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皓濤手裡的紙扇猛地合攏,輕輕地敲打着手心,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微眯,眼眸裡掠過一抹極淺的不悅,嘴角的弧度卻加深了幾分,再次問道:“珊兒妹妹,你真不想知道昨日宮裡發生的事情?”
林芷珊抿了抿脣,心裡遲疑不定。
自昨日上午林依雲入宮後,到現在已是第二日早上,林依雲卻一直未曾歸府,又怎能不令她疑惑好奇不已?
鄭皓濤雙眼微眯,嘴角微勾,手一用力,再次展開紙扇,心裡則暗自計着數。
三……二……一……
果然,下一刻,林芷珊就擡起頭,漂亮的丹鳳眼定定地凝視着鄭皓濤,臉上也露出一抹恰到好處的微笑:“還請靖王不吝告知。”
這回,鄭皓濤也沒有打算再繼續逗林芷珊,而是非常乾脆明瞭地說道:“定國公府要辦喜事了。”
“什麼?”林芷珊的雙眼再次瞪到最大,滿臉的不可置信。
雖她早就知道林依雲手裡的那枚令牌有問題,但,她怎麼也未想到,太后竟會眼睜睜地看着太子寵幸一個還不到十二歲的女子。
難道,太后就不擔心御史上折批判指責太子欺凌弱女嗎?
不對……
林芷珊用力地搖頭,臉上也難得地浮現一抹驚慌。
若她未猜錯,太后此舉,實則不僅爲警告定國公府,也爲警告長公主府。至於被牽連到的林依雲也並不算是無辜的,若她在入宮前謹記秉告一聲太后,若她在看見明軒殿的牌匾時立刻離開,後面的事情也不會發生!
而且,若她未猜錯,最終,這所有的責任都會由定國公府,或者說由林依雲一個人來承擔。只需定一個“yin*太子”的罪名,那麼,太子的名聲就不會受到任何的影響不說,還令太后順利完成了對定國公府放任林依雲“貴不可言,有母儀天下命格”的八字謠言,在短短時間裡傳遍盛京的大街小巷一事的報復!
“多謝靖王告知臣女此消息。”林芷珊行了一禮後,毫不猶豫地吩咐道:“田嬤嬤,喜嬤嬤,待會你們和我一同回定國公府。”若可以的話,她倒不想於此刻回定國公府,以免被林依雲在焦急惱怒之下倒打一耙,奈何若她未猜錯的話,在靖王鄭皓濤得知林依雲昨日在太子寢宮裡待了一晚,並且和太子成就好事的同時,太后這位從未放手對後宮掌控的女人,以及特意設下這個圈套的玲瓏郡主等人,都不會放過一個這麼好的打擊定國公府的機會。
“是。”田嬤嬤和喜嬤嬤都是聰明的,又如何不明白林芷珊的話外之意,立刻忙碌起來。
鄭皓濤搖着紙扇,笑眯眯地問道:“珊兒妹妹確定要淌這潭渾水?”
林芷珊瞪了鄭皓濤一眼,這不是廢話嗎?只要她一日是定國公府的女兒,就註定了要承受定國公府帶來的一切,不論是榮譽還是恥辱。
不過,或者,這件事情,對林老夫人來說,也許並不算是恥辱。畢竟,一邊是將來會稱帝的太子,一邊是世襲的卻朝不保夕的王爺,誰優誰劣已無需去細細評判。
“難得今日有這麼好玩的事情,我就屈尊一下,和珊兒妹妹一同回定國公府吧。”鄭皓濤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不由分說地下了決定。
林芷珊暗自磨牙,深呼吸了好幾口氣,才壓下了想要甩鄭皓濤幾鞭子的念頭。
這人是皇子,不是她能隨便鞭打的。
忍!
“這是臣女家的家務事,就不勞靖王大駕了。”
“你是我的珊兒妹妹,我又豈能放你獨自一人回到那個虎穴去呢!”
我從來都不是你的妹妹……林芷珊只覺得自己的腮幫子都咬得疼痛不已了:“靖王,表哥已等你許久了。”
“哦?”鄭皓濤挑了挑眉:“珊兒妹妹,難不成,我未告訴你,我已和你表哥說過,今日由我陪你一同回定國公府嗎?”
“……”對於這人的無賴行徑,林芷珊是真不知該如何說了,只能惱怒地瞪了鄭皓濤一眼,規矩地行了一禮後,就打算徑直離開。
只可惜,林芷珊的想法是美好的,可現實卻是殘酷的。
於是,看着身旁那襲豔紅的衣袍,聽着耳旁那一連再地“珊兒妹妹”的呼喚聲,只令林芷珊的磨牙聲更大了,臉色更是陰沉如水。
可惜,鄭皓濤彷彿沒有看見這一切似的,依然笑眯眯地說道:“珊兒妹妹,我剛纔聽到一種很奇怪的聲音……”
說到這兒時,鄭皓濤特意停頓了下,拿一種打趣的目光看着林芷珊的肚子。
林芷珊下意識地捂住小肚,待到她反應過來時,臉頰漲得通紅,看向鄭皓濤的眼眸裡有着再也無法掩飾的羞惱:“靖王!”
