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只見蔣誠又衣冠楚楚的回來了,看上去紅光滿面,就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
只有葉承歡看的清楚,他偷偷跟樑安琪對了對眼色,臉上好像寫了三個字:得手了。
就在這幫人明裡暗裡風花雪月的時候,忽然從場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隨後進來一干西裝革履的不速之客,他們在人羣中搜視一遍,徑直來到蔣誠他們跟前,爲首的那個男子義正詞嚴的道:“蔣誠先生,許建邦先生,羅浚德先生,我是廉政公署行動處調查員吳家豪,現在懷疑你們瀆職或參與不正當交易,請配合我們協助調查。”
這一幕將原本平和安靜的酒會現場搞了個天翻地覆,人們頓時一片譁然。
在香港,廉政公署意味着什麼,不用說誰都清楚。
他們這次來勢洶洶,直接劍指三大高官,這在今年來廉政公署的行動中是非常罕見的。
他們的到來無疑給歡樂的酒會投了一枚重磅炸彈,把在場的人全都炸了個目瞪口呆!
蔣誠和許建邦剛要開口說話,羅浚德不緊不慢的走過去,用手點着吳家豪的胸口,“新來的?我怎麼沒見過你?”
吳家豪往後退開,“羅警司,請你放尊重點兒!我不回答和調查無關的任何問題。”
“你們廉政公署是不是故意刁難我們警務處,這個月我們已經有三個人被你們帶走調查,現在居然連高級警司也敢抓,我告訴你,香港有五萬警察,有本事你們就一個一個全都抓起來,看看你們廉政公署到底有沒有這麼多審訊室!”
“羅警司,你是有頭銜的公職人員,你應該明白廉政公署不會沒有根據隨便抓人的。”
“別嚇唬人了,你們那套我很清楚,調查審訊那套程序我比你懂。年輕人,不要以爲吃上廉政公署這碗飯就很威風,不是什麼人都能隨便抓的。”
“羅警司,如果你不配合的話,我們就只好強制執行了。”
這話一出口,身後幾位同事正要上前,忽然從酒會的人羣裡冒出十幾個人來,蜂擁而上將他們團團圍住。
“你們是誰?”
“我們都是警務處的,羅警司是我們的上司,你們廉政公署太囂張了,居然跑到酒會上來抓人,今天抓高級警司,明天是不是連警務處長也要抓!”
“你們想暴力抗法?”
“法?我們就是法!”
吳家豪一看敵衆我寡,對羅浚德道:“羅警司,你應該清楚這麼做的後果。”
羅浚德冷笑一下:“他們都是和我共事多年的同事,在警隊我可以命令他們,但現在是私人時間,他們做什麼我管不了。”
“你!”
雙方推推搡搡,一時間火藥味十足,眼看就要釀成衝突。
葉承歡冷眼旁觀,一杯杯的喝着自己的酒,反正就算雙方打起來又不關自己的事,好容易到香港公費旅遊一趟還真不賴,有高爾夫球打,有選美大賽看,有好酒喝,到頭來還免費奉送一出好戲,光是這一天都不到的時間發生了這麼些事就已經值回票價了。
再一看樑安琪,那隻雌雄莫辨的小騷狐狸早已經消失不見。
這女人用狐狸精形容一點兒不過分,聰明至極也風騷至極!
眼看場上的形勢一觸即發,門外忽然響起一個人從容有度的腳步聲。
也不知爲什麼,聽到這陣腳步聲,所有人都停了下來,不由自主的看向門口。
門口閃出一個輪廓來,看到那人第一眼時,不管男女都呼吸靜止,第二眼,那人已經來到人羣跟前,讓人不敢逼視。
爲什麼?因爲那人長得太過驚豔!
她的出現,令在場所有人的容貌都黯淡無光。
這是怎樣的一個女人,怎樣的一種驚豔!
總之,所有人在看到她那一瞬間,全都啞然無聲,生怕發出一點兒聲音會打擾到那個女人。
她放輕腳步,慢慢的來到人羣中央,“羅警司,我的人還年輕不懂事,但你的人未免也太懂事了吧。”
“你是誰?”羅浚德在看到這個女人時竟艱澀的嚥了咽喉嚨。
不光是他,這個女人的出現讓在場所有人的氣場都爲之萎靡。
“我是誰並不重要,我們先來討論一個話題:什麼是法制精神。我覺得香港的法制精神並不是哪個單位可以代表的,這種精神已經融入到了這個社會的方方面面,我們作爲執法部門最應該做的就是如何體現並維護這種精神,你覺得呢?”
“你是誰?”羅浚德額角冒了汗,又重複一遍剛纔的問題。
女人這纔拿出證件,冷峻的道:“我是廉政公署首席調查主任汪詠儀,我希望香港的警務人員可以做維護法制社會的先行者!”
