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霄被關在了公寓頂層。
他沒有去看收到的消息，他現在被監控着，不過，能發消息過來就證明胥煥聞那邊已經準備好了，那就好。
閻霄的薄脣緊抿，他也受夠這種窩囊氣了，他原來打鏡子時一槍下去鏡子碎了半個，一樓梯的鏡子他半天都沒有弄完，現在閻霄直接戴上手套，一拳一個。
走廊盡頭的大門打開，顧嵐看到閻霄的時候下意識揚起眉梢。
“忙完了？”
顧嵐說的一語雙關，閻霄深深地看了顧嵐一眼，點了點頭，“嗯，忙完了，有些人動作有點慢。”
閻霄說的是胥煥聞。
顧嵐沒有和閻霄提前溝通過，不過閻霄從進到這裡來一直拖延時間，明顯在等什麼事情，現在得到了閻霄的準信之後，顧嵐的表情也放鬆了不少。
顧嵐很不喜歡被矇在鼓裡的感覺。
可惜的是，在這個信息爆炸無時無刻不被監控的年代，保持一個秘密最好的辦法就是如同《盜夢空間》裡的主角所做的那樣——對一切都不知道。
如果她不知道，那就沒有人能夠從她身上得到他們想要的信息。
閻霄和顧嵐對視一眼，顧嵐的目光才落在了這一層滿滿的鏡子上，說到鏡子，顧嵐可就不困了啊。
“誰這麼有情趣，能拿鏡子困住……”
顧嵐的話沒說完，她發現這些鏡子比一般的鏡子厚很多。
鏡面後面有一個人寬的厚度，就像是，在鏡子後面用厚厚的材料嵌了一個人，尤其是，鏡子碎了，裡面的水銀流出來，同時流出來的還有一張一張新鮮的人皮。
現在鏡子後面塗得一般都是鋁或者銀，但最早生產出來的鏡子背後塗得是錫箔和水銀,水銀有毒現在已經被淘汰了，但是現在，這鏡子後面是一個厚厚的金屬製的容器，裡面灌滿了水銀。
水銀裡面有人皮。
閻霄活動了一下手腕，他戴着黑色的手套，他冷聲說。
“古代有一種酷刑，用水銀來剝人皮。首先把人的頭部用刀割開一個大口，把準備好的水銀從頭頂灌下去，直到水銀灌滿整個人體，將肉逐漸腐蝕，皮逐漸變得鬆散，再從頭部直接撕開，輕鬆就能把人的皮剝下來，瞬間這個人就露出了鮮紅的血肉。”
“當然，如果更懶一點，直接把人體灌進去水銀，然後不管他們，很多人會自己從水銀裡跳出來，變成一個血淋淋的沒有皮的人。”
沒有皮的人，顧嵐當然也見過。
她見過住在鏡子裡的人，鏡子鬼。
她也見過沒有皮的人，那是她曾經用過的身體，在沒有皮的人的身體裡每走一步都異常的疼痛，血肉甚至還會和地面黏在一起，每動一下都是鑽心的痛。
這些東西，顧嵐在夢境裡都感受過，都見過。
顧嵐看向這一路的鏡子，這裡面，都曾經是一個一個活生生的人。
在這裡，還有一個問題就是——
“很多人都只有皮了，那他們的身體，哪兒去了？”
走廊上擺滿了鏡子。
走廊內的一閃一閃監禁的門都緊閉着，有些門上還有鮮血淋漓的手掌印或者腳印，地面上除了閻霄的腳印之外還有其他亂七八糟的血淋淋的腳印。
這個地方哪裡像是從實驗室裡回來的人休息的地方，這裡簡直就像一個大型的屠宰場，閻霄的表情冷峻，他走到顧嵐身邊，沉聲說。
“不用管其他人，我們直接去找花胤。”
閻霄不用再耗時間，他要速戰速決，但是顧嵐此時卻說。
“閻霄你留下，把這裡的人救出去可以麼？如果我沒有搞錯的話，這裡的很多人，我可能都認識。”
顧嵐說着，舉起雙手，將手裡的小女孩示意給閻霄看。
“閻霄，下面比這裡危險吧。我不想把她的身體弄壞，而且有我和雲哲還有花胤足夠了，你在這裡把關在裡面的人放出來，找一找我曾經認識的，讓他們下去幫忙。”
“具體哪些我認識，在宿舍裡我都給你們講過，你忘了的話，就找點順眼的帶走就行了。我們時間有限，分頭行動。”
閻霄蹙緊眉頭，“讓雲哲來。我要下去保護你。”
雲哲此時抿了抿脣，他開口道。
“主人，讓我來吧。閻霄武力值比我高，而且對下面熟悉，他能幫助到你，不像我，只會……我會完成好主人的任務，將這裡的人都救出來的。”
雲哲差點就下意識地“茶裡茶氣”了，還好他很快地收回語氣，他表情真摯地看着顧嵐。
