乎驚跳起來,臉上連同嘴脣的所有血色都退得乾乾淨淨,瞪大的星眸射着瘋狂的寒光,他踉蹌兩步扯過王公公,抓緊他的衣襟,嘶聲問道:“你到底在說什麼?!”
“呃……咳咳!”王公公被揪緊衣襟,勒得差點喘不上氣,“皇……皇上……請息怒……節哀……順……”
司徒浩不等他把節哀順變四個字說完就猛的推開了他,他不要聽這些沒聽的鬼話!什麼節哀順變,他的晗若……他不信他的晗若已經……
“啊!”一聲短促的低吼,司徒浩猛的奔出養心殿,他要去看看她,除非親眼看到,他絕不相信!
送來的屍首就停放在養心殿外,上面依然蒙蓋着白布。司徒浩狂奔的步履減緩,他突然喪失了走上前的勇氣,他怕掀開那牀白布今後的歲月就會陷落進萬劫不復的深淵。
晗若,他從來都沒想過會失去她,他以爲只要他足夠強大就可以永遠擁有她!可是世上還有死亡這種可怕的東西,它會將她永遠帶走,她的呼吸停止,身體慢慢腐爛,最後只能化爲一抔塵土。也許她的靈魂還會存在,她會在某個他永遠都透視不到的角落裡,笑看他如何被寂寞折磨被思念毒蝕。
失去了她,縱然他能坐擁天下江山,可是沒有可以跟他分享成功和喜悅的人,人生又有何樂趣。
殿外侍立着密密麻麻的御林軍,無論是侍衛統領還是御林軍將士,都能看得出皇上心情極度糟糕。在他們的心目中,皇上是個泰山崩於眼前而神色不動的神,萬萬想不到他的眼中也會流露出這種痛苦彷徨的神色,好像天崩地陷,他的世界毀於一旦似的。
這個白布蒙蓋下的女人對他的影響力有那麼大嗎?所有人都有些難以置信,不過是個女人而已!
再美的女人也有老去的那一天,而江山卻是千年如一日的秀麗。新人換舊人,皇帝身邊永遠不缺美女,爲何因一個女人失魂落魄到如此程度。
沒有人敢開口說話,也沒有有敢上前勸慰,此時的司徒浩就像困死的野獸般危險,一旦不小心就會惹火燒身。
不知過了多久,司徒浩已停止的腳步開始慢慢移動,他的腳步並不沉重,相反卻有些發飄的感覺,恍恍惚惚如墜雲端。
這是個夢吧!一定是個可怕的惡夢!可他已沒有勇氣再掐自己一把來驗證真僞,雙目死死的盯着白布,好像走了好長的一段路,他才踉蹌着走到屍體旁邊。俯下高大的身體,他蹲下身去,就蹲在屍體頭部的位置,一動不動。
衆侍衛大眼瞪小眼,沒想到皇上竟然只是蹲在那具死屍旁,並沒有掀開白布,他明明那般悲痛爲什麼不掀開布看一眼?
良久,司徒浩忽的擡起頭,目露異色的瞧着眼前蒙蓋着白布的屍體,眸底的疑雲越凝越多,擡手霍的掀起那張白布,入目的是已有些浮腫變形的女屍。
不是她!司徒浩眸底最後的疑雲也已消散,剛纔他蹲在它身邊並沒感到撕心裂肺的痛疼,這就讓他有些起疑,掀起白布的一剎那他就感覺如釋重負。只消一眼,他就可以斷定它不是她!
儘管屍體的容貌跟她很肖似,而且也有些浮腫,但他就可以這麼肯定。如果真是晗若,他早就瘋狂的撲上去了,哪怕她的樣子再扭曲可怕,他也會緊抱不放。可現在……他瞧一眼女屍,嗅着隱隱的屍臭,感覺有些噁心。
掏出錦帕,他邊慢慢站起身邊揩着剛纔揪過蒙屍布的手指,揩淨後隨手丟棄在一旁。
喬智宸見他神色已恢復如初,連忙趨上前來,俯身跪地道:“皇上請節哀,鳳凰王朝謀害了賢妃娘娘就是爲了想讓皇上難過傷心,皇上英明可千萬不要中了奸人的詭計!”