“珊兒妹妹,你可以叫我皓濤,或者皓濤哥哥。”
忍無可忍的林芷珊,終於忍不住地大吼道:“鄭皓濤,誰是你的妹妹,你給我走遠點!”
“咳……”將一切事情安排好,纔剛剛邁進院子的田嬤嬤和喜嬤嬤兩人,恰好將林芷珊這句咆哮的話語聽在了耳裡,不由得重重地咳嗽一聲,急走幾步,到達林芷珊面前,行禮道:“大小姐,馬車已備好。”
再一次將林芷珊惹毛了的鄭皓濤,漂亮的桃花眼彷彿漫不經心地掃過田嬤嬤和喜嬤嬤兩人。
那看似平淡的目光裡蘊含着濃濃的警告,彷彿只要她們將今日發生的事情透露出去一星半點的話,就會惹來無窮盡且可怕之至的報復!
兩人只覺得頭皮發麻,後背冷汗直冒,就在她們快要堅持不住,打算朝靖王鄭皓濤下跪求饒時,那些恐怖的威脅的感覺卻迅速消失,彷彿剛纔發生的事情都是她們的錯覺似的。
可,她們知道,這絕對不是錯覺!
就連奉了鄭皓濤之命令,特意到林芷珊身旁侍候的喜嬤嬤都有瞬間的愣怔,接着就是濃濃的驚喜和興奮,剛纔心裡生出來的那些恐懼害怕的情緒早就不翼而飛。
做爲曾侍候過鄭皓濤的喜嬤嬤,對鄭皓濤的性子也有了一個大概的瞭解,並且不止一次地心疼於鄭皓濤表面裝出來的流連花叢的紈絝子弟形象。
可,喜嬤嬤也知道,若鄭皓濤不以這樣的形象來進行僞裝的話,早就死在了那個吃人無數的皇宮裡。儘管如此,這十多年裡,鄭皓濤也遇見了無數的暗殺和下毒等事情。及至最近幾年,陛下終於立了太子,再加上鄭皓濤裝的紈絝子弟形象已深入人心,這些暗地裡朝他動手的人才越來越少。以至於現在,這些人已不再朝鄭皓濤動手了,喜嬤嬤等侍候了鄭皓濤十多年的老僕人才放下了那顆一直緊繃的心。
也因此,對於自己被派到定國公府來照顧林芷珊,併成爲林芷珊的教養嬤嬤一事,喜嬤嬤纔會沒有任何的芥蒂,只因那時的她,敏銳地察覺到了鄭皓濤待林芷珊的不同。
只是,接下來發生的那些事情,卻又令喜嬤嬤有瞬間的迷茫,只以爲自己的猜測有誤,當時那鄭皓濤不過是礙於文澤宇的請求,纔會將她派到定國公府裡去,一爲保護林芷珊,二爲指點林芷珊後宅行事的方法,以免林芷珊這個幼年喪母的貴女因疏忽等原因而屢屢做錯事情,不僅影響到自己的名聲,也影響到定國公府和相府的聲譽。
及至最近一段時間,喜嬤嬤腦子裡曾浮現過的那些猜測終於再一次得到了證實。
最初看見林芷珊被鄭皓濤逗得怒氣衝衝的模樣時,喜嬤嬤總會拿疑惑不解的目光看着鄭皓濤,若非顧及自己的身份,她定當會直言告訴鄭皓濤此計絕對不成。
不過,很快,喜嬤嬤就知道自己錯了。看着林芷珊在文老夫人的教導下,性子變得越發地沉穩起來,喜嬤嬤雖歡喜不已,卻每每會爲林芷珊眼眸裡無意中流露出來的濃重的恨意和哀傷的情緒而心驚肉跳。
這樣的情況,因爲鄭皓濤一連再的挑撥,倒是慢慢地減少了許多。及至最近這個月,林芷珊獨處時,身上已不再出現那種濃得讓人快要窒息的哀傷,反而猶如一朵經歷了重重風吹雨打終於開出花苞的牡丹花般,令人忍不住期盼起牡丹花綻放後的美景。
每次面對鄭皓濤時,林芷珊猶如一團生命力非常旺盛的紅色火焰般,讓旁觀的人爲之目炫神迷。
這一點,連林芷珊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唯有鄭皓濤偶爾會搖着紙扇,漂亮的桃花眼眸深處掠過一抹欣喜,嘴角的笑容也變得真摯了幾分,心裡則盤算着往後應該如何行事,才能點醒林芷珊這隻迷糊的小貓……
林芷珊激淋淋地打了一個寒戰,猛地回頭看向鄭皓濤,恰好將鄭皓濤眼眸裡不經意顯露出來的志在必得的神情瞧了個一清二楚,不由得眉頭微蹙,頭皮發麻,總覺得自己好像被一隻野獸給盯住似的。
可,待到她再細細察看時,那些詭異的感覺又莫名地消失了。
難不成,她這段時間太過於忙碌,所以纔會未休息好而出現錯覺?
這般一想,林芷珊也就釋然了。
可惜,林芷珊不知道,若她當時能再回頭觀察一番的話,定能看見鄭皓濤眼眸裡流露出來的驚訝和竊喜,也就不會將剛纔的感覺當成錯覺了。
以至於許多年後,每每想起此事,林芷珊都會一陣懊惱……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