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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過去,一把拉住柔娜就往樓下跑,嘴裡急急的道:“我記起來了,就在我撲倒在你懷裡放縱的哭泣的時候,我似乎看到過一個抱着孩子的人,從休息室門外一晃而我,急急的向樓下去了。我雖沒來得及看清他是誰,甚至不知道他是男是女,但現在想來,他之所以一晃而過,去得那麼匆忙,想必一定是抱在懷裡的並非他自己的孩子……也許那孩子就是雪兒……但願,他還在醫院附近,沒有來得及離開!”

柔娜聽我這麼一說,也不用我拉她,轉過身來,急急的下樓,高一腳淺一腳的,也顧不上一不小心,在樓梯上發出咯嗒咯嗒聲的高跟鞋就可能使自己崴傷腳,或一不心跌倒並從樓梯上滾下去。

女護士也一聲不吭的跟在我們身後。

急急的轉過那些樓梯,出得醫院大門,柔娜一邊倉惶四顧,一邊焦急的問我:“你看到他了嗎?你還認得他嗎?”

我知道她是在問那個我說的極可能是他抱走雪兒的人,可我沒有回答她,儘管她的倉惶,她的焦急讓我心痛。

我怎麼回答呢?我不是對她說過,當時我只看到他的人影從休息室門前一晃而過嗎?我不是說過我連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嗎?我之所以認定他懷裡抱的小孩就是雪兒,那完全是一種感覺,一種沒有理由自己卻確信不疑的感覺。

她相信我的感覺,只是她已找遍了醫院的每個角落,我在她幾乎絕望的時候給了她一個渺茫的希望。她寧願我說的是真的,也不要自己絕望。她相信得有點自己欺人。

她也忘了,就算她認不得那個人,我認不得那個人,我們還認不得他懷裡的雪兒嗎?

她是怕連這點對我的自己欺人的信任,也不能給她帶來任何雪兒的消息,纔會這樣反反覆覆的問出近乎愚蠢卻讓我心痛的話來。

但她忽然就不再問我,驚叫了聲:“劉一Lang,是劉一Lang!”,衝向醫院外面的馬路。

馬路離醫院不過百巴米距離,但於柔娜來說,那遠得近乎是王母的天河,不過天河隔開的不是牛Lang織女,而是她和她心愛的雪兒。

劉一Lang的車停在馬路的那一邊,他坐在駕駛室裡,車窗打開,卻沒有雪兒。

他遙對着我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我知道,他一定對我們是痛苦而仇恨的。

他的痛苦仇恨讓我膽戰心驚,如果雪兒真如柔娜所想的那樣,是他抱走的,那麼雪兒此時一定就在他身後,某個被關得嚴嚴的車窗遮擋得我們看不到的角落。

不知道,雪兒現在依然是靜靜的睡着沒有醒來,還是已睜開眼睛,瑟縮着身子,瞪着怕人的劉一Lang的背影?她的小嘴是不是已被劉一Lang塞上布團或封上膠布,想對我們呼喊卻無論怎麼用力也發不出聲音?

真怕劉一Lang因痛苦仇恨,已對雪兒,或將對雪兒做出什麼讓我不敢去想象的事來。

此時此刻在我心裡,世上最可怕的痛苦和仇恨,只怕就是因愛生恨的那種。

劉一Lang無疑就是因愛生恨的人,更何況,他把這種痛苦和仇恨,報復在了一個天真無辜,熱愛生命卻被病魔折騰的孩子身上。

但心驚膽戰的我,又看到了一線希望,如果柔娜真的猜得不錯,那個曾經在休息室門前一晃而過的抱小孩的人影,真就是劉一Lang,他懷裡抱的真就是雪兒,那麼我們總算有了雪兒的下落,只要有了雪兒的下落,我們就不再渺茫倉惶得沒有頭緒。只要有了雪兒的下落,無論劉一Lang因愛生恨變得如何喪心病狂,我們都有把雪兒拯救出來的希望,哪怕只是一線希望。

希望,總是能讓人興奮,激動,卻又無法抑制的緊張。

我急急的跟在柔娜身後,奔向劉一Lang的車,那麼快,那麼狂,彷彿是在和時間賽跑。

是啊,我們必須得分秒必爭,也許晚一步,就會失去,就會再也追不回,就會成千古恨。

但我和柔娜跑得那麼快,我們還是晚了,劉一Lang在我們追到馬路邊,就要穿過馬路撲向他的車之前,猛地發燃車去了。

他去之前,我看到了他的表情。他果然是痛苦而仇恨的,他張了張嘴,本想對柔娜喊些什麼話,但他終於沒有喊。

柔娜卻隔着馬路聲嘶力竭的衝他道:“劉一Lang,還我雪兒!”

他看到了柔娜滿臉的焦急和痛苦,還有對他不可饒恕的仇恨。他還看到了幾乎同樣表情的我。於是,他痛苦而仇恨的表情裡,又平添了無限的絕望。

這一刻,彷彿昨日重現,我看到了那次也是在這家醫院,醫生宣告被他開車撞得奄奄一息的劉若萍,再無生還的希望的已逝時光。當時,他也是這樣的表情,痛苦,絕望,仇恨,像恨自己,又像是恨上天,恨別人。

柔娜不甘的撲向他的車,聲嘶力竭的呼喚還在繼續,那麼痛徹心扉:“劉一Lang,還我雪兒!”

但他去得那麼急,那麼瘋狂,我們還沒來得及辯清他去的方向,他的車就已消失在茫茫的車海里。

柔娜的呼喊,被他無情的拋在了車後。

但他的耳朵聽不到,他的良心就聽不到嗎?我願柔娜的呼喊,如耳邊呼呼的風,糾纏着他的良心,讓他不安讓他怎麼也甩不掉?

柔娜忽然就傻了,再也承受不住,身子一晃,跌倒在我懷裡。

那麼多車,從我們身邊呼嘯而過,那麼匆忙,無情,沒有一個司機稍作停留,關心過眼前這對心力交瘁的陌生人。

好半天,柔娜才輕輕的吐出一個字:“車!”

她柔弱得已無力說話,但她還忘不了雪兒,稍有清醒,就提醒我,要攔下一輛車,去追趕劉一Lang,去拯救雪兒。

我一直以爲柔娜才被劉一Lang的無情離去徹底擊倒,纔有過那麼短暫的癡傻迷糊,哪知道我自己竟也如她一樣。

一語驚醒夢中人,我這時才從恍惚中醒悟過來,才記起要攔下一輛車,要去追回雪兒。

也是在這時才注意到,那個跟在我們身後的女護士,不知道什麼時候已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