“來送屍首的人怎麼說?”司徒浩的聲音聽不出有什麼情緒。
“稟皇上,他們說人已幫皇上找到了,不過已變成死的,屍首送回來,他們不要那七座城池了!”喬智宸老老實實的將來使的話復敘了一遍。
“哈,那朕豈不是要多謝他鳳天德的仗義?”司徒浩眸底浮起莫名的諷刺,脣邊勾起的那抹淺弧卻森冷入骨。
“鳳天德狼子野心,此舉一定大有陰謀,臣認爲……”喬智宸開始認真的分析鳳天德爲何做出如此舉措的動機和原由。
司徒浩靜靜的聽着,只是思緒已開始飄忽。爲什麼會這樣子?鳳家父子視江山如性命,不可能爲了包庇一個對他們沒有什麼用處的女子而放棄這麼誘人的交換條件。難道是鳳燁是搞的鬼?是他捨不得將晗若送回來……
想到這裡他有些煩躁,鳳燁風華絕代,是世上罕見的美男子,他若對晗若動了真情,難保她不動心。何況現在晗若早就斬斷了以前的情絲,視他司徒浩爲洪水猛獸避之不迭,鳳燁出現的時機恰到好處,恐怕他的位置很快就可以被鳳燁取代。
眼前突然浮現出晗若跟鳳燁並肩相依偎的幻像,這讓他憤怒顫慄不已,握緊雙拳吼道:“滾!”
“……”喬智宸正說的唾沫橫飛,冷不防被司徒浩吼了這一嗓子差點嚇散了魂魄,伏在地上磕頭不已。
司徒浩終於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看着跪在地上不住顫抖的喬智宸也不願再多說什麼,只用食指揉了揉太陽穴,嘆道:“先退下吧!”
喬智宸什麼話都不敢再說,誠惶誠恐的退下去了。
瞧了眼那具跟晗若形容肖似的女屍,他眸光黯了下,沉默了一會才下令道:“傳朕的旨意,將她厚葬!”
侍衛已上前擡走了屍體,沒有任何人懷疑這不是波晗若,皇上厚葬她更讓此成爲毫無爭議的事實。
司徒浩神色森冷陰鷙,佇立在那裡許久都不動。忽聽頭頂傳出一陣淒涼的哀鳴,仰頭望去,原來是一隻離羣的孤雁。
那隻飛掠而過的孤獨影子讓他心裡一陣難受,感覺自己也像這隻孤雁,在彷徨中尋找失散的伴侶。
它的伴侶應該是某個地方焦急的待候着它吧,可是他呢?他的尋找有意義嗎?她早已決絕的抽身離去,再也沒有任何耐心等他,連他那聲未及出口的道謙都懶怠聽。
“波晗若,我不會放過你,哪怕撒下天羅地網,搜遍海角天涯,總有一天我要你重新回到我的身邊!”這是他的誓言,而回應他的只有那一聲漸去漸遠的孤雁哀鳴。
這世上的事情有很多時候往往是出乎人的意料之外,晗若正在爲如何逃脫臨王府而煩惱的時候,意外的事情再次發生了。
這是個很平常的初夏上午,鳳燁有事出門去了,晗若便在花園裡練劍。陽光明亮的讓人不敢睜眼,花園裡枝繁葉茂花團錦簇,她穿着單薄的長袍仍是她素來喜歡的粉色,像五月初綻的薔薇般一樣嬌豔的顏色。
人隨着時間的變化可以改變很多,但有些東西是永遠無法改變的。就像她喜歡粉色的薔薇,喜歡粉色的衣裙,這些並沒有因爲痛恨那個男人而改變。
粉色包含着太多她跟那個男人的回憶,愛烏及烏,恨烏也會及烏,假如她真恨他入骨也就會本能的排斥這種顏色,可她沒有。也許,她並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麼愛司徒浩,所以她還是可以享受這世間最美麗的顏色——粉色。
睹物思人,但她已思不起什麼。跟司徒浩以往的過去,不過是少女時代長時間的發昏罷了,痛定之後她已淡然。成長需要付出代價,一個不值得愛的人同時也不值得去恨。也許她曾經咬牙切齒的恨過,但如今她已釋然。
那蝕骨的痛還記憶猶新,有關於他的回憶裡只剩一片痛疼,她討厭痛疼!
