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短暫的沉默之後,草帽罪犯終於決定說了。
那臉上浮現出一種寧靜而又悲哀的笑,緩緩到來一段令人憤怒的緣由,他說:“本來,我和你一樣,一直覺得作爲一個軍人得有軍人最優秀的素質,不能吃的苦,不能忍受的屈辱,爲了國家,爲了人民,我們一定得忍,那是我們身爲一個軍人的職責和榮耀。所以,我的幾個同樣身爲軍人的結拜兄弟先後因爲各種原因淪落犯罪,建立叛國組織,我始終不願意加入。
但是,很快,這一切都措手不及的變了。
我父親是一個退休工人,年老了,一位賺點外快,二是閒不住,住在城郊自己種點菜然後擔到城裡買,我恨自己無能,雖然爲國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但是囊中羞澀,不能爲自己的父母買套好的房子讓他們過好的生活,結果出事了。
有天父親擔着菜和母親一起去城裡的時候,被一輛寶馬車給撞到,當時就重度昏迷,但是肇事車卻視若無睹逃逸而去。
我母親給我打了電話,我讓她趕快報了警,母親還算聰明,在肇事車逃逸的時候記住了車牌號碼。
交警出面,但車主根本就不承認自己到過那個地方,交警要我媽找證人,因爲那個地方沒有監控錄像。
我十萬火急的趕回來,在當地公安局報案,撞人逃逸,這可以升級爲刑事案件了。
然後我去找了附近的人,那些人整天在那裡擺攤的人,要他們親眼目睹了我父親被撞,而且也一定記得那輛肇事車的牌照和特徵,但都說不知道,很明顯,他們知道一個開着寶馬的人是惹不起的,這世道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我也沒怪他們,只是覺得心酸,我在部隊爲了這些所謂的人民出生入死,可當我有難的時候,有誰挺身而出了?
但我後來看了那個路段,在盡頭的十字路口有監控錄像,調出來就可以知道那輛車到底在那個時間有沒有經過了。
可是警察不配合我,還說我不是縣委書記,不是神宮高官,不能爲我這芝麻點大的事情就大動干戈。我說我是當兵的,他們竟然諷刺我,當兵的?不就是一條服從領導命令的狗,喊咬人就咬的嗎,得意什麼?
我找過交警大隊,找過公安局,找過縣政府,找到市政府,找到很多部門,結果沒人一個人理會我,平常說的有困難找警察,那是騙弱智的狗;去他媽的,都是一羣身在其位不謀其事的混蛋,他們腦子想的,是怎麼貪污,怎麼享受,怎麼拍領導的馬屁讓自己升遷,管你屁民死活?
他們都知道,爲百姓做多少事都沒有前途,把領導的馬屁拍好了,生活起居服務好了,一切就順風順水了,我操它奶奶的。
而父親終於沒能挺得過去,母親的各種病因爲父親的去世大受打擊悲痛欲絕而發作,沒過幾天,也走了。
我就開始對這世界不再有念想,開始憎恨這個世界的那些權力者,我發誓要讓這些人都付出代價,我先殺了那個開寶馬的,然後去殺了那個主管案子的警察,本來我想把縣政府給炸掉,老大勸住了我,讓我慢慢來。
一個國家的腐爛不是一個縣的問題,是整個權力層的問題,於是,我下定了決心要摧毀這個權力層,我加入了救世組織,搶劫了這個縣城最大的農業銀行。
可惜,天不助我,你們戰神的人竟然恰好路過,否則,憑着這個縣城的那幫廢物,根本就奈何不了我們!我死不足惜,可惜不能看到這個腐爛的世界有改頭換面的那天了。”
草帽罪犯的臉上不再有之前那種淡定的視死如歸的笑,眼裡漲潮般地溼潤了,如此強大的憤怒和悲傷在一個男人的心裡,那應該會變成一場兇猛的洪水,會有一場氾濫成災,這並不爲過。
李無悔說不清楚自己在聽到這個故事後的心情,很堵,很堵。
他不是沒有聽說過這個社會那些所謂的父母官,人民的公僕,有多麼的不負責任,但從沒有想到有這麼的過分,最終逼得一個社會的棟樑之材走上絕路,爲社會製造了那麼大的悲劇,到底誰的錯?眼前的這個人是劊子手嗎?
