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裡鎮西南方五十里開外,更爲深遠的羣山之中,以蠱毒聞名的虯族部落羣,“符氏”部落。
此地常年瘴氣繚繞,霧氣繚繞。竹質閣樓依山而建,隱沒在樹木之間,炊煙從樹冠處升起。
一大一小兩條動如矯兔,在山林中上躥下跳,爭搶一本虯族文寫的書冊,隱約可見那秘籍上寫着“白狐公子”著……
二人長髮與彩色線、珠子辮成大辮子垂在後背,戴着銀質項圈、耳環,身着五彩色的露出胳膊、大腿的虯族服飾。
十一二歲的少年雙手拽住書籍,氣鼓鼓道:“符響快把話本還給我!”
“符成!我是你哥,不準叫我名字。”符響有點憨的五官此時顯得賊眉鼠眼,仗着身高拖拽書籍,連帶着把符成一起提溜起來。
“是什麼好東西,連給我送飯都忘了?”透着無形霸氣的男聲,狠叨叨的從二人身後樹林中傳出。
符響和符成都同時僵在了原地,他們手還保持着撕搶書籍的姿勢,同時心道:完了完了,被老大發現了,嗚嗚嗚,我不要去喂蟲子。
二人呈現僵硬的姿勢,一點一點的回過頭,只見穿着豪華升級版的虯族裝扮的人站在二人身後。
來人身材高大精壯,膚色古銅,眉形鋒銳眼窩深邃,一雙狼王一樣的眼睛透着“誰靠近就咬誰”的孤傲。
全部的頭髮辮垂在身後,左耳帶着雞蛋大的蛇形銀圈耳環,腰間挎着半人高的粹毒彎刀。
正是從小被選爲聖子的符一往,他是符族抵禦侵犯者的利器體內有能控制方圓百里毒物的蠱蟲。
符成的鼻涕都給嚇出來了,“老大……我真的沒有用漂亮的石頭和遊商換話本。”
原本虯族早就屬於大欣的一部分,可惜十多年前異族進犯大欣,中原百姓對異族異常排斥,也就出了很多不必要的爭端。
好在這幾年附近縣丞似是對虯族不再排斥,山裡鎮貨郎還常常有帶着香皂等新奇貨物,來虯族寨子換取物品。偶爾也有族人搬去山裡鎮居住、通婚。
符響一臉“要死了”,很想一腳踹飛自己的白癡弟弟,吭唧唧的說:“這頂上寫的是江湖故事,我們也習武,所以……嘿嘿也挺有意思的。”
江湖話本……還沒見過呢。符一往深凹的眼中略帶一咪咪好奇,但他性格彆扭想要還不直說,只野獸鎖住獵物般的眼睛盯住二人,暗示:給我瞧瞧唄。
那眼神極其富有壓迫性,符響、符成嚇得步步後退,完全沒想到老大是索要話本,還以爲是偷拿老大藏着的漂亮石頭被知道了呢,所以揹着手等訓。
這一舉動使得拿話本的手在後背,就像是要藏起來話本一樣。
符一往整個人有點狂躁:不就一個話本?看看又不是不還給你們……事實證明還真能不還。
同時間,山裡鎮,薄霧繚繞的東郊義莊。
冷文宇可比虯族人起的晚多了,人家都吃完早飯了,她纔剛從被窩中困難的爬出來,將早飯倒入胃中,並以一分鐘換裝的速度,從沒骨頭懶貓變作了冷峻的翩翩少年郎。
她託着擺放着髒碗筷的托盤,飄乎乎的就往廚房走。小家伸着大舌頭、搖着尾巴跟在後面,準備和她一起上衙門。
路過陳放屍體的前廳時,背對她整理屍體儀容的冷老爹突然出聲,愧疚的問:“臭小子,你……你可怨老爹?畢竟,與你一樣大的姑娘早已嫁人,兒女承膝。”
正飄着的冷文宇停下步子,側身,狹長的眼瞥向門內散發着自責氣息的老頭,然後壓制不住脾氣的鄙夷道:“嫁人?您老可別害我。我自個正活得逍遙舒坦呢!”指望在幾千年前,找到個平等、專一的伴侶?豈不是搞笑。
冷老爹其實只是試探的說說,但聽到如此回答還是不樂意,“怎麼會是害你?我這是爲你好。”
“爲我好?得了吧您。您說您缺德不缺德。”冷文宇沒骨頭一樣依靠在門框上瞧冷老爹擺弄屍體,以袖子掩住口鼻說:“老頭你也是會醫術的人。女子十三四歲就生子,會帶來多少病患您都清楚吧?”