現在她只憂心眼下的處境又思念分別多日的秋蓉,便藉着舞劍來發泄心中的煩悶。
她已舞了好長的時間,聽蘭聽雪在旁邊侍立着,不時的鼓掌叫好,她們被她行雲流水般的劍術迷住了,覺得原來女子拿劍也可以這麼英武,這讓身爲弱質女流,看見刀劍就眼暈的她們又是羨慕又是汗顏。
其實晗若明白自己劍法中的缺陷,靈活有餘力道不足,無論多麼精妙的劍法,如果內力不夠深厚也根本就構不成足夠的殺傷力。所以她的劍法純粹是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對付三流高手還勉強湊和,如果跟司浩兄弟或者鳳燁等頂尖高手過招,很快就會敗下陣來。
鼻尖上已滲出密密的細汗珠,她連續挽出三朵漂亮的劍花之後便收劍站住。
聽蘭聽雪又是拍手又是笑鬧,直誇她劍法棒極了!
接過聽蘭遞上來的溼毛巾,晗若擦了把臉,才接過聽雪端上來的茶水,卻看到有丫環急匆匆的趕過來說:“波姑娘,宇文夫人求見!”
“宇文夫人?”晗若有些驚訝繼而有些驚喜,上次宇文夫人說回去幫她尋找生父,難道現在有什麼線索了。連忙把手裡的茶碗塞給聽雪,急聲說:“快請進來!”
在客廳裡,晗若讓丫環備好茶果,親自出門迎接宇文王人
晗若迎出去的時候,宇文夫人已帶着幾位丫環走了進來,看到晗若,她老遠就激動的快步走上前去,將晗若摟進懷裡,哭了聲:“我的兒,總算又見到你了!”
“夫人,”晗若見她如此情真意切也很感動,不由紅了眼眶,哽咽道:“多謝夫人掛念我,在這世上知道還有個掛念着我的人,真的好開心。不管這門親能不能認成,晗若都感念夫人的慈愛。”
“傻孩子,這門親自然能認成的。”宇文夫人忙用帕揩了淚,輕輕推開晗若,眼中露出笑意:“今天我既來了,就準備帶你回家的!”
“回家?”晗若有些疑惑,吶吶的問道:“難道夫人找到我的生父了?”她雖然對宇文夫人很有好感,但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也不可能輕率的跟着她走。臨王府固然不是什麼聖地,可再貿然換個地方也不見得就會比這裡安全。
“當然,不過待會兒你可不要大驚小怪!”說到這裡她停頓了一下,似在措着合適的詞兒,“也許結果有點出乎你的意料之外,不過只求姑娘相信我們纔是你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也是真正真心對你好的人!”
要讓晗若相信,自然要滴血驗親才行,否則空口白話,她還是不信的。
正要開口請宇文夫人進客廳說話,宇文夫人卻一把攥住她的手腕,臉上帶着幾分神秘,悄聲說:“姑娘跟我來,今天就要當着大家的面驗證姑娘的身份!”
晗若還沒來得及多問就被她一陣風似的拉了出去,走出梅沁苑,來到廖汀苑的正廳內。
廖汀苑是鳳燁居住的地方,也是他素日裡待客的地方。此時寬大華美的正廳坐滿了朝中的文武官員,其中包括宇文丞相,他們都是丞文博拉了來一起做見證的。
晗若見廳內坐了這麼多陌生的男子便不肯往裡走,宇文夫人卻硬拉住她勸道:“知道姑娘不慣見外客,只是今天事關重大,必須要這些人來做證,姑娘就暫且委屈一下,等我們認成了這門親,堵住鳳燁的嘴,就萬事大吉了!”
無奈之下,她只好任由着宇文夫人拉過去,站到衆官員的面前,微微低首斂目並不打量衆人。
衆官員的目光卻都紛紛投向她,邊打量邊七嘴八舌的議論着:
“哎呀,這就是宇文丞相失散多年的女兒?長得可真是標誌!”