“主人，交給我。我會在這裡等你。我感覺到，有什麼東西要過來了。主人——放心，別看我這樣，其實我很厲害的。”
人手有限。
顧嵐已經感覺到很快，應該就有一場硬仗要打，她深吸一口氣，拍了拍雲哲的肩膀，“好，拜託你了。那我和閻霄先下去——”
顧嵐還沒有說完，雲哲突然擡起手，緊緊地抱住了她。
雲哲長長的睫毛輕輕地抖啊抖，他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有勇氣去擁抱主人。
但是短暫的分別時都要擁抱的吧，如果是外國人的話，可能還會有一個吻……
“主人你能吻我一下嗎？”
雲哲再次沒想到他竟然會說出這麼大膽的話，說完之後雲哲的臉瞬間紅了個通透，顧嵐沒太聽清，她問，“你說什麼？”
閻霄按住顧嵐的肩膀，將小女孩塞到雲哲的手上，冷冷地說。
“他說，他在想桃子。你看他的臉都紅成個桃子了，估計是想吃桃子了。時間不早了，雲哲也是個男人了，不是個奶娃娃，顧嵐我們還有花胤要救。”
顧嵐眨眨眼睛，“想桃子？”
是“想屁吃”那個梗麼？
不管怎麼樣，浪費時間都是不對的，顧嵐和閻霄走進了小女孩的027號房間，而云哲抱着小女孩的屍體站在走廊中央，他看着顧嵐的背影。
等到顧嵐和閻霄進入房間之後，雲哲眯起眼睛，可愛的表情隨着突然勾起的脣角顯得有些病態。
他的身體微微顫抖，看着懷中的小女孩，他忍不住輕聲說。
“你是最像主人的人，你有主人的記憶啊……你的腦子還是好的，我可以讀出主人過去的一切麼……呼……這樣不太好，怎麼能窺視主人過去的生活呢。”
“但是，這是主人過去的一切呢……我可以，和主人共享一段記憶……”
就光是這麼想着這麼說着，雲哲都忍不住興奮起來，他好想好想，擁有主人獨特的東西啊。
雲哲輕輕咬了咬下脣讓自己清醒一點，而後他走到距離他最近的門處，他低頭看着地上的血，沒有注意到，他面前的門悄悄地打開了——
門內，一個沒有皮膚的人面目可憎地用只有肌肉的眼眶看着雲哲。
這個場景十足詭異，但是雲哲本身就沒有什麼人類的感情，所以“恐懼”對他來說，根本不存在。
雲哲抱着小女孩，擡起頭，面對着屋內的人，他說道。
“我的主人叫我來找你。你有時間的話，邀請我進去聊聊。”
屋內已經變成沒有皮的怪物的男人愣了一下，他沒有想到有這種準備自投羅網的人，他認真伸出舌頭舔嘴上肌肉的動作，低聲說。
“請進吧。”
走廊內就有水銀。
有那麼那麼多的水銀……
屋子裡，也有水銀，被剝掉人皮的人最需要的是什麼？
是人皮啊。
他們也想重新穿上人皮，也想要做人，或者，把自己的疼痛給予別人，被扭曲的人可能會創造出新的病人，此時，雲哲進入的屋子裡也有一大罐子水銀。
沒有皮的男人緩緩地關上門——
雲哲突然開口，“我主人說，她曾經進入過有鏡子鬼的世界。誰照鏡子，誰就會變成新的鏡子鬼被關進去。而主人她模仿鏡子鬼，把鏡子鬼從鏡子裡擠出去，她自己進入了鏡子。”
“最初的鏡子鬼，是你麼？”
門內的男人聽到這裡，渾身突然抖了一下，“你……你說的模仿鏡子鬼的人，是——027號？！是不是027號！是027號沒錯！”
雲哲聽到這個聲音，他歪了歪頭。
“你認識主人。我的主人在這裡重生，她也要帶你們重獲新生。”
雲哲說的話特別中二病，但是這個沒有皮的男人完全興奮起來，在他們眼裡，顧嵐做的事情可是比雲哲說的話還要中二病的多，男人興奮地喘着粗氣。
“真的？！那你說說你主人的特點！這裡也有個027號，不過是個小女孩，也不是那個027號！我們找027號找了很久了，我以爲那個實驗裡的027號是假的！”
雲哲聽到這裡，說道，“我主人溫柔可愛帥氣美麗大方高雅桀驁不馴端莊得體有驚世之才羞花閉月之貌——（以下省略一千字）。”
沒有皮的男人瞪大眼睛，“啊這，你主人和我說的027號肯定不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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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哲想了想，最後拿出了自己口袋裡的錄音筆，他身上的通訊設備很多，而且這根錄音筆是他珍藏的，因爲這裡有主人的歌聲，他時常在主人不在身邊時偷偷拿出來聽一下。