一句話讓羅浚德沒了話說,他很清楚廉政公署首席調查主任意味着什麼,也知道她口中的話有多重的分量,這才低下頭來一語不發。
“請幾位一起走。”汪詠儀給下屬們一個眼色,幾個人這才帶着羅浚德、蔣誠、許建邦三人離開酒會。
啪嚓!
汪詠儀剛走到門口時忽然聽到一聲酒杯碎裂,她停住腳步頓了下,很快便出了酒會現場。
然而,那一個酒杯碎裂聲來自酒會的某一角落。
事實上,在看到那個女人第一眼,葉承歡已經超過了任何人的任何想象。
事實上,在看到那個女人的一剎那,他覺得自己弱爆了!
如果,他足夠強大,如果,他可以令時空輪迴,他寧願放棄現在擁有的一切的一切……
可是,他做不到,他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個傷疤裡的女人忽然從傷疤裡走出,只是一閃身的時光,便又埋藏在了傷疤裡。
有些人,有些事,有些傷疤,不能碰!
但就在剛剛那一刻,他的那道無人知曉的傷疤卻被人生生的撕扯開來!
他眼前一片黑暗,再睜開眼睛時,他的人好像已經到了一個黑漆漆的空間裡,周圍是一雙雙充滿驚恐的眼睛在看着他,等目光漸漸適應了光線,他才驚奇的發現,這裡全都是幾歲大的小男孩,而他自己也變成了一個小男孩!
這是什麼地方?我爲什麼會來到這兒?
無數個疑問在心頭盤旋,可是沒有人告訴他答案。
等他意識到自己還活着的時候,飢餓就好像野草一般在身體裡瘋長!
飢餓是什麼?飢餓是一種狀態。
這個時候的飢餓,是全身心的飢餓。
他吃得下一個超市,一羣牲口,吃得下一羣夢想和野心,一口袋奇蹟,吃得下許許多多的東西。
啃咬嚼咽,與嘴沾邊的動詞就叫飢餓。
隨後,他也聽到了那些男孩吞口水的聲音。
這時,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孩子們全都瞪大眼睛看着那個方向,眼睛裡充滿了渴望。
他從地上爬起來,猛地衝到鐵門前,用力踢打着鐵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沒有人回答。
咔!
鐵門上開了一個小窗口,從外面丟進一個亮閃閃的東西,掉在地上發出“噹啷”一聲。
隨後小窗關閉,那個腳步聲漸漸遠去……
所有孩子的目光都落在那個東西上面,沒有預想中的食物和水,那是一把刀,一把可以把人肚子剖開、脖子割斷的刀!
漫長的等待中,時間,好像流沙一般越流越快。
飢餓,就像魔鬼的手一樣,無情的把人慢慢捏扁、揉碎!
撲通!
一個小男孩倒了下去,不久後又是一個……
那一對對目光開始看向地上的那把刀,眼睛裡的恐懼慢慢融化,又彷彿要在一瞬間凝固了似的!
他也一樣。
在抗拒人類咬齧本能方面,他並不比別人做的更好。
突然,冥冥中似乎有人下了道咒語,所有孩子一起撲向了那把刀子。
雜亂的混響,凌亂的腳步,急促的喘息,撕心裂肺的嚎叫剎那響徹!
也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個小時,也許是一天,也許是一個月,那個腳步聲再次響起,一直來到門外停下。
和他上次到來迥然不同的是,屋子裡沒有半點兒聲響。
“咔吧”一聲,鐵門慢慢打開,一線陽光透了進去,打在一個蜷縮在牆角的小男孩身上。
他慢慢的擡起頭,無比蒼白的嘴角掛着幾絲乾涸的血液,緊握在手的那把刀已變作暗紅,那一對清澈的眼睛變得毫無光彩,空洞、冷淡,只有死人才會有這樣的目光!
鐵門前站定一人,一個女人,陽光從她背後打進來,看不見她的樣子。
沒有任何驚歎,沒有任何話語,她只是對着那個牆角的小男孩慢慢伸出了自己的手……
眼前一閃,面前的畫面又漸漸清晰起來,葉承歡呆呆的坐在那裡,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氣,汗水順着髮梢流到臉頰,再從下巴落到前胸,他的前胸很快便溼透了。
眼看着那個女人已經走了,葉承歡下意識的站起身來,一個沒留神把桌上的東西掀翻在地。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只是冥冥中被什麼東西拉扯着,行屍走肉般的往前走。
好像身邊有人對他說話,好像有人在拉扯他,但他統統聽不到也看不到,只是一個勁兒的往前走。
一直衝到酒店門口,只見那個女人上了一輛車,車子離開半島酒店,上了梳士巴利道,一路向西而去。
葉承歡看到旁邊有輛汽車,隨手拉了拉車門扶手,車是鎖着的。
他一用力,咵嚓一聲,整個車門都被他一把扯了下來,他一頭鑽進車裡,沒有五秒鐘便發動了汽車。
車子原地急速甩頭,輪胎髮出一聲尖叫,整個車子呼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