“嘖嘖,沒想到宇文丞相當年還留下這樣一顆滄海遺珠,呵呵!”
“眉眼間還真有幾分丞相當年的模樣,我看應該是錯不了!”
……
聽到這些亂嘈嘈的議論聲,晗若驚愕的擡起頭,望向站在最前面的宇文博。而宇文博也正在凝望着她,臉上神色有些激動,眼中滿是慈愛。
晗若心頭一緊,說不上什麼感覺,那是種既熟悉又陌生的奇怪情緒。上次在大街上遇到過宇文博一次,當時她也有過這種感覺,好像多年前就認識他,待要仔細搜尋,卻在記憶裡完全找不到此人的影子。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骨肉之情?
宇文博坦然站起身,面向衆官員抱了抱拳,大大方方地說:“今天本官來認領這個失散多年的女兒,偏偏臨王殿下又不在,就煩請各位同仁來臨王府給本官做個證人,日後也好在皇上面前稟明一切。否則,讓天下人誤以爲我誘拐良家少女!”
“哈哈……丞相真會開玩笑!”
“哪能吶,丞相德高望衆豈是如此之人?”
“丞相請放心,日後在皇上面前,定如實稟明今天所見的一切。”
……
宇文博在鳳凰王朝的威望極高,雖然晚年突然認領一個失散多年的女兒多少有點尷尬,但在男權思想嚴重的氛圍下倒不算什麼丟臉的事情。朝中至少有一半的官員買他的帳,另一半被鳳燁安插的新官員在表面上也不敢對他不敬。
此時,衆人全都隨聲附和着,倒也好奇此女究竟是不是他的親生骨肉。
宇文博打了個手勢,立即有從皇宮裡專門請來的張御醫走上前,拿出一隻雪白的細瓷碗,在碗里加了清水,再端到衆官員的面前過目。直到衆人頷首這才重新端到正面的檀木桌案上。
張御醫從隨身揩帶的醫箱裡取出一塊扎滿銀針的白棉布,取下一枚銀針,在火燭上炙烤。
宇文博連忙走上前去,伸出右手食指,任由張御醫用炙烤後的銀尖扎下,血珠飛快由針孔溢出,滴落在碗內,在清水裡突突亂跳着。
“快點過去!”晗若被宇文夫人推到桌前,挽起衣袖,張御醫目不斜視的照樣在那如蔥般的玉指上紮下一針,溢出的血珠也迅速滴落在碗內。
衆官員全部都圍繞了上來,瞪大眼睛看着那兩滴血竟然神奇的吸附合爲一體,變成一縷紅線在清水裡繞行,卻遲遲不肯消散。
“哎呀,兩血相融真是骨肉至親!”
“今天這女兒可是認定了,這血緣可是做不得假!”
“恭喜宇文丞相,晚年喜得乖女!”
……
各種聲音響成一片,不過唯一不用懷疑的就是這親算是認成了。宇文博眼露慈愛的望着晗若,感傷的說:“當年是爲父辜負了你娘,所幸老天待我不薄,還能讓我在有生之年見到你,以償我虧欠你們娘倆的孽債!這些年你一定受了很多的苦,以後跟着爹再也不會讓你受任何的委屈!”
晗若面色複雜的望着宇文博,輕咬下脣,卻沒有說話。
宇文夫人連忙拉過晗若的手,熱切的說:“姑娘一定想不到自己的生身父親竟然是當朝丞相,都不知該說什麼好了。好孩子,以後你就是丞相府的宇文小姐,你是丞相唯一的女兒也是唯一的後人!因爲除了你……”說到這裡,她用帕揩淚,哭道:“除了你丞相也沒有別的親骨肉了。”
宇文丞相原本有幾房妻妾,但都沒有生育,只有正房宇文夫人早年曾育有一子,未及成年就已夭折。晗若既是宇文丞相唯一的骨血,雖身爲女兒身在丞相府的地位卻不亞於男子。這個結果對於她這位飄泊四方的孤女來說應該是意外的驚喜,但她卻高興不起來,望着眼前這位位高權重的丞相,她不明白爲何當年他會任由她們母女流落民間?