主人的歌聲那麼獨特，讓他聽着就覺得好心安。
現在，要讓其他人聽到主人的歌聲，雲哲的佔有慾讓他覺得不太舒服，但是爲了不耽誤主人的時間，他只能把自己的寶貝拿出來。
顧嵐的歌聲在走廊內響起——
“死了都要愛！！不淋漓盡致不同趕快！！！（撕心裂肺）——”
雲哲聽的如癡如醉，在一片點評道。
“我主人唱歌，特別與衆不同。”
沒有皮的男人瞪大眼睛，他先神情扭曲，而後興奮地大吼，完全是一副被歌聲刺激傻了的樣子，“對對對！就是他！是027號真的是027號！！哈哈哈！”
說完，這個沒有皮的男人猛然衝出門口一陣大吼！
“兄弟們，027號來了！027號如同001號說的一樣，帶我們解放了！兄弟們！”
隨着沒有皮的男人衝出門口的吼聲，整個走廊內都傳來了各種各樣的吼聲，人們興奮的嘶吼在走廊內傳播，雲哲也沒有想到，事情和他想的不太一樣……
他還沒有拿出刀，對方就因爲完全投降？
不對，不能叫投降，這叫做被主人的魅力所折服。
頂層禁閉室的房間被一個一個暴力地推開，裡面鑽出來的人都沒有人皮，或者有一些有人皮但是身體都已經畸形地變成了不是人類的樣子。
這羣怪物們彷彿在狂歡一般地大喊。
“027號回來啦！”
“027號！我們的神！”
“027號027號！”
他們興奮了一通之後，突然發現什麼不對勁，於是，一雙雙詭異的目光都看向雲哲，其中一個身材纖細看起來就是個女孩子的沒有皮的人有些失落地問雲哲。
“你不是027號，你是誰？你爲什麼要說027號回來了？”
她是曾經把身體給了顧嵐的女生，顧嵐用過的沒有人皮的身體就是她的。
她從夢境中醒來，哪怕再次經歷了一遍剝皮的疼痛，但是對於027號的思念信任和堅持讓她將這一切都承受了下來，她在等待027號回來。
因爲027號不說謊，027號說會解救他們的！
但是——
“027號呢？”
失落的聲音在走廊內不斷地響起，站在雲哲後面的男人眨眨眼睛，突然意識到這點，他悶聲問雲哲。
“對啊，027號是你的主人我知道了，但是，027號人呢？”
他好像忘記問了。
雲哲此時懷疑以這些人的智商，到底能不能真的幫到主人，會不會拖後腿？
雲哲想着，他還是說道，“主人往樓下去了。對了，我問一下，當初第一個鏡子鬼是誰？他在這裡麼？”
雲哲問的很溫柔，其他人也沒有多想，就告訴了雲哲。
“最後面那一個，他是最開始被剝皮的……他膽子很小的，不過心眼不壞。”
雲哲笑了笑，“心眼不壞……”
是啊，是不壞啊，不過就是——在景雲奎的夢境裡出賣了主人，如果不是主人聰明的話，主人就會死在那個夢境裡。
這麼想來，他的心眼也確實不壞呢。
雲哲笑起來，奶白色的娃娃臉笑起來很可愛。
“我知道了。我會花三分鐘來取得你們的信任。”
然後——他要收拾這個東西。
主人想要讓這個小女孩復活，但是小女孩沒有心臟……那其他人的心臟，可以用麼？
雲哲笑的可甜可天真了，他笑的甜甜的，讓走廊上的被剝皮的人都忍不住感嘆道。
“027號那麼可怕，怎麼能有這麼單純善良像是小天使一樣的朋友？”
“可能天使就是喜歡和惡魔做朋友吧。”
“別這麼說，肯定是027號保護他保護的好！沒聽到他叫027號主人麼，027號肯定用力讓他保持着單純和善良。”
……
另一邊。
顧嵐和閻霄已經很順利地通過小女孩房間裡牀下面的通道，走進了一條底下潮溼陰暗的樓梯裡，小女孩的房間完全就是顧嵐小時候住的屋子的模樣。
顧嵐掃了一眼，沒太在意。
在選擇未來和過去的時候，顧嵐不會花太多時間去緬懷過去，因爲，未來明顯更重要，尤其是她的未來似乎牽扯着很多人的未來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