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哥命人擡走站不起身的東哥,目光卻不着痕跡的剜了蕭正一眼,眼中隱隱有一絲惡毒閃過。看來是把這樁恩怨強加在了蕭正身上。
衆人走後,堂皇的餐廳再度平靜起來。葉世官冰冷的臉色也恢復原貌,向蕭正笑道:“下面的人不懂事,讓你看笑話了。”
“哪裡的話。”蕭正搖搖頭,含蓄道。“要不是你出面,李豐這場子可沒人能找回來。”
“大家是多年的好兄弟,說這話太見外了。來,現在該有心情陪和喝兩杯了吧?”葉世官笑着舉杯,神情豪爽。
“喝。”蕭正舉杯,臉色如常。
三人幾杯烈酒下肚,正在葉世官的帶領下追憶過去,門外卻響起一道響如龍鍾的叫喚。
“正哥,我正哥在哪裡!?”
話音未落,只見一道魁梧之極的青年男子闖入客廳。彷彿如入無人之境,橫衝直撞。
“瞎叫什麼呢?”葉世官埋怨道。“你還知道回來?你正哥已經酒足飯飽,準備回家了。”
黑熊定睛望向蕭正,一臉激動道:“正哥,我想死你了!”說罷如猛虎撲食般撲過來,一把抱住蕭正。
“喂,鬆開,你弄疼我了。”蕭正齜牙咧嘴,臉上不自覺的露出一抹純粹的笑容。
黑熊。當年一起闖江湖的好兄弟。五人中最直爽的傢伙,也與蕭正走得最近,最親密。可以說,他對蕭正的崇拜,猶勝帶頭大哥的葉世官。
兩人五年不見,黑熊不像李豐那麼矜持,也不像葉世官那麼客套寒暄,用最直接的行動表達了對蕭正的思念。
將近一米九的大高個猛的壓住蕭正,差點沒把蕭正的老腰給壓折。
“嘿嘿——”黑熊鬆開蕭正,撓頭傻笑道。“正哥,這幾年你都跑哪裡去了?怎麼也不和兄弟們聯繫。我都差點發尋人啓事了!”
“有這麼誇張嗎?”蕭正白了黑熊一眼。“就你認識的那幾個字,能寫一篇尋人啓事?”
黑熊咧嘴憨笑,搓手道:“我不會,葉哥總會吧?我不管,這次你可不準再跑。不然我就發江湖追殺令,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讓你無處藏身!”
“少肉麻。”蕭正一臉嫌棄道。
黑熊發自肺腑的大笑,一屁股坐在蕭正旁邊,也不顧及李豐和葉世官的心情,端起酒杯甕聲甕氣道:“正哥,咱們走一個,今天不醉不歸!”
蕭正舉杯相碰,豪放飲盡。
衆人一番暢飲,當黑熊知道蕭正居然在一家公司當保安時,他火冒三丈,拍案而起:“哪個有眼無珠的臭娘們讓正哥你當看門的?活膩了還是皮癢?回頭我就抄傢伙削她丫的!”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蕭正瞪了黑熊一眼,沒好氣道。“這可是我回國後的頭一份工作,你要給我搞砸了,看我不拔了你的皮。”
黑熊一縮脖子,忌憚道:“正哥。你不會真打算當一輩子保安吧?過來我們一起幹。不說別的,放眼明珠,現在唯一還能和咱們叫板的,也就趙老四那老王八蛋,別的不是投靠了咱們,就是被咱們滅了!大有前途啊!”
“打打殺殺已經不適合我了。”蕭正點了一根菸,搖頭道。“我就想吃口安穩飯,你也別再勸我,不然我以後見你就繞路走。”
黑熊一聽當場就急了,嚷嚷道:“別啊正哥,我不說還不行嗎?頂多我以後只找你吃飯喝酒,一個屁也不多放!”
“那沒問題。”蕭正上下端詳穿名牌戴金錶的黑熊,眯眼笑道。“不錯,典型的暴發戶打扮。以後酒錢就算在你頭上了。”
黑熊大手一揮,豪邁道:“沒問題!”說罷又有些心虛的追問蕭正。“正哥,我這麼穿真像暴發戶?我覺得蠻精神的啊。”
“的確很符合你的風格。”蕭正笑着點頭。
“那就對了!”黑熊傻笑幾聲,又開了一瓶茅臺和蕭正拼酒。
然而衆人並沒注意到,當蕭正評價黑熊穿像一個暴發戶時,葉世官的眼角明顯掠過一絲不自然的神采。似乎對這種詞彙極爲敏感,聽起來刺耳之極。
中午兩點,酒足飯飽的四人在客廳喝了杯香茗,吃了幾塊水果,蕭正便起身告辭,道:“我該回公司上班了。”
“請一天假吧。”葉世官微笑道。“咱們這麼多年沒見,還沒聊聊你這幾年都在幹什麼呢。”
“就是!”黑熊十分熱情道。“正哥,你在哪家公司上班,我去幫你請假!咱們晚上接着喝。”
“我才上班兩天就請假,你想害我被老闆炒魷魚啊?”蕭正瞪了黑熊一眼。遂又衝葉世官笑道。“回頭我做東,請你們吃頓好的。今兒我真要趕回去上班了。”
葉世官面露難色,也沒再強求。反倒是黑熊一個勁兒慫恿蕭正辭職,卻被蕭正一腳踢飛。
“別以爲你牛高馬大老子就怕你!”蕭正冷言冷語道。“逼急了老子,照樣打的你滿地找牙!”