宇文博探前一步也想拉起晗若的手,卻被她甩手避開了,臉上不由有些尷尬,訕訕地說:“也許你對爲父有些成見,不過我不怪你,唉,是爲父失職,這些年都沒有盡到做父親的責任。不過天地良心,我從來沒停止過對你的尋找,現在終於找到了你,希望你能回到老父的身邊,陪我度過膝下淒涼的晚年!”說到最後已是語聲哽咽,目含淚意。
晗若仍不語,不過看着宇文博眼中的淚花不由也喉嚨發堵,紅了眼圈。
宇文夫人在旁邊勸解道:“老爺也不必傷心,已經找到孩子,以後多多補償她些也就是了!”再轉首對晗若說:“好孩子,別再跟你爹賭氣,他這把年紀了,爲了尋找你沒少折騰,這事我可以做證!今日咱們骨肉團圓是大喜的事情,還應該高興纔對!”
晗若擡起頭再看一眼宇文博,對着他眼眸裡的慈愛和寵溺不由心頭一熱,但想到自己從未曾謀面的已故孃親,那聲爹停在嗓子眼裡怎麼都喊不出來。
“孩子,”宇文博閱人無數自然看出晗若此時的矛盾和掙扎,他真誠懇切的接道:“跟爹回丞相府,我會慢慢把當年跟你們母女失散的原由詳細的講給你聽,爲父是有苦衷的!”
面對親生父親的苦苦哀求,晗若還是動容了,也罷,她倒想聽聽當年究竟是什麼原因迫使這位貴爲丞相的宇文博要跟妻女離散。
宇文夫人看出晗若有些活動的意思,忙趁機說:“姑娘跟我們回丞相府吧,老爺早就差人爲姑娘打掃好了寢居,就等姑娘回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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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官員也紛紛勸說,既已確認了父女關係,理應回到丞相府,至於跟臨王殿下的婚姻需要從長計議。堂堂丞相家的小姐自然不再等同於昔日落魄的孤女,哪能屈尊給王爺做侍妾!
晗若心裡已默許了先回丞相府,畢竟已確定宇文博是她的生父,無論他動機如何,起碼虎毒不食子,應該比繼續留在鳳燁身邊安全些。想到鳳燁她更堅定了離開的決心,因爲最近幾日他舉止更加放肆隨性,看樣子篤定她早晚是他的人,只所以沒有對她用強就指望着她能心甘情願的投懷送抱。
她當然明白絕不會有這麼一天的,可是她也不敢確定鳳燁還有多久的耐心,一定要在他翻臉之前離開他,那麼現在看來,宇文博的出現無疑是她的大救星。
她坦然擡頭注視着宇文博,不亢不卑的說:“既認了生身父親,小女願承歡膝下,不過有關我生母的死因和經歷也希望丞相能給一個讓我信服的說法!”
“好,這個沒問題,我會把前因後果細細講給你聽!”宇文博連聲應承,隨後他目露乞求道:“孩子,你能叫我一聲爹嗎?”
晗若一怔,爹?這個字眼好陌生,她從小習慣稱呼司徒展爲父皇,從沒叫過“爹”這個字。看着面前滿眼殷切期盼的宇文博,她心頭一熱,嘴脣抖動,那個爹字幾乎就要喊來。
“宇文丞相真是不一般,滴血認親的把戲居然演到本王的府裡來了!”不知什麼時候鳳燁已回來,俊顏陰鷙的快步走進正廳。他銳利的鳳目掃視一眼衆官員,紅脣微勾,噙笑道:“你們今天齊聚本王的王府敢情都是來給丞相做證人的?”
衆官員看他這樣子就知道他已含慍意,哪裡敢答話。
雖然都敬怕宇文博,但他們更畏懼鳳燁,因爲鳳燁不但權勢滔天毫不遜於宇文博,而且心狠手辣遠非宇文丞相可比。朝中上下,誰不知道凡是得罪白貴妃母子的絕不會得善終,就算明裡治不了罪,暗地裡他們派出的殺手卻從未失手過。
被暗殺的官員家眷也無處訴冤,因爲臨王和白貴妃一手遮天,唯一讓他們懼怕的只有皇上,而他們一個是皇上的最得寵的妃子,一個是最得寵的兒子,自然再沒人主持公道。
剛剛還喧騰熱鬧的客廳頓時鴉雀無聲,所有人低下頭,站在宇文博這邊的官員也不敢當場頂撞鳳燁,而少數幾個暗中早就跟臨王勢力通氣的官員則見風使舵的說:“王爺誤會了,聽聞王爺府中新進一批通靈性的鸚鵡所以特來觀看,叨擾了王爺還請見諒!”