冷老爹一哽,“大欣的女子都是那麼過來的。結婚生子乃人之常情,怎麼就你這麼多事兒?”話雖如此,但他心知冷文宇的性子往好說是純粹,眼裡容不得沙子,往壞說就是極端,冬天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
冷文宇鼻子哼出不屑的一聲,用扇子指指停屍臺,“然後落得跟你手下屍體一般下場麼?您對我可真‘好’,要不要給你建碑表彰下?”
冷老爹搗鼓的就是昨夜和豬肉一起送來的那位富戶的原配夫人,這位夫人可着實是個可憐人,才十四五就被富家少爺要死要活的“愛”着,名聲毀了不得不嫁,婚後生育了一女,因爲年紀小生孩子生的身體徹底損壞。
可她婆婆就是看不上她,隨着富家少爺連納三妾,她得了個“不順公婆”被休,孃家覺得丟人不肯留她,幸得尼姑庵收留。女兒長大後也有偷偷接濟她,這也是她停屍義莊搭建靈堂的原因。
冷老爹瞬間也想到這位夫人生前種種,被冷文宇頂嘴產生的氣惱消散了。他低頭看着這位依稀可見生前姣好容貌的夫人,愣然陷入往昔回憶中,嘆中帶恨道:“你臭小子說的對,大欣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冷文宇忍不住樂了,“喲?老頭,沒想到你還有這樣的覺悟呢?我若記得不錯,您也是大欣人吧?”
冷老爹卻不理會冷文宇的這話了,反而真之又重的思考了一會,說:“丫頭你絕對不能嫁大欣人,要嫁就嫁虯族男子!只是,虯族對大欣國人有些排斥,這事兒不好辦呀。”
冷文宇聽到冷老爹自以爲思考的嘟囔,差點從門框上滑下去,“得,老頭我走了,您慢慢在這想美事吧。”
沒錯,虯族男女都極爲重情,結婚當日便會種下成對的鐘情蠱,從古自今從無背叛婚姻者。但是,冷老爹對冷文宇嫁人一事窮追不捨,可是真真激起了她的逆骨。
冷文宇沒看到背對她的冷老爹鬆了口氣,若是臭小子真要結婚生子,那他指望的事兒只怕要落空了。
王青秀在對待肖縣丞的事情上似乎不大靠譜,但是對待案件可是非同一般的上心。
他拿着昨日得來的四家口供,將幾個疑點圈了起來:爲何李全第一時間將孩子送到劉師爺家而不是醫館?爲什麼要將幾個孩子藏在城外親戚家中?那幾個孩子到底做了什麼?
王青秀結合昨夜的驗屍,便有了一連串自認爲縝密無誤的猜測,若不是昨天天色已晚很多人證物證不好找,他早就連夜結案了。
這不,他一晚上都沒睡着。
天還未亮透,王青秀就帶了兩個捕快去李全家把人扯起來,來到了案發現場的東郊河邊。準備查探一番。
濛濛的晨霧瀰漫在東郊河堤,案發現場處。
李全裹着破舊的短棉襖,在周圍轉了一圈,最後鬆口氣的指定了一塊冰面,“王捕頭您瞧……就是那裡,昨天小朵就是在哪裡溺水。小的不會水,是順着溝,把縮成一團的……小朵從那塊冰層下拽出來的。”
王青秀聽得有些迷糊,他蹲在李全指着的地方來回看着——什麼叫做順着溝?冰層下拽出來?不會水又怎麼救人?小朵爲何會縮成一團……是太冷?可落水不應該掙扎嗎?
王青秀遲疑的站在了原地,觀察案發現場——
由於現在天氣漸暖,卻沒有暖到時候,早晚溫差很大。所以河中中午冰層融化,晚上卻會再次結冰。
現在是清晨,昨日小朵落水的地方已經再次結了層薄冰,卻仍能看出昨日現場模樣。
一串串雜亂的大人孩子的腳印從河邊延伸到河中一米五左右的位置,那個位置的冰面上落下了個冰窟窿。
窟窿結了一層薄薄的冰層,從冰層上看下去那裡水深及膝蓋。
一道成年男子肩膀寬窄的毛邊溝壕,順着窟窿延伸向河中心。在距離岸邊兩三米左右的地方,溝壕中斷。
終端處的冰層下,水已有成年男子的腰部深,正是李全所說小朵縮成團的屍體所在處。若是以小朵的身高而言,這裡的水位剛好在胸口以下,不至於淹死人。
王青秀看過驗屍報告再聯繫劉文品行,原本在他的猜想當中——
小朵落水努力往外爬,卻被劉文等人一次次用棍子打下水中,所以纔在頭頂肩上留下棍棒痕跡,臉上手上留下冰窟窿邊緣的擦傷,指甲抓撓冰面劈裂。
但現在的現場明顯和他所想有很大的出入。