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正的表情是呆滯的,茫然的,一雙原本精神奕奕的眼眸暗淡無光。他注視着林畫音,視線卻沒有任何聚焦。只是空洞的與林畫音對視,臉色黯然。
林畫音沉默着,清冷的眸子緩緩望向蕭正,嘴角輕輕牽起,卻一個字也說不出。
她聽出了蕭正那番質問中的失望,也感受到了蕭正那接近絕望的無奈。可她能怎麼辦?沒有懷孕就是沒有懷孕,難道她還能憑空生出一個孩子?難道要她欺騙蕭正?
林畫音從不騙人,也不善於說謊。她能做的,就是告訴蕭正一切,哪怕會因此傷害這個玩世不恭的男人。
林畫音極力剋制着眼神中的混亂,她只是不想任何人看見她迷茫的一面,可她又哪裡知道,此時此刻的她越是冷靜,越是平淡,對蕭正的傷害,愈發沉重。像刀子般殘忍的剜着蕭正的心臟,令他不堪重負地逃避林畫音那令人窒息的目光。
蕭正終於逃離了現場。
他起身,失魂落魄的闖入浴室,只丟下一句混亂之極的話:“我去洗澡。”
他要用冷水來沖洗混亂的思緒,他無法面對林畫音那一如既往的冷漠眼神。曾經,他因爲與林畫音擁有避無可避的關係而底氣十足,此刻,林畫音的眼神卻彷彿灼熱的烈日,令他不敢直視,只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好好冷靜一下。
蕭正躲進了浴室,林畫音卻面色複雜的坐在牀上,看似無動於衷,實則思緒混亂。
蕭正不知如何面對她,她又何嘗不是?蕭正不敢直視她的目光,她又如何敢多看一眼蕭正那失落的眼神?
蕭正希望她能懷上二人的孩子,如今的林畫音,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抗拒,也願意接受肚子裡的小生命。可偏偏——老天和他們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奪走了他們做好準備去迎接的小生命。毫無徵兆的,沒有任何餘地的奪走了那條小生命。
“爲什麼?”
一聲輕嘆,林畫音輕輕撫摸那平坦無骨的小腹,喃喃自語:“爲什麼不爭氣一點?”
……
夜深了。
洗完澡的蕭正熄滅了牀頭的檯燈,心情極爲沉重的躺在了牀上,躺在林畫音的身邊。
他不知道林畫音明早會怎樣處理二人的關係,他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不再懷有自己骨肉的林畫音。但他知道,當林畫音確定沒有懷孕之後,他就不再有資格住在林家,也沒有任何理由霸佔林畫音——
當然,林畫音或許也會兌現她的承諾,二人從此各奔西東,互不拖欠。
蕭正枕着頭,目光散漫的注視着光潔的天花板,心情低落極了。
明明一切都唾手可得,明明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可一夜之間,什麼都沒有了。林畫音沒了孩子,而他,也失去了繼續住在林家的資格。
蕭正失眠了。搬進林家後第一次失眠。比任何不眠的夜晚都要難熬。明明躺在柔軟的牀上,明明穿着最乾淨舒適的睡衣,明明——身邊還躺着一個臉蛋氣質絕佳的女人,他卻毫無睡意,彷彿躺在冰窖上,渾身涼颼颼的,毫無暖意。
晚夏的夜已經不再燥熱,微涼的夜風灌入窗口,打在軀體上涼絲絲的。小腹上需要蓋上毛毯,才能緩解日夜較大溫差所帶來的不適。明亮的皎月漫過窗簾,打在牀上宛若白晝。將二人的身軀映襯得清晰分明。
“睡了嗎?”
牀頭的林畫音忽然發出輕微的聲音,似在試探。
“沒有。”平躺在牀上紋絲不動的蕭正輕聲迴應,聲線低沉而沙啞。
迴應之後,房內再度陷入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窗外有熱鬧的蟲鳴聲,窗內,卻一片冷寂,只有兩道微弱,卻十分混亂的呼吸聲。
蕭正等待着,默默聆聽牀邊的聲音。他不知道林畫音想說什麼,但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離開林家。
可等待總是漫長的。明明只是幾分鐘的等待,蕭正卻彷彿等了一個世紀。
“雖然我沒有懷孕。你也可以繼續住在這裡。”
漫長的沉默之後,林畫音口吻略微複雜的說道:“反正距離我們協議的期限,還有半個月。”
蕭正聞言,身軀微微一顫,不可思議的坐起身來,眼神發直的盯着側臥的林畫音:“你說,我還可以繼續住在這裡?”
“嗯。”林畫音沒有起身,只是輕輕點頭。
她給自己找了一個臺階,協議還沒到期,蕭正沒有離開的必要,除非蕭正不想住在這裡。
“可是我——”蕭正脣角囁嚅,沉凝了良久都說不出話來。
“如果你有更好的去處——”林畫音態度平淡的說道。“我尊重你的選擇。”
態度平淡,口吻卻分明隱含着一絲複雜的意味。
她說完,房內再度陷入了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更好的去處?
林畫音這棟別墅在明珠基本上是最高級別的別墅了。除非有人給他提供莊園性質的住宅,否則蕭正不可能有更好的去處。
可是——
確定林畫音沒有懷孕之後,自己應該用怎樣的身份和她相處呢?這是蕭正目前最需要考慮的問題。
同事?朋友?還是——繼續協議夫妻關係?
蕭正的沉默讓側臥在牀的林畫音極不自然的翻了個身,餘光掃了眼坐在牀上的蕭正,卻發現對方只是眼神茫然的盯着自己。不由皺眉問道:“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家裡還有沒有空房間。”蕭正如實回答。“小馬佔了我之前的房間,樓上好像除了一間堆放雜物的貨物間,也沒有多餘的房間可以睡覺。”
林畫音沒想到蕭正第一個念頭是考慮住在哪裡,這讓她本來還有些矛盾的心情變得釋然,淡淡道:“等馬英俊離開了再討論這個問題。”
“那我現在繼續睡在你的房間?”蕭正頗有幾分榮幸的問道。
林畫音用沉默回答了蕭正的疑惑。
本該告一段落的談話並沒結束,得到林畫音批准的阿正哥也並沒有重新躺下,他頓了頓,眼神極爲隱晦,表情極爲渴望的問道:“林總。看得出來你對於沒有懷孕十分遺憾,我也是。既然如此,不如我們等你大姨媽走後投入正式的造人計劃?其實我的身體還是很好的。也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暗疾。如果你不相信,我明天就去醫院做一個全面的身體檢查——誒,林總你要幹什麼?有話好好說,買賣不成仁義在,動刀子就真的很沒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