鳳燁聞言臉色稍霽,再環顧其他人,語含威脅的問道:“你們呢?來王府的目的跟他是不是一樣?”
“一樣!一樣!”衆官員有隨聲附和的,有默不作聲的,卻唯獨沒有一個敢大聲說是來給宇文博做證人的。
宇文博看着同僚們的目光有些輕蔑,這就是權勢的力量,可以指鹿爲馬,顛倒黑白。不過他還有最後一張王牌,轉過身對着身後一直沉默的張御醫說:“張御醫,這些大人們都是來觀賞鸚鵡的,只有本官來的目的跟他們不一樣,我是來認親生女兒的,而且已滴血驗證,張御醫是否肯給本官作證?”
場中所有目光都投射到那個張御醫的身上,見他拈鬚而笑,毫不介意鳳燁投來的警告目光,態度堅定的說:“沒錯,剛纔滴血驗證,丞相大人跟這位姑娘的確是骨肉至親!”
衆人沒想到張御醫竟然這般大膽,公然跟臨王殿下做對,不由都替他捏一把汗。
鳳燁尖銳的眼角微微挑起,忍不住多看了張御醫一眼,沒想到這人竟是宇文博死忠的奴僕,這可有點不太好辦。
今天這種情況完全是個意外,他實在沒料到宇文博竟然真是晗若的親生父親,否則他萬萬不會讓他踏進王府的大門,更不會再讓他見到晗若。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而且宇文博還吃準他不敢把事情鬧大,因爲名義上他已將波晗若摔死,送到父皇面前糊弄一番,了結換城池的事。如果今天這事再鬧到皇上的跟前,一步步對質,那他就難逃欺君的罪名。
眼眸略轉,他已有了主意,臨王府畢竟是他的地盤,哪能被宇文博牽着鼻子走。先邁前一步將桌案上那隻驗血用的白瓷碗狠狠摔到地上,碎碴子四處飛濺,站在近前的人,有被刺到的也不敢吭聲。
將證物毀掉後,他就欺身逼向晗若,他的輕功極妙,如果想在這廳內抓一個人應該是手到擒來。但他一抓之下卻意外抓空,晗若竟然扭身避開了他的這一抓。
晗若唯有輕功還算不弱,才能在鳳燁出手時勉強避過一招,她知道如果鳳燁再出手她便萬難逃脫。當下迅速從發間拔下一根尖銳的金釵抵在喉間,冷聲道:“你再逼我,我立刻就死在你的面前!”
鳳燁狹長的眼眸眯起,脣角抿出冷漠的淺弧,冷笑:“原以爲你跟別的女人不同,沒想到也喜歡玩這種尋死覓活的把戲,你真讓本王失望!”
“我說過,我不想做被囚在籠子裡的鳥!如果你也跟那個男人一樣把囚禁我當成一種樂趣,那我情願一死也不願再過那種屈辱的日子!”晗若一個字一個字無比堅定的說出這句話,然後攥釵的手猛得揚起再狠狠刺向自己的喉嚨,出手又快又狠沒有絲毫的猶豫。
鳳燁神色大變,連忙飛身上前,及時握住那即將刺進咽喉的金釵,她竟然當真用了全力,假如剛纔他的動作慢半分……驚駭之下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回過神來才怒聲道:“你活膩了嗎?”
晗若其實剛纔跟他賭的就是這一步,她算準鳳燁不會眼睜睜看着她自盡,最主要的是相信憑他的身手完全有把握制住她,否則她也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擡眸瞧他一眼,很傷心的樣子,她學着他的口吻說:“原以爲你跟那個男人不一樣,沒想到你也只會用這種威逼利誘的強硬手段,你真讓我失望!”