黑熊揉了揉屁股,苦惱道:“正哥,你真是一點沒變,還是這麼暴力。”
“你也一點沒變,還是那麼欠抽!”蕭正冷冷道。
閒扯了幾句,蕭正起身告辭。黑熊和葉世官則一路送到別墅外。這才揮手告別。
“正哥,回頭把你工作的地址告訴我,我好找你喝酒!”黑熊依依不捨道。
“好的。”蕭正笑着點頭,遂又向葉世官招手道。“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葉世官笑着揮手。
“嗯。”
因爲李豐沒車,蕭正就順便送他回家。二人駛出別墅區,蕭正揉了揉因喝酒太猛有些發脹的眉心,嘟噥道:“黑熊這小子一點沒變,喝酒還是那麼衝。”
“你也是。酒量還是那麼好。換做我,早被黑熊放倒了。”李豐點了一根菸,眼神有些恍惚。
蕭正笑了笑,話鋒突然一轉,問道:“你現在和黑熊聯繫多嗎?”
李豐搖頭道:“他偶爾會喊我來家裡喝酒,但不常見。”
蕭正點點頭,逐漸收斂了臉上的笑容:“別怪我多想。我覺得你在刻意疏遠他們。”
李豐抽菸的動作滯了滯,苦笑道:“葉哥現在是明珠呼風喚雨的大人物,黑熊是連趙四爺都摒棄門戶之見,出言盛讚的超級打手。而我,只是一個瘸了一條腿的三流車手。沒了共同話語,強行湊在一起只會讓大家尷尬。我有自知之明,也沒想過沾他們的光。現在挺好,偶爾跑一場比賽,拿到的酬勞夠我揮霍小半年,日子也算自在。”
蕭正抿脣道:“我印象中的李豐,車技一流,繞彎從不猶豫,不管對手有多強,你總是充滿自信。也從來沒輸過一場。可現在,你似乎能輕鬆的接受自己的失敗。這不像你。”
“正哥。你似乎忘記了,我已經瘸了。還能在賽車界混口飯吃,已經是老天眷顧了。”李豐臉色黯淡道。
“這只是你的藉口。”蕭正認真道。“我看過你今天的比賽。在最後一個彎道,對方根本沒機會超你。就算你雙腿殘廢,憑你的技術,他也不可能贏你。你在怕什麼?”
李豐表情有些僵硬,使勁抽了兩口香菸,聲線沙啞道:“正哥,人會變的。起碼像我這樣的普通人,會隨着年齡的增長而發生變化。是,我當年飆車像瘋子一樣,但那是因爲我年輕,我什麼也不怕。可現在我知道怕了。我怕死,怕不能安穩的活。就像你,當年爲什麼要走?現在爲什麼不肯回來?你能說你一點沒變嗎?”
蕭正怔住了,無言以對。
“正哥,你比我聰明,很多事情一眼就能看透。但我卻付出了一條腿纔想明白。”李豐表情苦澀道。“我沒你那本事拿得起放得下,等我想放的時候,已經晚了。”
蕭正續了一根菸,目光復雜的注視李豐:“我現在的身份不太方便,幫我看着熊子。這小子缺心眼,我不放心。”
“我知道。”李豐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容。“熊子人好,講義氣。這幾年他常塞錢給我。我說不要就翻臉,和當年一個臭德行。”
蕭正笑了,腦海中浮現出那段讓人難忘的經歷。卻不約而同的,和李豐一起忽略掉了某個本該最有分量的人。
男人就是這樣,明明可以說,卻不願說,也說不出口。即便兩人在私底下聊天,也只是極爲隱晦的提點了幾下,並未說明。
“提防點重哥。他在明珠的勢力不小,雖然歸順了葉哥。但也不是心甘情願的給葉哥當狗。”李豐終於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他不敢得罪葉哥,估計會把氣撒在你的身上。”
“撒在我身上?”蕭正眯眼笑道。“你第一天認識我蕭正?我雖然不混了,也離開了五年。但別說一個不入流的老混子,就算趙四爺想找我的麻煩,也得掂量下晚年生活是不是過膩歪了。”
李豐聞言,臉上浮現一抹往年的風采:“正哥威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