可以試問一下,如果那樣的事情發生在自己的身上,自己會怎麼想?平常爲了國家爲了人民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在自己最關鍵有事情的時候,一切都是浮雲。
之前情緒很激憤的周志剛也沉默了,或許他能理解到這個殺父仇人內心裡那種洶涌的悲憤,他也在想,如果換成是自己,說不定也走上極端了。
“來吧,動手吧,給我個痛快,反正你們把我帶回去,我也不會開口的,頂多會讓我更痛苦一些,雖然我死在你的手上,我並不恨你,我能感覺得出,其實你是一個很有正義感的人,一個很優秀的軍人,我不想再糾結於自己是不是個軍人,或者有沒有資格做一名軍人,但我還是希望自己能擁有一個軍人的尊嚴,這是我對你唯一的請求。”
“槍給我。”李無悔將手伸到了周志剛的面前。
“李大哥——”周志剛還有些猶豫。
“槍給我!”李無悔用命令的聲音,那聲音顯得不可抗拒。
周志剛只好將槍給了他。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了吧?”李無悔接過槍之後問。
“戰龍特種部隊敢死連三班上等兵黃東絕。”草帽罪犯的聲音雖然虛弱,但卻努力地使得自己有一種軍人的精神,李無悔從那個神情裡看見一個軍人對長官立正報告的聲如洪鐘。
那個時候,他覺得自己的喉嚨緊緊地堵着。
“你的槍法很準,知道射殺人的最佳位置在眉心,爲了不辱沒你,我用自己最絕世的槍法送你上路吧,兄弟,一路走好了!”
說罷,李無悔將槍擡起,對準了黃東絕的左眼眉心處,閉上了眼睛。
“啪!”一聲清脆的槍響,在已經狹窄的山谷裡,穿透那滔滔流水的聲音,震撼着李無悔的靈魂。他準備睜開眼睛的時候,發覺眼睛很模糊,眼睛一睜開,兩滴淚水滾落。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子彈正中黃東絕的眉心。
一個曾經爲國家和人民出生入死的英雄,最後淪爲喪心病狂的罪犯,自此,閉上眼睛,不再看這個骯髒的世界。
“李大哥——”周志剛看見了李無悔的眼淚,就那麼喊了一聲。
李無悔知道他言下未盡之意,勉強一笑說:“我不是爲他難過,而是爲我們的國家,和那麼多其實水深火熱的人民,或許他的悲劇讓我看到了一點社會的陰影而已,心裡,莫名的沉重,和難過。”
正說着,李無悔身上的電話便響了起來,拿出來一看,是錢大智打來的。
“什麼情況,無悔,剛纔國龍打電話說你已經制服了罪犯,怎麼還有槍響?”電話一接通錢大智就迫不及待地問。
“哦,他還想找機會偷襲我,已經被我搶先下手幹掉了。”李無悔撒謊說。
像這種已經制服罪犯,而罪犯沒有反抗之力的時候,再對罪犯開槍是法律所不允許的,尤其是這麼重大的一個案子,按照法律上講,政府會想盡一切辦法搶救這個罪犯,以幫助破案,給民衆以交代。
李無悔這麼做,是大忌諱,會被關進監牢的。
他知道這個嚴重的後果,但是他同樣知道就算自己把黃東絕帶走,醫院也未必搶救得了,就算搶救得了,黃東絕也絕對不會開口,因爲黃東絕是一個不怕死的人,而且是一個對這個社會已經徹底牴觸的極端分子。
當一個人的心裡擁有了一種信仰,信仰會是無法撼動的堅定,死亡已經是不用正視的東西了。
與其那麼折騰,還不如成全黃東絕。
“那現在呢,沒什麼威脅了吧?”錢大智追問。
“死了。”李無悔說得很簡單而平淡:“你們那裡呢,我聽到一陣激烈槍響之後平復了下去,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應該是有一個人逃掉了吧?”
“你怎麼會知道有一個人逃掉了?”錢大智對於李無悔的話感到特別好奇地問。
李無悔說:“很簡單,發生那麼激烈的槍聲說明罪犯有了反抗,槍聲變成了雙方的因素,否則按照計劃,兩個罪犯,兩把狙擊,只需要兩槍,頂多再補上兩槍就搞定。所以我想是對方察覺了你們,你們的狙擊失手了。”
“的確是狙擊失手了,但你爲什麼不認爲我們後來幹掉了他們,或者兩個人都逃走了,而只確定只逃走了一個?”錢大智還是饒有興致的問。
李無悔說:“如果是兩個都被你們幹掉的話,你老早就打電話給我了,可是槍聲停下很久你都還沒有打電話,說明你們還有事情沒做完,會是什麼事情呢?當然是罪犯逃走了,你們在追捕,在搜索。至於爲什麼認爲只逃走了一個呢,是因爲我相信你和二狗的本事,不可能一個都解決不了,只會因爲對方很狡猾,和你們玩了計謀,像在這邊一樣,先拋出一個誘餌試探,然後爲另外的人爭取到機會,所以應該是逃走了一個,我說得沒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