鳳燁一時無語,他一直希望晗若能愛上他,心甘情願的留在他的身邊,在用晗兒做替死鬼徹底斷了司徒浩的念想之後,他以爲不會再有任何人可以從他身邊奪走她。今天看到宇文博要帶走她不由急眼,衝動之下做出的舉動固然能強留住她的身體,卻永遠再難擄獲她的芳心。
他輕輕掂起她的一縷秀髮,放在鼻端作勢一嗅,脣邊勾起曖昧的弧度,親暱的俯近晗若的耳邊卻用廳內任何人都能聽清的聲音說:“本王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男人,絕不會跟任何男人一樣!你本就是我的人,只要你高興可以允許你跟宇文丞相走,不過,要記住,你是本王的女人,以後本王會親自到丞相府裡接你回來!”
晗若神色一鬆,總算闖過這關,鳳燁到底還是有些在意她的,只要能先穩住他,離開臨王府,下一步就好說多了。雖然鳳燁說出口的話讓她多少有些震動,但卻也沒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男子滿嘴蜜語甜言,看似深情而又大度,其實……都是騙人的!
女子的心大多都細膩敏感,她聽到他說會親自去丞相府接她回來,卻不是迎娶她回來!男子對真心所愛的女子,會開口要求娶她,就像曾經的司徒渺,他是全心全意愛着她的,所以總是開口閉口說要娶她。而司徒浩從沒說過,因爲他知道她不會是他的正妃,而鳳燁應該也是如此。
她並不希罕他們給的名份,對於虛情假意的男子,她也懶得糾結。面上仍掛着淡淡的笑,她嘴角輕顫,似乎很感動,卻什麼話都沒說出口。有時候適當的沉默會起到加倍的效果,就像現在,鳳燁顯然把她的欲言又止看作嬌羞,滿意的在她臉頰上印上一吻,再示威般的掃視一圈衆官員,意思很明白:這女人是本王的,你們誰都不許打她的主意!
宇文博沒料到鳳燁竟然肯這般輕易的放他們走,他原打算魚死網破,就連王府外的暗巷裡都藏了人手,只要他一發信號彈,那些人就會去通報皇上,要皇上親自來臨王府爲他主持公道。當然這樣做的後果也不是很妙,那就是將晗若再次推到了鳳天德的面前,這可不是什麼好事。鳳天德能少見她一次就最妙,否則又會橫生枝端。
不着痕跡的睨了鳳燁一眼,身爲過來人的他心下了然,這小子多半已陷進情網。否則不會做出這種明顯不智的決定,如果鳳燁就毀壞證據再將晗若硬行藏匿起來,他也沒轍。沒有證據和證人,皇上也絕不會爲了一個女子就下令搜查臨王府。
鳳燁還很大度的允許晗若跟他回丞相府,大概是以爲早晚有把握再將晗若弄回來。戀愛中的男人不光智商降低還會盲目自大,宇文博暗自冷笑:小子,這次你恐怕要失算了!我宇文博的女兒豈會做你的玩物?
深吸一口氣,宇文博明白此地不可久留,趁着鳳燁還在暈頭轉向的時候要抓緊時間離開。當下,對鳳燁畢恭畢敬的做了個輯,陪笑道:“多謝王爺成全,小女能得王爺收留也是臣的造化,他日定再攜小女登門拜訪!”
鳳燁見宇文博的神情也知他在刻意討好,不過也沒再多說什麼。女子貞節最重要,晗若在他王府裡住了這麼久,所有人都認爲她早已是他的人,以後也就只能嫁他。看着宇文博點頭哈腰的模樣,似是已有攀親之意。
他不動聲色的打着哈哈,對宇文博也客氣起來,忙伸手攙起他,親熱的說:“丞相何需多禮,論公我們都是效忠皇上的臣子,論私我們也算一家人,從此以後要互相照顧纔是,不要因爲過往的誤會而生疏了關係,丞相認爲本王說的對不對?”
“對。”宇文博臉色終歸有些訕然,他說出這句話就表明已認可女兒已是鳳燁的人,無論是爲妻還是爲妾,以後都不可能再許配別的人家。只是此時此地他已沒別的選擇,只能點頭稱是,否則,鳳燁也不可能讓他們順利離開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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